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们先不点菜了。”尤嘉朝服务员一笑，随后扶了扶额头，一言不发，径自走去前台买单。

    “哎，你着什么急呀，我咖啡还没喝完呢！”林雨竹喊道。

    “咖啡少喝点，对心脏不好！”尤嘉结了账，一把捞起她的包和围巾，不由分说拉她出门。

    “你刚刚不是还要看菜单吗？这么急着出来干吗？”林雨竹还没休息够，不高兴地问。

    “姐姐，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啊？有没有点情商？”尤嘉叹气，“你这样我还敢点菜吗？人家不往我们盘子里打喷嚏才怪！”

    “哈，我承认我情商一般，可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大冷天的拉着人在室外瞎逛，我要是感冒了你负责啊？”林雨竹不服气。

    “好好好，我负责不起！我宁愿被你传染感冒……”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怼了一路，终于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港式茶餐厅。在饥饿感的压迫下，他们不约而同收起脾气，安安静静地大吃了一顿。

    林雨竹是又累又饿，顾不上再多话。至于尤嘉，他还记得林雨竹的惊人饭量，于是也不甘落后地闷头猛吃。

    吃饱喝足了，林雨竹和尤嘉面对面坐着，相看两厌、百无聊赖。

    尤嘉不让人走，林雨竹又死活不愿意再去逛街。离他们最近的就是电影院，林雨竹一时兴起要看个文艺片，尤嘉一瞅宣传海报，嘴里“噗”了一声。

    “我不看。”他一脸不屑。

    “为什么啊？这两个主演都不错啊，我很喜欢。”林雨竹坚持道，“其他的都是贺岁片了，吵吵闹闹的没意思。就看这个嘛！”

    尤嘉沉着脸不作声。这海报上导演的大名非常醒目，就是他那一过年就跑得没影儿的老爸。

    这电影是两年前拍的，对外宣称是纪录片导演尤俊峰的“转型之作”。男女主演都是实力派，男二号是位当红流量小生。

    电影的取景处在西部雪山，海拔极高。拍摄的时候，尤导高原反应严重，一度病倒。尤嘉接到消息，准备赶过去探望。

    来之前他耳边已经刮进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流言。他试着和母亲提了几句，何凌一脸泰然，用惯常的温柔语调说：“嘉嘉，我最近在赶一个稿子，时间很紧走不开。你就去看看你爸爸吧。没事的话你就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尤嘉一个人赶到剧组的时候，正看到那位男二号守在他老爸床边，切苹果。他还记得尤俊峰看那个流量小生的眼神，眼里有他从来没见过的光彩。

    房间里还有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大家各忙各的，行动自然，可是就有种说不清的暧昧气氛，让尤嘉浑身不自在。

    他气不打一处来，看谁都不顺眼。确认尤俊峰没有大碍之后，他待了半天就走了。

    电影拍完做后期，男二号台词功底欠佳，需要配音。尤俊峰打了个电话给尤嘉，问他有没有兴趣帮忙配音，尤嘉一口回绝，还不忘冷嘲热讽：

    “台词都说不不利索，你干吗选他来演戏？”

    “现在都是商业电影，没有流量明星怎么行？这你都不懂？”尤俊峰有点不快。

    尤嘉冷笑说：“他算哪门子流量？我看是来蹭名导和老戏骨热度的吧！”

    “我找你配音是给你机会，你扯上这么多做什么？”尤导似乎被戳中敏感处，拔高了嗓音。

    “谢谢了，我不需要。”

    两人越说越不投机，尤俊峰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为了这个事儿，本来关系就不好的父子二人，又冷战了好几个月。

    尤嘉现在站在电影的巨幅海报面前，两年前的事又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冷冷地盯着海报上的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你不看就算了噢，我回家睡觉去。今天可别再找我了。”林雨竹作势要走。

    “那行。看完电影，你再陪我去个地方。不会太远。”尤嘉简直是习惯性地跟林雨竹谈条件，末了又加上一句，“打车去。”

    林雨竹耸耸肩，朝售票处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尤嘉速去买票。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影院，穿过一对对情侣，坦然地坐下。

    看到伤感处，林雨竹忍不住要流泪。她低头找纸巾，却发现身旁的尤嘉双手抱肩，安静地闭着眼，似乎快睡着了。

    林雨竹想戳醒他，又怕自己的哭相被尤嘉看到，只能在心里暗暗鄙视这人。她悄悄擦干了眼泪之后，继续看电影。

    正当她沉浸在剧情里不能自拔时，已经睡熟的尤嘉很自然地将脑袋轻轻靠在了她肩膀上。

    她一惊，伸手就要推开，看到尤嘉额头上还没拆的纱布，又停了手。

    万一伤口被碰到裂开了，这混小子怕是会赖上她甩不掉了吧。

    她的手就停在尤嘉脸颊边，指尖正对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那儿皮肤光滑，隐约可见青色胡茬，短短的黑色鬓发从耳边延伸下来。

    他的发色极黑，眉毛和睫毛同样像被浓墨染过，衬得五官更加立体，一张脸对比度鲜明。他温热的呼吸层层叠加，缠绕在林雨竹肩膀上，扰得她心神不宁。

    林雨竹一向反感和人近距离接触。可是现在尤嘉离她这么近，她竟然没有觉得抵触，反而油然生出一股好奇。

    可能是因为他的脸部线条太好看？林雨竹的指尖在距离他皮肤一厘米处轻轻游移，仿佛在寻思着描摹的角度。

    自从上回被老妈撞见她的临时半裸模特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画人像了。

    她忽然又想起几个月前看到隔壁阳台上半裸的尤嘉，那次的光线真的很完美。

    正在胡思乱想间，尤嘉醒了。他猛地睁开眼。

    他似乎总是能及时感应到林雨竹不够纯洁的目光。

    他斜眼瞟了下林雨竹来不及收回的手指，惊讶之余又慵懒地一笑，慢慢坐直了身子，然后偏头盯住她。

    “姐姐，你不好好看电影，研究我的脸做什么？”他偏头朝向她耳边，轻声问道。

    林雨竹的脸刷地红了。还好电影院里光线微弱，她觉得尤嘉应该没有发现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于是故作生气道：

    “谁让你故意往我身上靠的？不检点……”

    两人又要怼起来，忽然耳边传来轰隆巨响。大荧幕上浓烟滚滚，似乎是主人公遇到了什么突发的灾难。

    导演忠实贯彻了“将美的东西毁灭”的悲剧手法，让女主角在幸福的顶点上被蹬入谷底。

    满座被惊得哗然，林雨竹漏了重要剧情，很不满地朝尤嘉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吵闹。

    尤嘉依然没有兴趣，闭上眼朝后一靠，一直等到电影的片尾曲响起。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林雨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纸巾也用完了。

    尤嘉递过去一包自己的纸巾，然后双手插兜瞧着她，脸上是一副欠揍的笑意。

    林雨竹擦干了脸，又要找地方补妆，尤嘉不耐烦道：“不用了吧，我看看，现在就很好，特别美，皮肤白里透红，真的！”

    他叫的出租车已经到了，不由分说哄着林雨竹上了车。

    “师傅，去东郊古玩市场。”

    林雨竹问道：“你还有这个爱好？”

    “不是。我就去转转。”他转头看向林雨竹，“你去过吗？”

    “没有。谁要去那闹哄哄的地方啊，我对老古董什么的可没兴趣。”

    “哦。”

    车往东郊开，路上渐渐冷清，眼前楼房也变少了，能看见远处青灰色的老城墙。

    窗外是单调的冬日风景，林雨竹有点困，却看到尤嘉眼也不眨地看外面的路，想必是在电影院里睡够了。

    她刚刚哭过，疲倦感涌上来，但是不想在车内打盹，于是勉强提起精神，找话说：“你这人，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全程打瞌睡是怎么回事？”

    “我早就看过了啊。”尤嘉收回目光，懒洋洋地答道。

    “啊？这不是刚刚上映吗？”

    尤嘉仰头靠在座椅背上，嘴里嚼着口香糖，顺便吐出一个泡泡：“嗯。导演是我爸。”

    林雨竹瞪大了眼睛。她这才回想起来，叶宜青似乎提过，尤嘉的爸爸是位导演，这才了然。

    “哦这样子呀，那我们刚才还花钱买的票，太冤了吧。你给你爸打个电话，是不是就能有什么VIP观影专座呀？”

    尤嘉没好气地道：“我跟他不怎么打电话。”

    “什么？打个电话而已啦，这么矫情。”林雨竹没听出他的不乐意，兴致仍然很高。

    “我说你这种大小姐，是不是都习惯了，一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找老爸解决？”尤嘉皱着眉，很不客气地脱口而出。

    “我……”林雨竹确实从小就依赖父母，连工作也是老爸帮她找的。可是她还没有被人这样直接地抢白过，一时又羞又气，连脑子也短路了。

    她咬住嘴唇不再讲话，眼圈泛红，看着窗外不再搭理尤嘉。

    “美女帅哥，到了哈！”司机一声喊，示意他们下车。

    尤嘉自知话说重了，有些后悔，却不愿意拉下脸道歉。他下了车，拿眼偷偷瞟一瞟林雨竹，见她没精打采还嘟着嘴，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你真的没有来过这里？小的时候呢？”他再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