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千石粮真有意外之喜。
林清乐收到了县令千金送来的请柬，邀请她过几日去聚会。
“大掌柜。”
林清乐挺激动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千金小姐们主动邀请，去参加她们的宴会，她该做些什么准备。
大掌柜接过请柬看了一眼，笑道：“东家此去，任务繁重。”
若能成功打开绒花簪的市场，千两白银回本也是短短个把月的事了。
林清乐兴奋又紧张，“但愿我不负所托。”
她要去准备准备，换身合适的行头，并给县令千金写一份回执。
宁平在账房打着算盘算账，吐了口气。
大掌柜则拿了一盘零嘴进屋，边吃边看闲书，打发时间。
花了天价才平的坎一过去，大掌柜又开始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作态。
宁平放下手中的账本，压低脚步走过去，给他送了盏茶，“掌柜的，给我指条明路。”
大掌柜接过茶盏，“怎么说？”
宁平知道他心里明白，“你以后就是我干爹。”
大掌柜笑道：“我可没有你这种蠢儿。”
宁平道：“那你也不能让我真变成你的商业污点吧。”
宁平的身价多亏了这群人炒起来，又砸回温家手里，痛到伤筋动骨可不是假的。
提到这事，大掌柜拿出任谦送给他的符，交给宁平，“你把这个收好。”
“什么？”宁平郁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大掌柜哈哈笑，“待着打杂吧，我可没辙。”
“你是三天两头又耐不下性子，少夫人还能跑了不成？”
宁平难得被他打趣到脸红，也转头去给自己倒了杯茶，默默喝了一口。
大掌柜如果这么说，他就当大掌柜管他的事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听铺子前有吵起来的动静。
宁平闻声出去看，只见昨天路遇的那个骗子过来讨米了。
粮铺掌柜不认识骗子，又见他颠三倒四说什么“张老爷”，就要轰他走，“现在没剩饭，你晚点再来。”
骗子一见宁平出来，指着他就道：“就是他，你们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给我的一斗米呢？”
宁平将他带进后院，“那你叫准了我们大掌柜的名字了吗？”
骗子有点理亏，“你们不是说自己乐善好施，难道我叫错了你们就不给我了？”
大掌柜让人进账房来，问道：“你是讨米还是卖货？”
骗子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张掌柜的，我也是看你们是良善之人，我不忍宝贝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干脆我折点本，便宜卖给你们。”
宁平笑了一声，这骗子到现在还敢胡诌，走到桌边拿了方砚，随手倒掉里面的墨汁，“你来看看这方砚台比你那方怎么样？”
骗子倒也不怵，接过宁平手里的砚台打量，说道：“爷用的东西，当然是好的，但比我这一方嘛，倒还差一点。”
大掌柜跟着笑，摆了摆手，“收你那方砚台，就二十石粮，一月一领，多了不给，你出不出？”
骗子面上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则早就被这一直发笑的两人弄得心里没底。
他强作镇定一会儿，做出一副忍痛的模样道：“这是我祖传的宝贝，本不想贱卖。但老话说得好，知己难求，送给二位爷不算糟蹋它。”
骗子把自己的砚台从怀里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到桌上，对大掌柜说道：“掌柜的，一石一斗米，我能去拿了吧。”
“哦，对了。”骗子道：“您给我写张条，我日后还来领粮呢，可不能再把我赶出去了。”
大掌柜让宁平去给他写张字条。
宁平回去重新磨墨下笔，简单写了一行字据，“凭此证，可于庆源粮铺每月领粮一石，共计二十石。”
宁平将字条给骗子。
大掌柜问他道：“你看我这伙计的字怎么样？”
骗子虽读书水平有限，但这手字的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点头尬笑，“好，当然好。”
能练出这手字的人，没少跟笔墨打交道，他还把一口破砚台在两人面前吹上天，难怪宁平笑得阴阳怪气。
大掌柜笑道：“你想蒙人卖货，可得找对买主。”
“想做文玩的营生，嘴巴能说、肚里有墨、胆大心细，更要招子要亮。看货要紧，看人更要紧。”
骗子稀里糊涂听他这一段话，心里胆寒，他这显然是骗到不该骗的主头上了，“掌柜的……这……”
他也听不明白大掌柜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粮还没到手，不至于把他打一顿吧。
大掌柜道：“我这里有份卖文玩古董的活，你要不要干？”
骗子愣了一下，两条腿几乎都被这两人吓软了，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这……这个……”
大掌柜问道：“你家中有几口人？”
骗子一时拿不定做不做的主意，但这个问题好回答，“老爹老母都在，还有两个兄弟。”
“没成家？”大掌柜问。
骗子道：“还没。”
大掌柜道：“你若要来，就将家中二老接到城里来住，回头再娶个夫人，家里安顿妥了，你好安心做事。”
“我不发你月薪，只分你卖货的三成利，能赚多少凭你自己本事。”
宁平第一次听到大掌柜画如此大的饼。成家立业一条龙，古董的三成利润只怕能甩其他掌柜一条街。
骗子一听，反倒被大掌柜雷厉风行的气势吓怂了，哪还有之前行骗时胸有成竹的架势，赶紧拱手求饶道：“爷，我这……我……我就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人，揽不了这种活计。”
大掌柜道：“你别急着回绝我，先回去好好想想。”
“我这里有人能教你，不是让你拿假货出去骗人。你若错过了我这里，下半辈子还能不能碰上这种运气，可就说不定了。”
骗子糊里糊涂，只是点头答应，“我想想……我想想。”说罢便赶紧托着字条逃也似的出门。
宁平看看他被吓跑的背影，嗤笑一声，“跑得真快，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骗子前脚刚走，不过一会儿，就见铺子外来了一大一小两人。
是阿豆爹领着被送回去的阿豆过来了。
阿豆爹一进院子，找到宁平，“噗通”就给他跪下，“宁爷，阿豆若是犯了什么错，你打他骂他便是，别把他赶走。”
宁平让这两人起来，哭笑不得，“东家只是让他回去跟你们团聚，没说他做错事。”
阿豆爹嗫嚅了一下嘴唇，说道：“宁爷，您就把他留下吧，他跟着您做事，至少还能混口饱饭……”
“他嘴笨老实，不会给铺子里惹祸的。”
宁平招来阿豆，摸了摸他的头。
这孩子送回去也是忍饥挨饿的份，留着就留着吧。
“行，你回去吧。”
阿豆爹又带着阿豆给宁平磕了个头，这才离开。
宁平看这小孩黑溜溜的眼睛，屈指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去厨房生火去吧。”
宁平回到账房。
这群小孩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他没有雇佣童工的心思，但又没有办法将人直接赶走，让人进退两难。
宁平想了想，问道：“掌柜的，要不我们去请个私塾老师。”
大不了他从月薪里拨一点出去，就够安顿这群小孩了。他的吃穿住行都归铺子里管，要不是自己瞎择腾，他的生活水平真不差。
大掌柜一边吃果子一边看书，他是没有意见，“你自己去找东家商量。”
“嗯。”宁平点头。
宁平把账房收拾了一下，准备去找林清乐。
还没出门，又见那个骗子回来了，他肩上的米都还没来得及抱回家，半途折返。
骗子把米放下地，赶紧跑进后院，进了账房，对大掌柜道：“掌柜的，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大掌柜见他想通挺快，“你来了当然是真的。”
骗子搓搓手道：“那我搬家和娶新娘的事，这怎么办？”
大掌柜道：“我这边能赊你一百两，给你安排，你日后赚了钱还我便是。”
骗子连连点头，“那我试试，我试试。”
大掌柜见他同意，叫住了准备要出门的宁平，“宁平，去柜上支点钱，跟他回去。”
骗子道：“不用麻烦爷，我自己回去安排就是了。”
大掌柜见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笑了一声，“我的人跟你去做，尽快安排好，你好上工。”
不压着他的父母兄弟，少不得跑的比飞的还快。
骗子想想，点点头。
有人出力给他安排妥帖，他还要什么自行车。
“有劳掌柜的，有劳大爷，有劳大爷。”
大掌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骗子面露尴尬，磕磕巴巴地答：“李秀仪……”
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宁平轻笑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原来是上善若水的李/大/师，幸会幸会。”
李秀仪尴尬得脚趾抓地，早知道昨天他妈的就用隔壁牛老二的名字了。
宁平去柜上支了二十两白银，牵出马来，让马驼上两袋粮食，跟着李秀仪出城。
李秀仪在城门外的小溪边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收拾，显得精神一些，“宁爷，咱们掌柜的倒算是好人哦。”
明知道他拿着破烂货骗人，还给了二十石粮食。
宁平笑了笑，“好好干总有你一口饭吃。”
李秀仪点头，有好日子不过，谁愿意忍饥挨饿。真有份体面的好工作，他算是扬眉吐气了。
李秀仪快步跑到田埂边上，对着辽阔的山川田垄，扯开嗓子大吼了一声：“啊——！”
响声惊起一群飞鸟，恣意的心情随着秋风四处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