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先别睡
他不知道在辛宁那张稚嫩的脸后面藏着怎样一颗似乎能把人世间喜怒哀乐都看透的七窍玲珑心。
而辛宁今日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继续说道：“其实，今天发生的一切说到底该是沈老爷自己的错，如果他不是如此偏心沈青沐，沈青源也不会如此。一个人是要受到了多大的刺激才能下决心杀掉自己的亲弟弟？”
“你看看沈青源，为了那个家忙里忙外，明明也只比沈青洲和沈青沐年长个五六岁，却忙得白头发都出来了。但沈老爷心中却只想着他的小儿子，甚至想把所有家业都留给沈青沐，就是因为他觉得家中若有人升仙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其实，当神仙有什么好？退一万步说，就算沈青沐最后能修炼升仙，那沈老爷也熬不到那个时候啊！百年后即便有人谈着某个神仙出自沈家，是沈家祖上积福，沈老爷听得到吗？不过是虚名罢了。真是愚蠢！”
“你再看看李老汉家里，能吃上一顿饱饭都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而沈老爷却是有荣华富贵都不满足，只想去追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这是他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也理应他自己去受。”
听辛宁说到这里黎焱突然停下了脚步，“你觉得那沈青沐资质如何？”
辛宁懒得再想沈家的那几个傻子，随口答道：“你问我？我哪里会看？”
黎焱没回答只是盯着辛宁看，看得辛宁心中有些发毛，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一般情况下她是不担心的，但毕竟两人如今是“同床共枕”过了的，难道是黎焱察觉到她身上微弱的灵力了？
“辛兄，我知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我也从未开口要求你对我坦明身份。可你知道鲜有人知的续魂草，还能请到黄仙帮忙救李小小，你能得到加起来有几百年修为的灵符，甚至言语中似乎对我经极宫之事也知之颇深，你绝不是个普通凡人。”
辛宁一挑眉，这个小倔驴看来也不是那么傻嘛！但黎焱这么直白地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让她觉得难道摊牌的时刻就要提前到来了？说就说，她还怕他不成，于是扬起下巴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神仙吗？还是妖怪？”
黎焱摇头，认真答道：“不，你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灵力。但世间万物本就是天外有天，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按着规则定法行事，不是只有仙或者妖才有法力，凡人中也不乏许多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这并不奇怪。辛兄的身世若不愿意说，我必不相问。但刚刚我只是与辛兄探讨些旁的事，辛兄又何必故意妄自菲薄？”
奇人异士？辛宁强憋着笑，原来这就是小倔驴给她的定义，害她还担心是被发现了什么。
但黎焱一番话说得真诚，说得辛宁又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自己何必欺负这个小倔驴？怎么现在听这个小倔驴讲大道理竟还听惯了似的，之前那种想马上怼回去的反感情绪变弱了。
“诶呀，好了好了，再讲大道理我就头晕啦！不就是讨论沈青沐的资质吗？不用我说你也早看出来了啊，资质平平，哪里像他们说的有什么仙缘？而且资质平庸就算了，还想着投机取巧，又心浮气躁，还心存于人争斗之心，这样的人即便是修行也是没什么出息的。”
黎焱点头：“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沈青沐之所以开始修行不就是因为有位道士来到沈老爷家说他有仙缘吗？”
辛宁哼笑了一声，“可能那个道士眼瞎吧？”
“但是你记不记得阿康招认的时候说，他为了哄骗沈青沐喝符水对他说刘家少爷已经喝了，又说刘家少爷比他早两年开始修行，沈青沐一直想超过他。如今修仙之风确实盛行，可一个小镇里修行年轻人好像也太多了。”黎焱道。
辛宁一瞬间明白了过来黎焱到底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找到这些富家公子骗他们说有仙缘，让后让他们以修仙为目标？”
“嗯。”黎焱点头。
“这臭道士们的脑子也真是可以啊！只要找几个沈青沐这样的富家公子为徒，那道观里的开销就都不用发愁了啊！不过这事想查起来也不难，只要打听一下之前说他们有仙缘的道士是谁就行了。这些道士还真是丢了同行的脸啊，这跟骗子没什么分别嘛！”辛宁眼珠一转，有点儿兴奋地拍了拍黎焱的手臂，“怎么样黎大侠？要不要去端了他们？”
黎焱无奈道：“别乱叫。”
“知道知道，黎兄，要不要去收拾这帮骗子？”
“嗯，不急，先把灵符的事处理好再去查这件事。”
二人回到客栈，准备简单洗漱一下就睡下了，折腾了这一整天也实在是累了。尤其是辛宁，她现在身上没什么灵力，确实跟个凡人差不多，这一整天又是诊病、又是解毒、又是断案的，实在是费体力。
所以，即便黎焱还没回来，辛宁已经躺在自己的位置，枕着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还把顺便把灯也熄了，并没有准备等黎焱回来。
奇怪，她干嘛要等他？“躺在一张床上睡”和“一起睡”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等他回来在她后背絮絮叨叨地讲大道理吗？想到黎焱念经那个样子，辛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拉好被子默念快睡快睡！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那个熟悉地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辛兄，你先别睡，我有话同你讲。”
辛宁咬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倔驴不是一般人，讲起来就是一串大道理，没个一炷香的时间怕是说不完，索性装睡不理人。
半晌，辛宁感觉到黎焱也脱了鞋子轻轻躺上来，规规矩矩地躺在他自己的被子里，还跟她保持了一个能让她自由翻个身的距离。
“辛兄，我知道你没睡。我只是想跟你说说白天的事。”黎焱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
辛宁拉下盖了半张脸的被子，转过身长出了一口气无奈道：“真是怕了你了，你说你说！”
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地躺着，好在房间里够暗，彼此之间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
不过，对于辛宁来说看得清或者看不清并不重要，因为她真的太困了，虽然为了应付黎焱她把身子转了过来，可现在她只是半闭着眼睛听着。
而这种黑暗对黎焱来说却是一种放松，黎焱组织了语言开始缓缓说道：“我是想同你说今日不让你叫我兄长的事。”
啊？他怎么还记着这回事呢？她真就是逗他玩儿而已，他也不用一直记到现在吧？
“我不让你叫我兄长绝不是因为觉得你我出身不同，或者是你身上没有灵力，再或者是因为我是经极宫的人，你我之间实在用不上高攀这个词。”
辛宁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啊！我本来也知道你不是这种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儿的人，说那些话就是觉得气你好玩儿啊！但是在今天这么劳累的一天之后，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总结我说的话有什么歧义吗？
黎焱缓缓道：“我自幼就在经极宫长大，无父无母只有师傅。”
辛宁身子一僵，困意消了不少。自幼在经极宫长大？无父无母？就是连父母都没见过的意思？那也是够可怜的，她毕竟还在父母身边长到了五岁，毕竟她还知道父母的样子。
黎焱声音继续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平静的诉说着：“因为我是师傅的入室弟子，平日里也并没有和师兄弟们一起修炼，所以，我其实也不太知道该如何和兄弟姐妹相处。我心里觉得，你若是叫我一声兄长，我却不知道怎么照顾你，岂不是不白白担了这名号？”
“再者，你若真愿意叫我一声兄长，也不该那么随意，我们该正式结拜过才好。而且，我虽心里猜测你比我年幼，但我也并不知你生辰，总该先论清楚才是。此事你再好好想想，你若愿意，我们便寻个吉日结拜如何？”
辛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说着说着能说到结拜上了？这小倔驴要跟她结拜？若真要跟她论生辰，说出来别吓死他。她都能当他祖宗了，他还想着她管他叫哥？再说，他师傅要是知道了他想跟什么人结拜还被气得背过气去？
“哎呀知道了，我想想。”辛宁只能嘴上先应着，因为她已经摸透了黎焱的脾气，如果现在告诉他她当时就是逗他玩儿，他肯定还有一箩筐的大道理等着她，教育她说话要慎重不要乱开玩笑之类的，那这觉就真的不用睡了。
“好，那你慢慢想。”黎焱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甚至有些意外这一次辛宁居然没有反驳。“哦对了，还有一事。”
……姑奶奶耐心有限！
“明日出门时，还是你乔装一下吧！”
“乔装？”
“嗯，明日我们要上久灵山。上次我看到买你灵符之人有几个穿了久灵派的衣服，我想应该是久灵派的弟子。”
辛宁迷迷糊糊地应着，“久灵派就久灵派呗，我为什么要乔装？经极宫高徒带我去久灵派很丢人吗？”
“啧，你这人……”黎焱结结实实地啧了一声，“刚同你说的话竟全都没听进去吗？今日在沈家你都被沈家的小厮认了出来，我是怕久灵派的弟子会认出你。久灵派的人不同与沈家人，都是真正的修行之人，有灵力傍身，而且他们人多势众，我怕到时候护不住你！”
新宁心中一动，可嘴里却别扭地回道：“谁用你护啊？”
乔装？怎么装啊？她现在已经是乔装了，还能再怎么装，贴胡子吗？再说，她才不怕那些什么八灵派九灵派的！
不过乔装嘛……
卸去乔装算不算一种乔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