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林雨竹回到住处,第一次果决地关掉手机。

    她打开家里所有的灯,胡乱套着睡裙,头发散乱,失魂落魄地在屋子里乱晃,从阳台到厨房,从楼下到楼上。

    白天在爸妈家里哭得狠了,眼睛酸疼,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涌出来,挂在腮边,滴滴答答落到衣肩。

    晚一点的时候,林雨竹听到敲门声。

    她知道父母打不通电话会来找她,早已经把门反锁了。

    “雨竹啊,你不要这样子,你开开门!”林妈妈焦急的声音传来。

    “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林雨竹在门内疲惫地答了一声,就不想再回应。

    林妈妈又敲了一会儿,被林爸爸制止了。

    “算了算了,让她自己待着,不会有事的。她正在气头上,等想开了就好。”林爸爸劝道。

    林妈妈声音哽咽,迁怒丈夫:“都是你惯出来的!这孩子现在倒怪起我们来了……”

    夫妻俩争执不下,忽然听到“咯嗒”一声,对面的防火门被慢慢拉开。

    叶宜青早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已经在门后悄悄偷听了好久。等他确认来的人是林雨竹的父母之后,油然生出一股勇气,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便站了出来。

    “叔叔阿姨好!我住对门,我叫叶宜青。请问你们需要帮忙吗?”叶宜青站得笔直。

    “叶……宜青?”林妈妈反应很快,“噢,你就是徐阿姨介绍的那个,博士毕业的小伙子吧?”

    “嗯嗯!”叶宜青用力点头,又伸手扶了一下眼镜,“我在生物公司工作。我正好也住这个小区……嗯,住这层。”

    “噢对,我前几天听徐阿姨说的你也住这个小区。原来跟我们家雨竹是对门啊,这么巧!”林妈妈一边寒暄,一边上下打量叶宜青,又试探地问道:“那你们现在相处得怎么样啊?”

    叶宜青挤出一个笑容,道:“啊,挺好的!我们经常、经常能见到。”

    林爸爸咳了一声,说:“是这样啊,小伙子,我们家雨竹这两天身体可能不大舒服,要休息休息,我和她妈妈有事也不能天天过来,就麻烦你多照应一下她,有什么事情打我们电话,可以吗?”

    “噢可以可以,没问题的!”叶宜青接过林爸爸递过去的名片。

    林雨竹父母走了,叶宜青同时感受到了压力和机遇。他大大方方地把防火门推开,然后心潮澎湃地回到家中。

    据他刚才的观察,林雨竹可能是和家人闹矛盾,这会儿正心情不好。他没敢跟着敲门,估计是会吃闭门羹。

    因此他决定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再说。

    叶宜青这一晚上坐立不安,过十分钟就跑去猫眼处,看看对门的动静。

    最后他忍不住,还是找了尤嘉,把情况汇报一通,然后问他自己应该怎么做。

    尤嘉正在电脑前打游戏,一听他提林雨竹,就没来由地烦躁,敷衍道:“这样子啊,你就多陪她聊聊天吧。她不理你的话,就帮她打扫卫生,扔扔垃圾什么的。”

    过了会儿尤嘉又忍不住问道:“她为什么跟父母吵架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尤嘉想了想,温声道:“那行吧。我这几天休假,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啊。”

    “啊,嘉嘉你又休假啊,你怎么就活得这么潇洒……”叶宜青羡慕地说。

    “嗯就这样吧!”尤嘉对表哥的耐心维持不到一分钟。

    挂了电话,他没有继续打游戏,而是靠在椅背上胡思乱想起来。想了许久,还是拿起手机,试着拨了林雨竹的电话。

    那边果然是关机状态。

    此时的云城已经是夜色沉沉。

    林雨竹从卧室里面搬出来大把半干的尤加利叶子,堆在沙发边。人就蜷缩在沙发上,胡乱听着电视机里的声音。

    她机械地睁着眼不敢睡,怕遇到梦魇。撑到半夜,还是在嘈杂甜腻的偶像剧背景音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梦到妈妈抱着一个小女孩失声痛哭,那个小女孩十分面熟,有着一双宝光璀璨的六边形眼睛。

    她自己则呆立在一旁,漠然地旁观。那女孩的目光蓦地转向她,大眼睛里的光渐渐黯淡,脸上隐约现出伤痕。她忽然觉得心中剧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前一片模糊。

    林雨竹惊醒的时候,电视里的剧情还在继续,头顶暖黄的灯光刺得她皱眉。

    她拉开客厅的大窗帘,透过玻璃门,看到外面暗沉沉的黑夜。

    她太熟悉这种绝望的黑色了。不需要看钟,她知道早已过了午夜,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却是最最艰难和漫长的一段黑夜。

    她再次闭上眼,将身体凑向沙发一头,努力嗅着那淡淡的微苦的尤加利香味,任由时间一格一格懒懒地挪动。

    第二天,保姆阿姨按时上门做饭,发现门被反锁,敲了好一阵子,林雨竹才乱着头发开了门。

    “小姐,你没事吧?今天不上班?”保姆打量着她,疑惑地问道。

    林雨竹这才想起来她还需要上班,于是打开手机,跟夏总监请假。

    “好,你好好休息!”老夏和往常一样,回复得爽快。

    保姆将菜篮子放下,就开始打扫卫生。林雨竹被吸尘器的声音吵得心烦。

    “阿姨,别打扫了,家里又没那么脏。对了你帮我多做点菜放着,明天就不用来了,我要一个人画画。”林雨竹闷声道。

    “哎,好。那我一会儿再给你包点小馄饨,夜里饿了当夜宵。”保姆习惯了她的脾气,也不计较,依言放下了吸尘器,自去厨房忙活。

    林雨竹翻着手机上一大堆未读消息,大部分是父母发来的。她一一点开看了,越看越气,不想回复。

    还有对门叶宜青的热情慰问:“林小姐,我听到你爸爸妈妈说你这几天身体不大舒服,在家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啊!”

    多管闲事。林雨竹也不想回复。

    保姆走了之后,她支起画架,拿笔勾出一个小女孩的模糊轮廓。

    那是八岁的她,最陌生的自己,是她记忆里残缺破损,至今没有找回来的一段人生。

    她画完又擦,反复了许多次,始终不确定应该怎样画她的表情。

    房子里的灯一直亮着,但白天还是渐渐退去。她看看窗外,叹几口气,扔掉画笔。

    她进了厨房,将保姆阿姨留的饭菜一一加热。晚餐丰盛,她胡乱吃了一些,又开始为夜晚发愁,想着要不要喝点红酒助眠。

    可惜家里几乎没有存货,最后半瓶红酒被保姆用来炖了羊肉。

    门外隐约有响动,应该是叶宜青下班回家了。

    林雨竹忽然想到白天收到的叶宜青的短信。她现在完全没有出门的勇气,也懒得上网去叫外卖,只能就近解决了。

    叶宜青正弯腰换鞋,只听得背后“哗啦”一声,林雨竹开门面对着他。

    他吃了一惊,连忙直起身,扶了扶眼镜,又高兴又紧张地挥了挥手道:“嗨,晚上好啊!”

    林雨竹仍站在门内没有动。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哑着嗓子问:“你家里有酒吗?”

    “酒?”叶宜青呆了几秒钟,支吾道,“好像……那我找找啊!你等一等,马上!”

    林雨竹点头,又关上了门。

    叶宜青迅速冲进家门,翻箱倒柜。他平时是不喝酒的,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一瓶白葡萄酒,是春节时公司发的礼品。

    他抱着那瓶酒,轻轻敲门,待门打开,献宝似的递给林雨竹。

    “谢谢。”林雨竹接过酒,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你还有事吗?”

    “哦,你,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林雨竹答道。

    “哈,我也吃过了。”叶宜青踌躇着,“你身体不舒服的话,需不需要帮忙啊?比如打扫卫生什么的,我可以搭把手!”

    林雨竹皱起眉。这大晚上的,谁要打扫卫生?

    看在那瓶酒的面子上,她没有立即逐客,而是敷衍道:“不用啦。要不你帮我把门口那袋垃圾带走吧,谢谢。”

    “好嘞没问题!”叶宜青小心踱进门厅,见餐桌上还一片狼藉,立马撸起袖子,帮她把桌上的垃圾也倒进袋子里。

    林雨竹瞧他一脸认真,便也不阻拦,捧着酒径自走到厨房,去找开瓶器。

    等她起开瓶塞,只听到叶宜青出门的声音:“那我把垃圾带走了,林小姐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好的。”林雨竹答应着走了出来,叶宜青已经帮她关了门。

    她又取了酒杯,走到沙发边,将酒瓶和酒杯一起放到茶几上。

    她重重地靠在软垫上,把电视机声音又调大了些,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家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是垃圾?对,刚才对门的书呆子把垃圾带走了。可是,沙发边上那一大捧尤加利叶子也消失了!

    林雨竹急得跳脚。她冲出家门,正碰上叶宜青倒完垃圾回来。

    “你把我的尤加利扔了?!”她大喊道。

    “啊?对啊那堆叶子都枯掉了,我帮你一起扔了。”

    “你有病啊!谁让你乱扔的?”林雨竹眼中冒火。

    “我……那我去捡回来?”叶宜青一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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