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大梦醒

    大梦忽然醒。

    ——薛苓璐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薛苓璐在高绥的臂弯里、医院的白色床单上醒来,新疆的第一缕阳光在扫遍人间的同时扫在了她的眼睛上。她的手搭在高绥的腰上,又将脑袋更加埋近他的怀里:“几点了。”

    高绥腾出一只手去抓手机,手里屏幕以闪电速度亮起,弹出许多许多的消息。“差不多五点半,”他将手机放下,起身,“我去给你买早餐。”

    薛苓璐趴在床尾,看着他从柜子里拿出简单的洗漱用品,将洗脸毛巾搭在肩头,再走到阳台,随即哗啦啦的流水声从水龙头里穿来,与此一起的还有外面喊拿早餐的声音。

    隔壁床的奶奶也是今天出院,她拿了包子和牛奶,笑嘻嘻地坐在床边,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她炫耀:“诶。拿了包子和牛奶,孙女儿说喝纯牛奶好得快,等恢复好了将我接到山东去。”

    薛苓璐接了话,笑得卧蚕都出来了:“你孙女好爱你。”

    “对啊对啊!”老人很是骄傲。

    很快高绥就将早餐买了回来,在新疆找梦泽的吃食不容易,但他还是找到了。

    “又是亲自做的?”

    男人回复着手机信息,听到她的声音就抬起头回答:“嗯,老板不会,说这段时间看我做了,流程会了,但是怕不够正宗,你吃不下。”

    她笑笑:“老板是好人。”

    高绥嗯一声表示认同,又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去嘴边的汤渍:“公司对我之后的发展产生了分歧,我得抓紧沟通下。楚姐现在不想和任何一方产生冲突。”

    她听话地点点头,接下来没有出一言打扰他,自己戴着耳机看电视剧。

    她早餐吃到了九点钟,高绥的沟通工作也进展到了尾声,期间他出去了两次,关着阳台门,没让她们听清内容。

    最终,两人放下手机时高绥的脸上表情已经有些沉了,他眼尾与正常时相比微微低垂,面部肌肉也有些紧绷。

    看来情况不怎么乐观。可他没有说公司的事,反倒提起了萨阿坦蒂的妈妈:“沈晏他们去当地文化馆参观,看到了有几幅画里有她。”

    他清了清嗓,道:“阿苓,萨阿坦蒂的妈妈过世了。就在萨阿坦蒂来看你的那天。她突然清醒了,受不住了,就…”高绥没有说完。

    薛苓璐的大脑好像听到咣当一声,然后耳边嗡嗡声迟迟不能消散。她以为她们是去帮忙的,没想到竟然成了压垮萨阿坦蒂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萨阿坦蒂和她奶奶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手牵着手和节目组一起在医院门口接她,小小的姑娘强行拉出笑容,从她出现在医院门口那刻开始,到她坐在最后一排时结束。沉寂的波涛汹涌的悲伤。

    或许,在这一刻,宇宙已然静止。

    这片西北大地上的城市依旧和他们第一天来到时看见的一样,没有一线城市的繁华,但欣欣向荣。所以,一个人的生死对于偌大的土地、世界乃至宇宙来说,是必然微不足道的。

    他们到达小卖部在的十字路口,薛苓璐又见到了张越。现在他们相见很尴尬。薛苓璐从喜欢上他的那一天开始到后来不喜欢他之后的时间里都在致力于模糊他们之间的尴尬感。可今日,她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模糊或者消除了。

    导演领着他们往右边走,薛苓璐走了两步,停下脚步,胳膊还被高绥和张越一左一右拉着,她刷地转头问:“走错方向了吧?”

    张越不悦地质问高绥:“你没和她说?”

    “说什么?”高绥也转身看向导演,“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吗?”

    “买什么菜,”张越盯着导演,导演这种故意制造戏剧化的手法让他的三观有些被刷新,“换了房子。”

    薛苓璐问之前就猜到了,因为下车后大家都在往前走,但渐渐地她就没有感受到萨阿坦蒂和她奶奶的气息,所以原本回头只是打算找到她们的身影,结果却看到了两祖孙孤独地站在尘土飞扬的马路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

    世界可以主动丢下人类,但人类不该主动丢下人类,可惜全世界能明白的人很少,所以有战争、有见死不救。

    高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导演:“我们什么时候说要换了。你们自作主张?”语气丝毫不客气。

    “第一天就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你是打算让苓璐一直都背负着那天的阴影继续伊犁的旅游?”张越质问道。

    薛苓璐瞪圆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这是张越口中说出来的话。薛苓璐甩开张越的手,但他下一秒又马上抓了上来,不肯松开,她抬眼,眼中倔强,分明是和高绥的观点一致,一步也不肯让。张越也是一样,他眼神如浸了水的海绵,湿湿的,但眼里的情绪从和她对峙开始就没有变过。

    高绥再也看不下去,他大步一迈,将张越的手打了下去,他用一只大手握住薛苓璐的一双手,将薛苓璐送到了自己身后:“张越,我忍你很久了,因为你照顾了阿苓几十年,所以我才让你对我们指指点点。”

    “张越,你这次真的过分了,”薛苓璐的声音从高绥身后传来,咬字很重,“就算是我亲哥,他也必须在问过我之后再替我做决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一家。”

    薛苓璐看向李编导:“还请你们去帮忙沟通,我们还是住回萨阿坦蒂家,而且白事她们一定需要人帮忙。”这么久了,她看得出李编导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出于尊重理解,她能接受或者配合她的一些“有意为之”,可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没有轻重地做出了超出她底线的难以接受的事情。

    从渠阳到伊犁仿佛是一场梦,之前她做的配合是笑话,她的理解和希望“我体谅你,你也体谅体谅我”是虚幻。

    高绥帮薛苓璐挡住了拍摄的镜头,她走得忐忑,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薛苓璐走到萨阿坦蒂面前蹲下,小女孩惊讶又内疚地看着她,说:“姐姐,你是要回来吗?”

    伤痛刚好的女人牵起她紧张地握拳的小手:“可以帮我问问你奶奶能不能再住你们家吗?”

    萨阿坦蒂有些为难,她和薛苓璐对视诚实说道:“阿姨说不用住我们家后,奶奶就和隔壁叔叔说好了去他那儿帮忙。”

    高绥也跟着薛苓璐拜托萨阿坦蒂,并开出了双倍的价格。

    萨阿坦蒂扯了扯老人的衣角,老人浑浊的目光迟钝地落了下来。萨阿坦蒂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老人最后看着他们和身后的制作组良久点了头。

    沈晏走在队伍的最末尾,今日远欢要线上视频教学所以没有一同前来,他得以将所有心思留在了眼前如同戏剧的现实生活上。

    高绥和薛苓璐一对佳人越走越远,摄制组立刻跟上,沈晏打了个哈欠,拍拍张越的肩膀:“十几岁她爱你的时候,她会认为这种行为是体贴;三十岁她不爱你且认为你的观念与她不符的时候,她只会认为你自私冷血。”

    张越提防地看着他,他耸耸肩,总结道:“你是真的不会爱人啊。”

    沈晏将张越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两遍,脸上浮现深刻的不能理解:“到底有多少女生会主动追你啊。你也长得没有我好看呀,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主动戳破那纸纱窗,以至于你竟然真的一点都不懂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半空中传来风声,沈晏再去看张越,只看见了他沉沉的目光和浑身的挫败气息。

    “那你能教我吗?”

    沈晏笑了:“教你什么?”

    “怎么去爱一个人。”

    沈晏噗嗤笑出声,朝他晃动手中的咖啡罐:“你就当做了一场梦,现在梦该醒了,最明智的决定是抽身而去,这样还能保留从前的美好回忆和感觉。而且起码能让薛苓璐不会越来越讨厌你。”

    沈晏嬉笑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打趣,没有点经历和情商的人是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但张越分清了。

    张越没有再说话,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独自一人。沈晏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看着男人远走的背影,想到自己也曾如此落寞。只是他拥有算不错的运气,张越却一定没有。

    张越来时,薛苓璐刚吃完晚饭、正和萨阿坦蒂以及她的奶奶聊天。张越没有直接进来,是院外的工作人员进来叫她,说张越在马路边等她。

    往前数的第三根电线杆,换了一件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站在路灯的正下方,黄色的灯光被他踩在脚底。

    薛苓璐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刻和记忆中少年时代的一些场景严丝合缝地重合上。那时候,张越偶尔会长长久久地等在她家楼下,只为送她他旅游带回来的礼物,而她需要摆脱妈妈的监视或者结束了家教补课才能去赴约。

    张越看到她便转过身来,笑着先喊了她——阿璐。很少人会这么喊,只有初中认识的朋友们会这么喊。阿璐、阿璐,是和自由、青春、勇敢紧密相关的词语。她上了高中后怯弱胆小,也没有新人这么叫过她,包括张越。

    她对张越的心动早该在那一刻停掉,但或许是得不到的永远在跳动,所以她才会在高中毕业后还那样深情地将他爱上四年。终究是自我感动和遗憾作怪而已。

    薛苓璐也站在了光芒里面,她抬头看着他,他依旧比自己要高。她拉开唇角,笑道:“张越,你有没有发现,这么多年我基本都是维持这样的高度和你讲话。”

    张越却否定地摇头:“不是的,阿璐。”

    薛苓璐眉头微微上挑了一下又放下,疑惑。

    “阿璐,”张越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他正式地将自己的衣服往下拉了拉,整理好,道,“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和我梦里的薛苓璐,说再见。”

    薛苓璐嘴微微张了张,但最终还是一句话没有说。

    他看着她的细小动作,失意,眼睛里慢慢地积上泪水:“你是阿璐,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子。是我有眼不识明珠,是我错过了,是我可惜。”

    薛苓璐在表面上终于也装不了置身事外,她看着张越,每个神经肌肉里都没有了情绪。她就这么看着,怔怔地听他讲话。

    张越前进的脚步漂浮,倒在她的肩头,泪水洇湿她的耳后。

    “知道我为什么不甘心吗?”男音哽咽声重,“因为在我的梦里,青梅竹马历经艰辛也会在一起。在我的梦里,男主角一开始不爱也会在之后爱上他的女孩,他的女孩也一定会等他,因为女孩一直都深爱着他。所以,我故意扮演不喜欢你,哪怕从我们很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

    “可沈晏说的没错,从我扮演了别人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变成了一场梦——”

    张越缓缓将自己推离她的身前,眼睛、鼻尖通红,就连眼下卧蚕都红了,额前头发盖住了眉毛,半遮掩了眼睛,他看着她,奔溃、脆弱又不敢再伤害她。

    他松开了自己抓住她肩膀的手,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名正言顺可以拥抱、碰触、在她肩头哭泣的机会。他贪恋、不想放手。

    薛苓璐站在原地,手一直没有伸出去。

    听到这些话,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至少应该有意外、震惊的情绪的,但她一种都没有。

    男人站回了一开始站的地方,与她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一次结束又开始一次,直到他能颤抖地大声地将话说完整:“阿璐啊,能不能只记得让你喜欢的那个张越。”

    女人站在这盏路灯投射下的光芒的边缘,许久之后回了一个好。

    张越破涕为笑,举起手朝她挥动:“阿璐。我走了。这次真的走了啊。”

    女人站在那儿,没有回应没有动作。他转身,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快,泪水也滴滴答答地从无到有、越落越快。他没有回头,但却像是脑后长了一双眼睛一样,他看到了青春稚嫩的少女,在他在马路边站定等车的那一刻,少女终于抬起了胳膊,回应了他的告别。

    一场大梦,两场大梦,人人突然皆惊醒。

    第二天早上,众人被鸡叫醒,集合时就没有再见到张越。张越高调地来,吸引了所有人八卦的热烈目光,然后悄悄地走,就像高原上最不缺的一缕小风,不痛,不痒。

    高绥的手从裤边一点点向上爬动,抓住了隔壁香软温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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