书房内。
陶妙意看完左清淮写给她的信，稍稍宽心些。
并不是她预料的那样，左清淮没遇上大麻烦，只是怕她先一步回京见他迟迟未归而着急，所以才写了这封信，告知她几日后他定会赶回宥宁。
到底还有几日路程，信中并未言明。
陶妙意估算着日子，琢磨着正好趁着左清淮这几日不在，她也好仔细想想措辞。
到时候，左清淮一回宥宁，她就立刻挑明要与他解开假夫妻的关系。
“师父？师父你回来了吗？”
门外竟然传出白芷的声音。
陶妙意放下手中的信，起身去开门。
门开后露出白芷被冻得通红的小脸蛋。
“怎么冻成这样了？”陶妙意跑过去握住白芷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再有半个来月就要开春了，天气回暖按理说不至于被冻成这样啊？”
“前几日我回了一趟老家，本来那里就比宥宁严寒些，再加之我家那老房子久无人居住，透风漏气，屋顶都被吹得掀起半边，晚上我硬生生盖了五六床被子才能入眠。”
“既然这么冷，你怎么不回来啊？”
“我本来是想过了双亲的忌日就回宥宁，可临走时我娘给我托梦，让我多陪她几天，我也就没敢走。”
陶妙意长叹一口气，“唉，那快进来吧，我看看你这脸冻伤没有？”
“脸？”白芷的手“嗖”的一下放在脸颊上，愕然道，“我……我脸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陶妙意呆呆看着她，“你这脸如今冻得如苹果一般红。”
“啊？”白芷似是不相信，又反复摸搓着脸颊，“不会吧？”
陶妙意挽着她胳膊，“走，你跟我去卧房，我让你照镜子瞧瞧。”
二人走出几步后，陶妙意似是想起什么，又回头吩咐素月，“素月，你去前院拿几瓶治冻伤的药膏来。”
素月高声问道：“小姐，那药膏您放哪里了？”
自从女医学堂开办后，陶妙意将济明堂也一并搬了过来，如今府内药材、药膏一应俱全。
陶妙意记性极好，这每一样都放在哪她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让她形容方位，她一时半刻也说不明白。
就算是她说清楚了，素月也未必能记清楚。
如今孙若烟还在前院，且孙若烟也知道药膏所放的位置，她可以让素月去找孙若烟帮忙。
“若烟还在前院，你去找她帮忙，她肯定能帮你找到。”
素月迟钝地点点头，又问道：“小姐，你要几瓶啊？”
若是陶妙意没记错，这冻伤膏是当初左清淮配的，而且左清淮还说这是他家祖传的独门秘方，疗效极佳。
陶妙意想了想，“一瓶就够了。”
等二人走进陶妙意的卧房，白芷几乎是冲到铜镜面前的。
白芷看着镜中映出的面容，确实是通红的脸蛋，跟猴屁股一样难看。
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是不是要毁容了？
“师父我这脸还有救吗？”白芷可怜巴巴问道。
陶妙意拍拍她肩膀，“当然有，那冻伤膏是清淮祖传的秘方，你这点小伤必不在话下，别担心。”
“看来明年我得早回去几日，先把老房子修葺好再住进去，不然我又得受冻。”
“嗯，你银子要是不够记得跟我说，我借你。”
“哎，对了，师父”白芷瞧着她，又指向屋外，“方才那个姑娘是谁啊？我怎么从未见过？”
“她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小丫鬟。”
“哦，”白芷有些失落，“我以为是你新收的小徒弟呢？我还以为我要有小师妹了……”
陶妙意疑惑，“小师妹你不是有一个吗？若烟不就是吗？”
白芷摇摇头，叹气道：“若烟年龄与我相仿，医术又比我高出一大截，做她的师姐我太心虚了。”
此番言论把陶妙意逗笑了，“你也知道……”
后半句她还没来得及调侃，素月已经拿着药膏回来了。
“小姐，你看你要的是这个药膏吗？”
陶妙意一瞧便知，“是它，给我吧。”
见陶妙意接过药膏后，白芷很自然地搬凳子坐在陶妙意身边，等着她给自己上药。
陶妙意一边涂药一边嘱咐白芷这几日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能再冻着了。
一旁的素月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方才她去找孙若烟时，正好瞧见她正在往小药瓶里装药粉，空着的药瓶密密麻麻摆了好大一片。
若是就她一个人装药，怕是装到日落也装不完。
“小姐……”
陶妙意帮白芷涂完最后一点药膏后，回问，“怎么了？”
“我方才见着若烟姑娘在装药粉，空药瓶屋内屋外密密麻麻摆了好几桌，估摸着要装到天黑呢。”
陶妙意眉微蹙，不解道：“这么多？”
“是啊，我想着咱们要不去帮帮她，这样也能赶在天黑前装完，若是到了晚上估计就看不清了。”
陶妙意思索着她说的话。
这些日子宥宁街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该逃走的早早就逃出城去了，没走的也应当是紧闭门户躲在家中，轻易不会出门。
这么多药粉按理来说应该是有大客户上门。
可依照如今的情形，哪还有什么人会来抓药问诊。
那这些药是给谁的呢？
陶妙意生疑，想去问问孙若烟，“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去帮帮她。”
*
前院。
陶妙意还未走近，远远的就瞧见屋里屋外摆着的那一大片桌子。
桌子上摆着的依旧是空空如也的药瓶。
陶妙意走进屋内，正看见孙若烟低头弯腰在往空药瓶里填药粉。
“若烟，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装这么多瓶？可是有人订购的？”
孙若烟听见人来，把药瓶塞紧放在桌上，“不是旁人订购的，是我为战事准备的。”
陶妙意一时闹不清楚她的目的，问道：“为战事准备？”
孙若烟缓缓解释道：“北兹大军来势汹汹，前些日子我又听闻北兹已经在城外十五里处扎了营，战事一触即发，还是要多做准备才是。”
“那这些药是？”
“我想着到时候若是开战，仅凭咱们几个肯定照顾不来伤员，于是便想了这个法子。”
“我提前预备下一部分治伤的药粉，再送去镇北侯府，托镇北侯分发给他手底下的将士。”
陶妙意想着她说的话，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是个办法。”
“到时候他们也能及时为自己上药，他们的伤势大概也不会越拖越严重了，只不过……”
陶妙意追问，“只不过什么？”
孙若烟望着她的眼眸，为难道：“只不过这件事还得让师父帮忙？”
“帮你装药粉是吧？”陶妙意作势要将宽大的衣袖挽起，“正巧我们来这就是与你一起装药的。”
“不是这个。”孙若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陶妙意疑惑，“那是什么？我还能帮你什么？”
“这装好的药粉最终要送到镇北侯手中，整个院里就师父你与他有些交情，我想托你把这些药送过去。”
陶妙意喃喃道：“这样啊……”
好像也确实只有她能叩开镇北侯府的门。
她现在也没那么抵触与江寻策见面了，再加上方才她还叫了他一声“义兄”。
这关系已经够近了。
若是她去送东西，江寻策八成都会收下。
更何况这些可都是有利于战事，与将士们有益的药粉。
不论是出于她的面子上，还是出于对将士的关怀，想来他绝不会推拒。
再三考虑下，陶妙意点头答应，“成，等着药粉都装好，我就送去镇北侯府。”
孙若烟面露喜色，“多谢师父！”
“哎呀，你谢什么啊？”陶妙意感激道，“应该我谢你才对，若不是你想出这样一个好法子，到时候无力自责的应该是我。”
上回，陶妙意便尝过一次，伤员多大夫少，她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鲜活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无力无奈中，更多的是自责，若是她包扎的再快一点，药粉的药效再强一些，是不是就能救活更多的英雄儿女了……
陶妙意当下果断道：“那咱们快快开始装药吧，争取明日一早就给他送去。”
三人分工明确，赶在天黑前早早装完所有药粉。
“白芷，你和素月去后院堆杂物的屋子里把空闲的木箱子拿来。”
药瓶个个小巧，数量又多，想要原原本本一个不落的将它们运去镇北侯府肯定要先装到一处。
正巧，后院还有当初搬家时用过的空木箱。
“拿几个？”
“都拿来吧，我怕少了不够用。”
天色渐暗，白芷与素月提着灯笼去了后院。
陶妙意留在前院与孙若烟商量另外一件事。
“我想着这几天在城墙后面就近的地方搭几个棚子，到时候有了伤员咱就在棚子底下治，这样更快，也不耽误治疗，而且万一遇上恶劣天气也有个避难的地方，你觉着如何？”
孙若烟托腮沉思道：“是个办法，可是如今都无人敢出门，这棚子怎么搭呢？”
经她这一点播，陶妙意这才惊觉，她想的办法此刻貌似行不通。
这个时候，就算她出价再高，也不会有人冒着身命危险在城墙后面搭屋棚，而且此刻城墙下皆是严阵以待的士兵，江寻策那边也不见得会答应。
此计不成，兴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现搭的屋棚行不通，那她还可以用现成的房屋。
陶妙意豁然开朗。
她记得城墙旁边有几间屋子一直荒芜着，或许她能买来，用这几间屋子救治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