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赛如期而至。
我人到的时候，现场远比我想象中热闹。
观众席上的空位还有很多，我低头瞅了眼夹在指尖的票，有些没搞懂它存在的意义。
冷不防有个人影覆盖下来，我疑惑抬头，是个陌生人。
他告诉我手里的票是内部票，还很热心地带我去了内部票观众席。
落座后，看向篮球场，才明白“内部票”的意义，因为这里的视野相当好。
我将票揣进兜里，莫名有些良心不安，作为一个完全看不懂篮球的菜鸡，真是白瞎这么好的位置。
很快，比赛就开始了，球员入场的时候，我的视线立刻锁向那个我唯一熟悉的男生：身穿白底蓝色勾边篮球服，胸前和背面印着数字“7”，额头绑着白色发带，显得整个人既精神又闲散。
让我联想到前段时间网络上风靡的一个形容词——少年感。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朝观众席看了过来，明明隔得也不算近，但我却觉得他是在看我，好像……还笑了？
左边有女生开始议论纷纷：
“刚刚那个7号的帅哥是不是朝我们这边看了？”
“天哪，他看的是谁啊？我好好奇！”
“哇，他绑发带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妈耶，我又恋爱了。”
“他哪个专业的？我现在就想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我竟然都不认识。”
……
各种各样叽叽喳喳的声音，大多都是好奇他的言论。
我不禁浅笑，还真是受欢迎啊。
视线忍不住去追随在场中散发光芒的少年，他似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莫名让我联想到初三补课时，那个低头看卷子偷笑的男生……
也说不上来哪里像。
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的，是右边女生议论的声音：
“咱后面那美女是谁啊？她好像一直在看‘7号帅哥’诶。”
“他俩该不会是一对吧？这年头怎么帅哥都有女朋友了啊！”
“……但她看着很面生诶，不像是我们经济学院的。”
我不由得转头，在斜后方不远处的位子上，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是金妍娜。
她今天似乎比以往更抓眼：精致的妆容，衬得皮肤白皙唇色红润，扎着一个高马尾，显出优越的天鹅颈，身穿露肩黑色长裙，就像是一个高贵的黑天鹅，虽然和整个篮球馆不太搭，但却意外吸睛。
我就这么看入神了。
刚准备伸手打招呼，但她的目光过于冷傲，我识趣地回头。
指尖下意识触向自己的脸颊，再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我这只能称得上清秀的外表，确实寡淡了些。
兜里的手机微微振动，我伸手去拿，不慎将票扯了出来，我弯腰去捡，突然想到，我们这一片可都是内部票，那金妍娜的票……不会也是他给的吧？
我望向场中酣畅淋漓打球的少年，白色篮球服的背面侵染上汗水，连带着发丝也隐隐泛起水光，显得整个人既鲜活又耀眼。
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却没能消解我的郁闷。
以至于后面的比赛，我基本全程神游，致力于胡思乱想。
还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位置。
最后，我连谁输谁赢都没注意，就匆匆离开了。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因为，我的心乱了……
*
走出篮球场，我深吸了一口气，外面新鲜的空气让我的心稍稍平静。
迎面吹来一阵风，将我的头发吹乱。
我裹紧自己的衣服，继续往前走，顺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向耳后……
……糟糕，我的发卡不见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般把自己捯饬了一番，临走前，特意将新买的发卡别在了耳上。
那是一只金色的兔子，可爱中带了点贵气。
刚到手的东西，新鲜劲都还没过去就弄丢了，我舍不得。
想来想去，也就篮球场的嫌疑最大。
我只好灰溜溜折返回去。
比赛已经落幕，人也散了不少。
我走向内部票的位置，隐约看见两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我刚才的座位附近。
认出是谁以后，我没有选择离开，也没有选择出现，而是找了个视线盲区待着。
为什么要躲起来？我不禁反问自己。
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这跟你没关系。”
是阙止羽的声音，我还从来没听他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过话。
“怎么就没关系了？我……”
但金妍娜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静了一会，阙止羽像是不经意问道：“丁宇给你的票？”
对方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而我心中的烦闷终于消散，原来不是他给的。
揣在兜里的手捏了捏票面，觉得有点甜。
然后，我听到阙止羽说：“你这样做，对他不公平。”
很平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情绪。
金妍娜也没有示弱：“怎么不公平？我来看他好朋友打球，不行吗？”
阙止羽好像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当然可以。”
语气转而变冷：“现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又静了一会，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僵持着什么。
突然，我听到金妍娜说：“阙止羽，我喜欢你。”
我感觉自己的脑海猛地炸开。
她竟然可以这样当面跟他说出来。
如此勇敢，如此直接，如此利落。
“但我不喜欢你。”阙止羽的态度很笃定，也很冷硬。
我乍一听到如此不带犹豫的拒绝，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欢喜多点，还是惆怅多点。
“因为她，对吗？”金妍娜好像并未死心，这种时候还在追问，“我不明白，你到底喜欢她哪里？”
阙止羽：“喜欢是种感觉，我对你没感觉，但我对她有感觉。”
在喜欢自己的女生面前，说着对另一个人深情的话，委实残忍。
“你倒是拒绝的干脆，一点念想都没给我留。”金妍娜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金妍娜不缺人喜欢，你不喜欢我，可以啊，我也不喜欢你了。”
只恨自己躲在台下，不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想象那样一张好看的脸，眼里盛上水气，露出我见犹怜的神情，别说男的，是个女的都舍不得拒绝，就像我上次稀里糊涂就答应替她去听讲座。
可是，阙止羽却说：“那很好。”
他说，那很好。
我心一紧。
金妍娜恨恨道：“你的不在乎，真的很伤人。”
她走下台阶，我来不及躲，被迫撞上她的视线。
我莫名心虚，毕竟眼下自己这偷听的行为……着实不厚道。
布满幽怨的双眼在我身上只停留了片刻就移开了。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本来还有些心疼她，但看她走的那样潇洒，又觉得没必要。
感情的世界，还真是无厘头，丁宇喜欢她，她却喜欢阙止羽，而阙止羽却另有喜欢的人。
那我呢？我又在这里干什么？
“都听到了？”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也不知为何好像有些无措。
眼前的男生刚比完赛，发际线上还残留着汗水，蓝色外套随意披在肩上，和里面白色的篮球服组合在一起，让我想到了天边的蓝天白云，那么美好，却又离我那么遥远。
我闷闷道：“也没有，就听到她跟你表白，然后你拒绝了……”
他神情微松，问：“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打完球就不见了？”
“我……”“我”了半天，结果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听丁宇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也只是有些错愕、可惜，外加一点难过，但是今天，当我听到他亲口承认这个人的存在时，心口竟然疼得厉害。
“我输了。”
我有点莫名地看向他。
他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说好来加油打气的，输了也不见你过来安慰安慰我，一结束人就没影了。”
不是埋怨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但我知道他是想岔开刚刚那个令我语塞的问话。
但我不是因为问题本身而语塞的。
“我就是觉得有点闷，所以出去透透气。”
他看着我，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我随即安慰道：“输了别难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安慰是假，心乱是真。
因为我的心，好像越线了……
这段时间，他帮我理清和父母的关系，带我探寻未来道路发展的可能，于我而言，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虽然我总是控制不住心动，可能也有点喜欢，但我却始终觉得自己不需要他回应什么。
至少今天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点喜欢就像是无意间散在田间的种子，伴随着风吹日晒，日积月累，终究扎根，发芽，默默成长。
当我感受到嫩芽即将破土，也意味着根早就扎进地底。
这份喜欢已然根深蒂固。
“你这安慰……”他斟酌了形容词，“真官方。”
“……”
他露出插在兜里的手，我看到了那只金色的兔子。
奇怪的是，一点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没有。
金妍娜他都看不上，我这样的，跟那个“她”相比，会有竞争力嘛？
我伸手准备接过他递来的发卡，却被他绕过，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就见他长驱直入，直接将兔子别在了我的耳后。
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我耳后的发丝，勾人的话张口就来：“很好看。”
扑通扑通。
我捂住胸口狂跳的心脏，深怕被人听见。
冷静一点以后，我突然觉得有点恼。
恼他不顾分寸的行为，恼他引人遐想的话语。
……但他也不算做错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他稍稍凑近，一脸关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纠结了一下，手扶上耳后的发卡，问：“刚刚你说‘很好看’，是说我？还是说这个兔子？”
问出口以后，又很想撤回。
这什么破问题？
他看了我一会，那眼神怎么说呢，就挺……惑人的。
然后，我听到他说：“当然是兔子。”
“……”
这又是什么破回答？
阙止羽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还问我晚饭要不要一起吃。
其实我是想的，但我还是拒绝了，说待会直接回家。
因为我怕自己现在的“不冷静”，会影响吃饭的气氛。
他抿了下嘴唇，情绪似乎不太高：“那我送你到校门口？”
我没理由拒绝。
“好。”
离开的时候，我还在想他的情绪低落，该不会是因为我没答应他一起吃饭吧？
……不能够不能够，肯定是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