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交换

    整个海洋馆被蓝色包裹着,光影透过水波,折射在玻璃上,隐隐有种沉浸在大海里的梦幻感。我的双眼被各种各样奇特鱼群吸引,竟是忘了还要跟上前面的大高个。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阙止羽静静地看着我,神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而阙止羽似是察觉到我躲闪的目光,无奈地笑道:“你很喜欢海洋馆?”

    我回了个“嗯”,而后反问:“你不喜欢吗?”

    问出口的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提问,答案无非是喜欢或不喜欢,亦或是一个模棱两可,介于二者之间的回复。但在看到他认真思考的神情时,内心不禁涌起一丝困惑: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吗?

    脑海里正掂量着要不要转移话题时,阙止羽终于开口了:“以前是喜欢的。”

    我完全没多想地接着问:“那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了呢?”

    待看到他眼眸一暗,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越线了。

    一时之间,我有点说不准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虽然感到懊悔,但又有点庆幸自己问出口了。

    原来海洋馆于他而言,有着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去。

    而这个过去,却是我想知道的。

    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想了解他,想走近他,想看看他的世界是怎样的。

    内心不免开始期待他可以向我说点什么。

    “以前,妈妈总喜欢带我来这,她走了以后,就……”

    看着他落寞的眼神,我就觉得之前的期待简直离谱。

    我埋着头,无助道:“对不起……”

    苍白无力的道歉,却换来了阙止羽的轻笑:“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不禁抬头,就见他的神色已恢复正常,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强装的。

    突然脑子一热,告诉了他一件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的事:“至少你妈妈还给你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啊,我就不一样了,我连我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搞得自己非要和阙止羽比谁更惨似的。

    而他则是一脸讶异:“可是,我记得你……”

    记得我?记得我什么?

    我不解地看向阙止羽,就见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后脖,眼睛也一直在往别的地方瞟,看上去好像很紧张。

    踌躇良久,他才艰难开口:“你可能不记得了,其实我们以前一起补过课……”

    话音刚落,过去的记忆宛若惊雷一般在脑海中炸开,太多不可思议,太多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有太多想问的,而我却如鲠在喉。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一直以为他不记得了,还一个人搁那怏怏不乐垂头丧气的,结果闹了半天,对方却以为是我不记得了?

    “是初三对吧,补的数学。”我十分笃定地说道。

    阙止羽突然一脸震惊地看向我,原先眼眸中的紧张与不安已荡然无存。

    就这样,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两个人突然莫名开始发笑。

    爽朗的笑声,在临近闭馆的水族馆里,显得尤为突出。

    而后,我从阙止羽的口中得知,初三补课那会儿,他恰好听到过我给我妈打电话,所以才会下意识发问。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此细枝末节的事,他竟然还记得。

    这难道就是学霸的脑子吗?

    我思量许久,终究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其实……我是被领养的,就这事,我也是大一开学以后才知道的。”

    本来觉得难以启齿,没想到说出口后,竟然觉得轻松多了。

    反观阙止羽,他看向我的表情似乎有些愧疚,紧接着,一句“对不起”从我耳畔响起。

    联想到自己刚才道歉的场景,头一次切身体会到换位思考的重要性。

    我模仿着他的语气,也轻笑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估计他也意识到了,朝我微微弯了一下嘴角,神情不再凝重。

    我半开玩笑地叮嘱:“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它现在还是秘密,连我室友都不知道。”

    “嗯……我那个也算是秘密吧,我还从来没主动跟人说起过。”

    阙止羽颇为认真地看着我,一双眸子在海蓝色的渲染下,映出一幅美丽透亮的画卷。

    胸膛里的那颗心,又开始没出息地狂跳。

    “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我发誓,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说这么郑重其事的话。

    结果,阙止羽无奈地笑出了声,似是忍不住上前,以食指指尖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发现你,好像不太会抓重点。”

    “……?”

    很遗憾,我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以至于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再想到自己刚才还一副严肃承诺的傻样,心下又有点懊恼,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我默默抬起手,伸向额头,碰了下他之前轻点的地方。

    “发什么呆呢?走了。”

    “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阙止羽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完全没多想地拉起了我的手腕,整个人就这样被他牵着往前走,我看着被他的手掌握住的手腕,大脑已然当机。

    望着他的半个后脑勺,我恍惚忆起年少岁月里,自己和他初次邂逅的场景……

    *

    那是刚上初三的第一个周六,夏天的热度还未散去。

    我一边留意手表上的时间,一边火急火燎地赶往补课地点。

    找到34号楼以后,我马不停蹄地狂奔进去,却眼见电梯门就要合上。

    心里一急,便用上平生最大的嗓门,吼道:“等一下!”

    就在我以为要错过这趟电梯,极有可能面对迟到的窘境时,门缓缓开了。

    我激动地挪了进去,微低着头,不断朝站在按键处的人道谢。

    抬起头的时候,只见一根修长的手指,徐徐松开电梯“开”的按钮,门缓缓合上。

    由于这手生得过分好看,我不由得顺着指尖,假装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它的主人:个很高,皮肤很白,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显得格外干净清爽。

    目测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

    或许是我打量的目光太过强烈,他的视线陡然朝我扫来,吓得我连忙将目光移到了电梯上升的数字上。

    1、2、3……

    站在帅哥的边上,我不禁开始审视自己现在的形象:随便套了一件T恤就出门了,一路飞奔过来,身上有点黏黏的,最近额头上还长了一个痘……

    啊!这个电梯的数字怎么跳得这么慢啊!

    诶,等等,我刚刚按楼层了没?

    内心不免暗怪自己粗枝大叶,连忙将余光瞥向下面的按键,只见“7”泛着红色的光。

    嗯?他也在7楼下?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男生大跨步地走了出去,我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因为好奇他要到哪儿,所以视线一直不忘跟随着他的半个后脑勺。

    直到他走进707,轻轻地敲了敲敞开的门。

    吴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和蔼道:“来了,快进来吧,就等你俩了。”

    男生这才疑惑地转头,看向一脸讪笑的我。

    我初三的数学补课生涯,就此拉开序幕。

    然而,我的补课体验,却并不美好。

    这个班一共六个学生,其他人和题目相处的氛围都十分融洽,除了我。

    在吴老师把试卷发下来以后,大家就像约好了一样,开始闷头做题,互不搭理。

    因为当时报的是提高班,所以题目要么是摘自历届一模、二模、中考的最后两道大题,要么就是老师自己内部出的难题。

    当吴老师说“好像都做差不多了,我开始讲吧”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讪讪举手,闷着脑袋,轻声道:“我……还没做出来……”

    然后气氛就这样,被我搞得很尴尬。

    周围的人忍不住发出憋笑的声音,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男生:他在低头看卷子,但嘴角却微微扬起。

    偷笑和憋笑,有毛线区别啊!

    可是,这能怪我吗?身边这群人的大脑构造简直非同一般,在我还抓耳挠腮,到处乱添辅助线的时候,他们竟然都摩拳擦掌准备要解下一题了!

    我很痛苦,为处在一堆学霸之中而痛苦。

    吴老师非常体贴地表示:“没事,我先讲,你要是哪里没听懂,我再单独给你讲,好不好?”

    看着她和善的笑容,我乖乖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以前,因为成绩不够拔尖也不够差,老师不太会把精力放在我这类学生身上。现在,全靠同行衬托,我竟成了个“差生”,莫名其妙享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备受关注的待遇。

    第二次再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落座,就只剩下一个位置:左边是吴老师,右边是……那个男生!

    他今天穿了件纯白色的T恤,淡黄色的阳光洒在衣服上,更加衬出他清澈温暖的气质。指间夹着一支黑色水笔,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卷子。

    我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他的气息突然不容忽视地朝我袭来。莫名有点口干,便急忙从书包里掏出水杯,猛地灌了自己好几口水。

    天,这题不是更做不出来了?

    吴老师还顺便补了一刀:“今天这个座位就固定了,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不要随便换来换去的。”

    我真想一头撞死在这个桌子上。

    生无可恋地在卷头写上姓名:林双。然后开始审题、圈条件、看图形,手上的尺一会儿往左比划比划,一会儿往右比划比划。其他人开始落笔解题了,我开始发呆了。

    右边冷不防伸过来一只手,在图上添了条辅助线。

    登时,茅塞顿开。

    我感激地看向坐在右边的男生,他低着头,执笔的手还在不停地写下解题步骤。

    目光悄悄地移至卷头,正好看到了他的名字:阙止羽。

    一笔一划,干净工整,还真是字如其人。

    有了此番经历以后,每当我遇到没思路的题目时,总会下意识地瞟向他的卷子,而他竟然次次都很配合地让我看,似是并未发现我的“恶劣行径”。

    就这样,每周六成了我又爱又恨的一天:一边要和数学题死磕到底,一边也是我一周唯一能见到他的日子。

    久而久之,我做大题变得越来越顺,一模考试的时候居然超常发挥考了高分,一下子有好多同学来我这取经。

    当时,我还想着下学期开学再补课的时候,一定要捅破“偷看”的这层窗户纸,好好地感谢一下他。

    想表达感谢之情并不是一时兴起,实在是因为每次偷瞄他试卷时,那上面的解题步骤简直比参考答案还详细,如何从已知信息,推出定理,再得到结论,一清二楚,不然我也不会进步得这么快。

    只可惜,却没有了下次。

    我旁敲侧击问起吴老师的时候,她还很惊讶:“我以为你跟他关系很好呢,你也不知道?”

    “啊?我跟他还没关系呢……”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

    “第一次上课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我以为你们关系好,特意安排你俩坐一块的。你们两个虽然上课不怎么讲话,但那小眼睛眉来眼去的,老师可看得清清楚楚。”

    我:“……”

    要不是我是当事人,我自己都信了。

    *

    现在想来,不禁感叹人生的奇妙。它就像是一个圆,转了一圈,我和他竟然又遇到了。

    阙止羽出乎意料地转头,非常不解:“我后脑勺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想到了以前一起补数学的日子。”

    他也跟着笑了:“吴老师好像觉得我跟你关系很好,第二次去上课的时候,她还问我你为什么没一起来。”

    “你怎么说的?”

    “我还没开口呢,她就一脸恍然大悟地说‘哦,她是不是有事啊’,我还在想为什么她会觉得我跟你很熟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哦,她搬家了是吧’,结果搞得我一个字也没说成。”他眼尾带着笑意,“后来我一回想,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补课和你一起到的,吴老师误会了。”

    因为这番话,我的脑海又想到了吴老师一脸笃定地说我和阙止羽上课时眉来眼去的,不免莞尔。

    “不过,你后面为什么不去补课了?因为成绩太好?”

    他摇头否认:“是家里出了点事。”

    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说“我刚刚吃过饭了”一样轻松,但我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再次触及到了一个沉重的话题。

    这次我很识相地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

    之前还形同陌路的两人,就这样在湛蓝色的海洋馆里聊了很久,仿佛遇到了失联多年的好友。从高中的上学趣事,聊到大学的期末突击,虽都是些平常的话题,但却聊得意外投机。

    以至于在地铁站分别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舍。

    但我宽慰自己:这不是告别,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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