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妙意好似明白江寻策的意思，又好似不明白。

    他嘴里的那个“他”是左清淮吗？

    可这与左清淮有何干系，他们之间的事为何要扯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自重逢以来，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他的心思了，他的言行举止可谓是匪夷所思。

    多年前，他认她为义妹，是为了将她往外推，将她撇得干干净净。

    可几年后，事事如他所愿，她远走高飞不再粘着她，连同义兄妹都关系都一刀两断后，他又费尽心思让她同意再做他义妹，好似生怕与她再无瓜葛。

    再到今日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陶妙意真就不明白，他到底在图谋什么？总不能是军中粮草紧缺，他看中她首富女的身份，把她当成个冤大头，想让她花钱补贴一二。

    若是他忽然回心转意记起她的好来了，此刻想挽留她，是不是也有些太迟了。

    更何况这人又只说想让她做他义妹。

    天底下有哪个男子是只希望自己爱慕的女子做妹妹，而不做妻子的呢？

    陶妙意从心里寻了好几条路，可每一条都走不通，就是找不着出口。

    他还真是变得比从前更加古怪难懂了，甚至还比从前多了几分固执。

    陶妙意仰头望着他脸上复杂神情，张了张口，可却不知该说什么。

    “义妹想说什么？”江寻策上身前倾，渐渐压向陶妙意。

    陶妙意偏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我不明白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寻策垂眸瞧着她略微颤抖的眼睫，沉思片刻后才道：“你当真不明白？”

    陶妙意低头看着被风吹动的裙摆，就是不肯答话。

    见她如此，江寻策挑了挑眉。

    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他所言是何意，却又迟迟不愿意搭理他。

    江寻策不再逼她，向后退开一步，见她神色稍缓悄悄大口呼吸后，一本正经地问道：“我与他究竟有何不同？”

    陶妙意刚放下的心又被他这句话激地提起来。

    “恕小女愚钝，义兄说那个人是谁？”

    江寻策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他不愿道明，陶妙意也不想再与他兜圈子浪费时间。

    陶妙意认命一般直接问他一个名字，“左清淮？”

    江寻策未反驳。

    陶妙意这才彻彻底底明白过来，把她堵在这好半天，一直打哑谜，原来是在变着法地吃醋？

    这个念头一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吃醋？怎么可能？

    义兄与义妹之间可曾会用到这样一个暧昧的词语。

    陶妙意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总觉着是自己想错了。

    若不是吃醋，又会是什么？

    陶妙意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将其勉勉强强归结于嫉妒。

    或许他是在嫉妒左清淮……

    一个是功高盖世的侯爷，另一个是妙手回春的大夫，这样毫无干系也无利益冲突的人也值得他去嫉妒？

    陶妙意想了半天，犹豫开口，“你们两个毫无可比之处。”

    话音刚落，陶妙意眼见江寻策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就好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潜藏着无数翻滚涌动的暗流，不定何时就会破开平静水面向她奔涌而来，将她吞进去。

    再一想，她这才发觉，她刚才说的话有歧义，多半让他理解成在她心中他丝毫比不上左清淮了。

    此刻江寻策脸上挂着的淡笑不达人心，让陶妙意看着直生寒意。

    “我是说你们各有千秋……”陶妙意小声解释。

    “既然各有千秋，那为何那日义妹要甩开我反去找他？”

    陶妙意蹙眉，不解道：“那日飞鸿急匆匆来报信，我知义兄有要事在身，怎敢因我一人小事耽误满城大事，这如何能算是甩下您呢？”

    “那你方才为何又要避开我的手，”顿了顿，他又道，“我听说这伤口都是他替你包扎的，为何只他碰得？”

    “左清淮是大夫，帮我包扎伤口有何不可？再者……”说到这她犹豫了。

    江寻策深深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陶妙意一口气说出一串话，“再者，左清淮是我夫君，你是我什么人？”

    江寻策沉默了。

    “侯爷既然只想做我义兄，那方才的举动实属有些越界，我为了您的名声与清誉这才不得已避开。”

    话毕，陶妙意悄悄观察着他的神情，就怕这些话将他激怒，虽说她这真话里掺了假，却是如今将他遣离的上上之策。

    她就不信，自己都这般暗示了，他还会赖在此处跟她扯那些毫无由头的奇怪问题。

    “为了我的清誉？”江寻策声音很是低沉，完全让人听不出情绪。

    陶妙意没料到他依旧穷追不舍，心中慌乱。她强撑着点头，“嗯。”

    江寻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那为何从不考虑左清淮的清誉？”

    陶妙意藏在斗篷下的手直冒冷汗。她不自觉紧抓着手边的那一块衣料，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我与他是夫妻，这些都合乎情理，为何会影响他的清誉？”尽管她已经尽力去平复心情，但发出的声音依旧在颤抖。

    “夫妻？是吗？”江寻策抬眸似笑非笑地直视她的眼眸。

    陶妙意张了张口想反驳，却找不到他言辞间的错漏。

    可不答话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步步引诱，她的秘密恐怕也难保守。

    威压之下，陶妙意紧贴着栏杆，背后的衣衫被冷汗浸湿。

    正当她即将投降之时，远处忽然有妇人洪亮的声音传来。

    “陶姑娘！原来你在这躲着啊！”

    这一声彻彻底底打破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

    陶妙意终于从百难中挣脱出来，似瞧见救命稻草一般急匆匆朝那夫人跑去。

    情急之下，她只想快点逃离之地，完全顾不上什么礼仪。她紧挽着那妇人的手，假装热络道：“不知夫人找我有何事？”

    那妇人瞧着她绯红的脸颊与起伏的胸膛，受宠若惊，“陶姑娘不用如此急切，是我家小女前几日染了风寒吃了好几副药还不见好，这才来找你。”

    “令爱如今在何处，夫人快带我去看看。”陶妙意拉着她胳膊就要向前走。

    谁知她一拽却拽不动半步。

    那妇人此刻才看清方才站在陶妙意身边的男人乃至大功臣镇北侯。

    镇北侯与陶姑娘聊的如此热络，她就这么把人抢走了，会不会得罪了他？

    那妇人先是向江寻策恭敬行礼，而后低声问陶妙意，自己是否打搅了她与侯爷谈话。

    陶妙意自然答没有。

    但那妇人瞧着江寻策略带不爽的难看表情，又不敢就这么带走陶妙意。

    陶妙意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怕江寻策拦住她，催促道：“夫人快带路吧，我一会儿还要去给别人问诊。”

    她一听陶妙意还有其余病人要看，不敢再耽搁，这才硬着头皮在江寻策略带审视的目光下领着陶妙意离开了。

    待远离江寻策后，陶妙意有种如获大赦的错觉。

    还好，身旁的人出现的及时，不然她真就被他硬生生盘问出她与左清淮的事了。

    虽说这几日她已经在计划着要与左清淮说清楚断开这假夫妻的关系，但她还是不想江寻策知道真相。

    莫名的，她愈来愈觉着江寻策对左清淮的敌意源于她自己，源于那个“夫君”的位置。

    可他口口声声说只是想做她义兄，对男女之情丝毫不感兴趣。

    那她就成全他，既然他还是只想当个义兄，那就让这关系死死系在此处。

    除义兄妹外，再无其他可能。

    只要在他心里，她“夫君”的位置依旧被他人占据着，那他也不能胡来再跟她说些引人遐想的话，更不可能觊觎那个位置。

    一个这么多年都不能给她准话，不能给她承诺的人，纵使她在心底是如何爱慕他，都不值得她回头。

    “陶姑娘？陶姑娘？”

    妇人的声声问询拉回她的思绪。

    妇人见她方才一直眉头紧缩，百般忧愁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我女儿这病？”

    陶妙意迅速勾起一抹笑，掩盖住眉间愁绪，“不打紧，她尚且年幼身体不如大人那般健壮，这才迟迟不见好，不过夫人放心，只要照我的方子按时喝药定会痊愈。”

    听她说完，妇人这才安心，“那便好，那便好。”

    这妇人乃是孙家二房的人，而孙夫人是长房的人。

    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亲戚，她肯定对孙夫人女儿的婚事多有了解。

    那她一定知道孙夫人的女儿所嫁之人是何来历。

    陶妙意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孙小姐嫁的那位徐文才可是她的表兄？”

    孙夫人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些，怔了一下后道：“是，原本是要嫁给外乡的一个富商，好在这徐文才争中了秀才，这才让大哥他们改了心思，转而将二姑娘嫁给了他。”

    陶妙意眼眸发亮，止不住地欣喜。

    那便太好了，这么想来孙夫人也算是如愿了。

    等陶妙意离开孙家二房的院子，时辰已经不早了，她乘着马车回了府。

    刚迈进门，她便听见一阵细微的争吵声。

    其中一个声音是左清淮，另一个声音听着耳生。

    她探出头去悄悄瞧着，一眼就被左清淮身旁人身上的衣裳吸引了目光。

    那是由如意绣纺特有的布料制成，所以她猜测此人多半来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