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七窍玲珑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辛宁微微走上前，不紧不慢地说道：“什么意思？就是你糊涂的意思！他说是你们家二公子指使的，你就信了？你也不仔细想想你们家的这位二少爷是个什么人？”
沈老爷没有说话，沈青源却先说道：“公子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打哑谜？我们之前是对公子有所误会，但三弟的灵符确实是从公子出所得，三弟出事我们全家着急也很正常。公子若是因此记恨我们也能理解，如今我家中出此变故，公子若是不想帮忙也罢，实在不必如此闪烁其词。”
哼，这就急了？辛宁白了沈青源一眼，明显不想理会他，继续对沈老爷说道：“先说说你们家的那位二公子。听闻二公子潜心作画不问世事的时候我也不过是半信半疑，但从入沈家到现在我倒是真的信了。”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的亲弟弟中了毒快要一命呜呼了，他都没来一眼；家中来了厉害的道长，在家中施了法术，救了弟弟，他也不来瞧个热闹；有仆人招供说是他指使下毒，他竟然也出来辩解几句；这样的人他会有闲心思下毒？”
“沈二公子这种人冷心冷情，全心铺在作画上，他既不会关心人，也没心思害人，因为这些事都会耽误他作画功夫，说是他下毒害人实在太牵强了。”
沈青源听着辛宁的分析跟着点了点头，道：“公子分析的也有道理，那又如何解释阿康指认二弟呢？他下毒谋害三弟已经是死罪，再加上一条陷害二弟，对他有什么好处？”
辛宁走到还跪在一旁的阿康身边，微微躬身去看他，阿康连忙低下头去。
“下毒的时候都不怕，栽赃陷害的时候也不怕，现在怕什么？”辛宁干脆蹲下身来对阿康说：“你不用怕，我现在是在救你，本来你说了实话还能缓些日子再死，把你送入官府，也能得个秋后问斩。但你现在这样乱咬，一会儿出了门就会被灭口，我保证你活不过一个时辰，到时候就会有人来报你畏罪自尽，毕竟要死无对证嘛！”
她拍了拍阿康的肩膀道：“不急，再给你些功夫，等我把话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说实话。有人可能承诺了你什么，比如在东窗事发时栽赃二公子，再给你家人补些额外的报酬之类的。但你想想，你若一下子就死了，之前的承诺又算什么呢？”
阿康听到这里，瞬间一脸惊恐，瞳孔放大，辛宁知道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说完辛宁站了起来，走到屋子中央对着沈老爷说道：“沈老爷，这件事的安排确实精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事的，下毒之人也实在算是聪明了。”
“单从选择下毒的下人这一点来说，就十分精准。要收买下人下毒害死沈家的三少爷可不是小事，如果失手了怎么办？如果下人衷心不被收买怎么办？那不是反而暴露了吗？所以，他没有选择那些打小一直跟在沈三公子身边的下人，而是选择了后来才到了沈三公子身边的阿康。”
“而这个阿康却是从二少爷身边调过去的，这一重身份就很巧妙了，一旦东窗事发，便可以随意将罪名推到二少爷身上。当然了，阿康到底是无意被安排到沈三公子身边之后才被人收买，还是收买之人故意将他调到沈三公子身边就要一会儿再细问问了。”
“再说这个下毒的时机。其实要想对沈三公子下毒很容易，难的是下了毒之后追究起来要怎么办。沈家三公子不是普通人，死也得死得名正言顺才行。所以不能急，要等一个好时机。偏昨日沈三公子得了张灵符，还是张听起来挺邪门的灵符，那如果他是符水中毒，这就很容易让人相信了。”
“可是，按照你们的说法，沈三公子修行已经有几年了，不是一个刚开始修行什么都不懂的人，那么他怎么会想不到喝下符水能增加修为的可能其实很小呢？之前那个小厮也说了，沈三少爷本来只是拿着灵符想了很多方法试着把灵力提出来，都没成功，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到把灵符烧了去喝符水？”
“那么，在沈三公子这个烦躁又气急败坏的时候，故意出主意引导沈三公子喝符水的人又是谁呢？是谁教阿康说了什么话才会让沈三公子如此急功近利地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灵符烧掉喝了呢？”
“再就是三公子中毒之后。听说沈三公子中毒之后沈家便请了很多名医来看，可大家又为何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呢？如果是名医，为何会诊不出沈三公子只是一般的中毒而不是什么符水中毒呢？又是谁在大夫诊断之前说了些什么误导的话让各位名医因为怕担责任治不好而干脆置身事外了呢？”
辛宁顿了一下，环视了房间里的所有人，然后淡淡道：“其实只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联系起来一起想一想，这个凶手应该不难想到吧？”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好像每个人都秉着呼吸，谁都不愿意成为那个打破平静的人。
“其实，人要想害人确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像这一次，老天爷也不帮他。他千算万算算得很周全，可也算不到我们会来，也算不到沈三公子喝的符水其实还有解毒功效，让他没有马上被毒死而只是昏迷。更算不到，他最后居然得救了。所以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再次下毒。”
“如果人真的死了，什么都好说，现在人活着，想查什么就太简单了。等沈三公子恢复了，只要问问这些日子的一些细节，很容易就能找到些证据的。比如，昨天晚上到底是谁诓骗他喝下符水的，再比如……”
不等辛宁的话说完，阿康就突然发疯般地跪在地上磕着头吼道：“是我，是我哄三少爷喝的符水，是我骗三少爷说我听刘家少爷的小厮说他把灵符烧了喝了就成了！刘家少爷比三少爷早开始修行两年，三少爷一直想超过他，所以他听说刘家少爷喝了，他就也……也喝了！”
“哦？那你真挺机灵的，还能想出这种办法。”辛宁成竹在胸继续刺激阿康。
“是大少爷，大少爷教我说的！昨天我跟大少爷汇报了三少爷买了灵符的事之后他就教我这样说的，银子……也是大少爷给的！老爷，饶命啊老爷！”
……
辛宁和黎焱离开了沈家，把一地鸡毛都留个沈家人自己处理。
他们来本来也只是为了来拿回灵符的，现在灵符被沈青沐喝了，反正也拿不回来了，似乎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这场手足相残的大戏也并不好看。
但在走之前辛宁还是给沈老爷留了句话。“今天的事，我本来都懒得管。只是沈大公子想害死幼弟也算了，还要嫁祸完全与此事无关的二公子，就实在有点儿……我言尽于此，要怎么决定，你们自己商量吧！”
回客栈的路上，黎焱一直沉默着走了很久。辛宁便也没再出声，她倒没什么难过的，纯粹是因为累了。
“你说，沈老爷会报官吗？”黎焱问辛宁。
“报不报官又有什么分别，这个家总归是完了。”辛宁知道黎焱想问的根本也不是这个，他是一直在为这个家的人难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明明知道他不想听那些残酷的事实，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想给他讲明白。
“报了官，沈青源就是死罪。他一死，家里便是剩下一个弟弟都快死了也不来看一眼的沈青洲和一个听人家随便激两句就去喝毒药的沈青沐，这个家还能有什么好？沈老爷年事已高，这么大的家业谁来支撑？你看这若大的一个家族，想兴旺起来可能要经历几代人的经营，要衰败几年的光景也够了。”
“不报官，打着家丑不外扬的名头，再演上一出改过自新的大戏，也许也能粉饰太平地就过去了。但沈青沐和沈青洲的心里能真的过去吗？兄弟之间还能残存下什么信任吗？就算沈青洲根本不关心，沈青沐也因为没有真的被毒死愿意原谅，沈青源心里能相信他们是真的不介意了吗？到时候就不会因为心魔再害人吗？”
“你……”黎焱皱着眉看向辛宁，想问他问什么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却又因为他说得其实都对而问不出口，就像是辛宁上次给他讲李老汉的人间疾苦一样。他不知道在辛宁那张稚嫩的脸后面藏着怎样一颗似乎能把人世间喜怒哀乐都看透的七窍玲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