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田然看到我双眼通红，满面泪痕，吓了一跳。
我在她问出那句“怎么了”的时候，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我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这么崩溃过，何婷婷和金妍娜估计也被吓到了，纷纷围上来给我递纸巾，而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她们脸上的神情。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在世界的另一边，也有个人和我一样，哭得很伤心。
*
一个月后，学校图书馆。
自习间隙，冷不防有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疑惑地看向旁边的刘远。
然后，一个纸条递了过来：你盯那一页看好久了，是不是走神了？
我撇了撇嘴，写道：我就是没理解，在用意念跟它沟通呢。
接着，我听到刘远鼻腔传来一声轻笑。
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恰巧撞上他对面高文辰的视线……
感觉一股冷风从头顶吹过。
每周四上完早八的课，我、田然、刘远和高文辰一直到中午都是空出来的，自然而然，便约着一起自习了。
而我也通过这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证明了初次见面我并没有会错意：高文辰的确对我有敌意。
只是，不知缘由。
我努力忽略掉这份异样，继续研读笔记本上复刻的板书。
人一旦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时间终于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稍没留意，压在我笔记本下面的reflet被用力抽走，我看向坐我对面的“罪魁祸首”田然，她倒是神色如常。
我无奈地笑了下，继续低头消化笔记里的知识点。
没一会儿，她单手拎起书脊，将翻开的课本递了过来，轻轻地点了点。
顺着指尖，我看到三个小字：看微信。
以前我的手机除了电话设置了铃声，其余短信提醒什么的都是振动。
可眼下毕竟是在图书馆，这手机振动起来，我估计能收到来自周围一圈同学的眼神问候，索性调成了静音。
自然也就错过了田然给我发的微信。
我掏出压在书下的手机，怀着一丝好奇，点进挂红圈的头像。
田然：去不去厕所
田然：？
我下意识发了一个问号过去，疑惑地望向田然。
田然的目光仍停留在手机上，半点眼神也没分给我，继续在屏幕上敲敲点点，我和她的聊天框上方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
她莫不是准备写篇小作文？
在我的好奇心渐渐被等待消磨殆尽的时候，她的信息弹了出来。
田然：我有事想跟你说
我微微皱眉，回复她：去厕所聊？现在？
田然秒回了一个“嗯”。
我和她同时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然后默契地站起身。
高文辰抬头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又低头继续刷题。
刘远的好奇心明显要重得多，他疑惑地在我和田然之间看来看去，我被看得有些无语，用口型告诉他“去厕所”，他这才了然地朝我摆了摆手，像是在说“允了”，莫名有些欠扁。
我和田然上完厕所，占领了唯二的洗手台，水哗啦哗啦往下流，冲洗着手心和手背，很是清凉。
厕所确实没什么人，只是好巧不巧，当田然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三两伙伴结伴前来，让本就局促的空间变得拥挤起来。
田然和我四目相对，静默了几秒。
随后她二话没说，牵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一路上，她拉着我，走走停停，活像一个扫描仪，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最后，我们走到了图书馆中心的外廊。这里朝下看是一楼大厅，虽然间或也有人来来往往，但说起话来反而更自在。
我自然地半靠在栏杆上，脑海中竟不可控地联想到那晚石桥谈话的场景。
没等我在低落的情绪中沉浸太久，田然的问话把我拉了回去：“你跟高文辰……是怎么回事？”
终于！
那个一向敏锐的田然上线了！
我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田然看向我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
“他那是跟我有仇吧。”
不然为何每每撞上他的视线，都感觉头顶有一股冷风吹过？
“会不会是吃醋了？”
“……你在开玩笑？”
田然显然觉得自己没推断错，还给我认真分析起来：“你看啊，每次你跟刘远说话的时候，他看你那个眼神……”
在她思考形容的当口，我补充：“像是要刀了我。”
“……”
“所以才有问题嘛，你见谁吃醋不刀情敌，刀本人的？”
田然愣了一下：“你说得也有道理啊。”
终于掐灭一个可怕的猜想，我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眼下的田然有些不对劲。
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一种可能……
“你喜欢高文辰。”我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的陈述句。
田然彻底愣住了。
看到她这个反应，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少女心事突然被人戳穿，一向淡然处之，安之若素的田然竟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的反差不禁让人觉得新鲜。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爽快地承认了。
我的八卦之火瞬间熊熊燃烧，脑子里能想到的全是些俗不可耐的问题：“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上学期不是凑巧选了路老师的课嘛，算一见钟情吧。”
哇塞，一见钟情诶！
我忍不住兴奋地追问：“那你喜欢他哪儿啊？”
“一见钟情能喜欢他哪儿，自然是脸了。”
“……”
我差点忘了田然这人，是个妥妥的颜控，就连选路老师的课，她都是奔着脸去选的……
“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挑明？”
田然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茫然：“我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透过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若非偶然得知阙止羽也喜欢我的话，我大概也不会去找他表白。
再度想到那晚的场景，就像是吃鱼的时候有根刺卡在了嗓子眼，怎么咽都咽不下去，还越咽越疼。
依旧是田然的问话将我拉了回去：“那你跟高文辰之前，认识吗？”
我很笃定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相对无言，陷入困惑。
不知道触到了自己的哪根弦，我鬼使神差般问了一个问题：“你相信爱情能长久嘛？”
“嗯……”田然认真思考了一会，给到答案：“不太相信。”
她似乎知道我要问“为什么”，继续说道：“我当然会向往爱情，但是我从小就生活在充满争吵的家庭环境中，相信爱情的能力早就被消耗掉了。”
“更何况，我妈加入的新家庭，又是另一段失败爱情的结果。”
她的语气听上去很无所谓的样子，但我分明能感觉有一道鸿沟，隔着的对面可能是我永远也到不了的彼岸。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缓缓移到我的脸上：“怎么？阙止羽也问了你同样的问题？”
果然，不能低估了田然的敏锐度。
我诚实地以“嗯”作答。
“那晚你哭得那么伤心……”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审视我的神色，“也是因为他？”
窘事重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然估计以为戳中了我的伤心事，有些无措：“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也不是不想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田然在旁边，她包容和鼓励的态度渐渐感染了我，我慢慢放下了内心的防线。
从我和丁宇的情感谈话说起，到丁宇告诉我阙止羽喜欢我，我去找他表白，再到他说“我们不合适”，以及我被他的解释说服，和那一瞬间的“退缩”。
“你说，他是不是更适合一个，至少在看到这样的家庭以后，还能够坚定走向他的女孩？”
站在我对面的田然没有答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回去的时候，我迎着刘远满是惊奇的目光，坐了下来。
他悄悄凑过来，刻意压低声音：“你俩这是，掉坑里了？”
我自动忽略高文辰那边凉飕飕的视线，白了他一眼：“对，所以离我远点，免得把臭味传给你。”
“……”
刘远怏怏地转过身，没再说话。
我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真的惹毛了他，于是弱弱地戳了戳他的肩膀。
刘远笑眯眯转过来，轻声道：“离我远点，我要洁身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