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她退圈了，才更有可信度啊！

    ——大众

    高绥是初六的飞机，飞A国清溪市。

    这是高绥第一次对她提起他幼时的经历——全世界到处跑、到处看病治病，参加过几个临床项目，都在A国，但也都是进行到三分之一他爸爸就把他带了回国，因为怕他真的会死；再者就是那个在泰国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沈晏，清溪市就是沈晏的故乡，而他和沈晏曾经有过一段同学情谊。

    “我和A国真的有着不解之缘呢。”

    他原本没有感情的眼睛里出现了杂质，回忆变成了游丝在眼中游动，情绪却不翻涌，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这个高绥是在电视屏幕前看不见的。

    她腿上放着《乌合之众》，对着十点刺眼的阳光眯了眼。她在想还未重逢之前的那个高绥，那个屏幕里名叫高霁霖的昔日同学。不可置疑，那是一个明亮又稳重的少年。

    哥哥买了菜，来阳台叫她吃午饭，她半天不动，哥哥就站在了阳台门边，看着惬意慵懒的她，问：“接下里的工作打算是什么？”

    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哥哥每年都生怕她失业。这个年纪就算有其他本领、没有相关经验也很难在社会上混到一口好饭吃。

    阳光太刺眼，谋生也太让人烦躁。薛苓璐干脆闭上眼，汇报式回答：“三月份到五月份将新开的小说写完，目前热度很不错，也有人有意向合作，如果成功了大概能维持今年一年的生活；四月份有半个月去支教，由公司的作家协会安排的。六七月我想空出来，旅游，休息。八九月筹备下一本小说。”

    哥哥听完，摸着下巴认可地点点头：“吃饭！”

    初六晚，高绥落地A国；初七上午十点，到达清溪，先拍了一组生活图，然后和导演、编剧一起吃了晚饭。

    初八上午十点，正式参加《世纪的美人》的开机发布会，女主角是清溪市著名的浓颜女顶流濮阳颜，被全球娱乐圈公认地喻为地球之花接班人。与此同时，“高绥，资本家的宠儿”等上多国热搜词条，该话题在国内更是炸开了锅。

    高绥和身边团队得知消息时还在发布会上，他们自己刚知道时，制片人等就由侧身听助理说的姿态改为了朝他们大步跨近。琉南璃心下忐忑，即便成长了很多也心惊地对高绥小声念了一句：“不好！”

    制片人之一的姜逸拿着平板，将新闻图片放大，问他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琉南璃接过平板，装模做样地看完，笑答：“不实消息。总是这样，我们对家黑粉都多，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实传言。”

    “可这已经很严重了，你们需要澄清。”制片人手指一滑，图片跳到了下一张——是在说高霁霖自出道后仗着家族势力挤掉很多本属于别的演员的机会。

    “当然，”制片人手指又一滑，“最重要的是这个。”

    琉南璃眉头皱起来，道：“这人和我们有过节。之前霁霖哥的女朋友举报了她——她欺压同行、利用多种不正当手段竞争、还将一个无辜小姑娘引入了歧途”

    “我不在乎，”制片人提高声调，打断，“我得对投资人负责，这部剧投入成本很大，我们也已经为你们花了很多钱，无论这个人做了什么，现在她说的话太多人相信了。”

    琉南璃沉默了，眼前的图片都印证了制片人说的话。平板里很多照片都和韦乌有关。她已经明确地在粉丝群里睁眼说瞎话了，而她凭借的就是大众对她最后的信任——因为退出娱乐圈所以再也没有利益关联，所以说真话的概率很高；因为之前被狗仔揭穿时发过疯拼命否认自己的恶劣行径，所以现在说的那些疯话看得出状态不好，所以状态不好会想拉所有人毁灭，所以更会是真话。

    说白了，韦乌现在就是利用大众对她最后的信任来进行所谓的爆料，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最终将高绥拖下水，给予高绥和薛苓璐报复。

    “我们会妥善解决的，”高绥从琉南璃手里拿过平板，刷了几张，将平板交回制片人，“我们有成熟的团队，我们会将所有资料准备好，一举将此次谣言干净利落地结束。”

    琉南璃附和道：“请您和投资人相信我们的专业能力。同时，我会和总公司联系，在准备公关方案时助力《世纪的美人》的宣传，提高前期知名度和期待值。”

    制片人的脸色缓和：“尽快，我不希望一周后投资方要求我换人。”他看向高绥，恭维几句：“毕竟霁霖你的演技很突出，口碑一直不错，受众也广，我们从一开始就很期待我们这次的合作能圆满成功。”

    高绥伸出手，与他相握：“感谢您的赏识。”

    制片人和导演前脚刚走，高绥的脸就黑了一半。这是琉南璃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难看的表情，娇生惯养、被众人捧着的女孩一颗心这下提到了嗓子眼，不敢说话。

    “和楚姐约时间，中午我要亲自和楚姐通电话，”他戾气很重，“阿苓的照片信息怎么这么多没删？”

    琉南璃怦怦乱跳的心这才微微平静了点儿，道：“我也注意到了。嗯……大概是来不及……”

    “这个数量根本不是来不及。”

    琉南璃心虚地低下头：“嗯，是根本没管……楚姐之前就说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苓姐的消息传出去，降低风险……”

    高绥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南璃，不要一心虚了就把实情和盘托出，即便你和我关系很好，你觉得对不起我。去吧，去和楚姐联系。”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台上，“我和公司是累年积怨。”“快到我上台了。”

    一分钟后，主持人叫几位配角上台。高绥走上台，已经讲完话的濮阳颜帮礼仪小姐姐将话筒一个个递给他们，十分热情。高绥是戏份最重的配角，也是这部戏里最惹人恨的配角，他拿着话筒熟练和大家简单介绍自己是谁，然后开玩笑地说：“韩郗非常令人害怕和憎恶，希望不会给大家留下心理阴影，否则就是我高霁霖的罪过了。”台下哄笑，气氛来到了融洽的顶峰。

    12:45分，高绥打通了楚姐的电话。

    楚姐先声夺人：“霁霖啊，你得体谅我们，公司毕竟是要挣钱的，你是我们公司最大的招牌，我们是不可能放任那颗雷随便埋在哪儿的。”是的，对于公司来说，没有完全被披露的恋情就是流量演员的一颗定时炸弹，是相当危险的，只有它彻底被引爆或者完全能被人为掌控时才是安全的。

    但对于高绥而言，这样失信又不提前告知的行为就是背刺。

    而这样的背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唐宋走之前，他对见微这个多年的合作伙伴就已经失望透了。今天又被如此对待，他已经没了失望，只是觉得特别的心累——人生最困难的那段日子都没有过的心累。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楚姐抓手机的手指往里聚拢了些：“我们这边已经和你父母联系了，确定你之前的戏他们都没有干预过，接下来就好办了，我们只要拿出证据——不过不仅仅要证明你拿到的机会都是公平公正的，更是要证明这件事里最关键的证人是故意要陷害我们的。”

    “楚姐，”高绥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丰富的减脂餐毫无胃口，“再有别的新的关于苓璐的消息，一定要撤。我不希望惊动我父母。”

    这是高绥第一次拿他父母家族说事。

    楚姐沉默了。高绥家不是娱乐圈的，但人脉广、权位重，要管、要保高绥星途顺遂是轻轻松松的，这些年见微之所以敢对高绥如一般明星一样则是因为清楚高家一直不同意高绥从事这一行、恨不得他摔老实了回家接管家业，高绥早年被金主骚扰高家却恍然无事更是让见微大胆操作了起来。

    “好。”她已经走上了末路，拒绝不了。

    高绥是个天性向善的人。否则光凭这一句话，他就可以让她把薛苓璐的事情压得严严实实的了，甚至提些别的要求见微都不会说不。可是他没有。他这一刻是失望的，但也是心软的，大概是想着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那就让它朝仅剩的最佳结果发展。

    “韦乌没这么大本事筹谋这么大一个局。有人帮她。”

    “对，”楚姐接道，“寻源大老板。这事是我疏忽了。”楚姐冷哼，语气明显冷了，要是有个温度计量量绝对到了零下七十度，她道：“为了防止报复对你产生人身威胁，我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韦乌。就在东窗事发的一个星期，她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寻源那位大老板的N位女伴之一。寻源公司不大、行内地位不高，但那位老板在国内外的娱乐公司、营销公司里确实都有点人脉资源，人都会有自己的目的嘛，很正常，所以我们这次都没想那么多，就认为韦乌接近寻源是为了在国外重新出道。当然，我和公关部确实也没预料到寻源能够为韦乌做到这个份上、将我们见微得罪到底。”

    高绥也没算到是寻源。商业嘛，大家都默认了一条准则——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特别是对于弱势企业来讲。

    只是，污蔑永远是恶行，不该被原谅亦不该被任何美化和赞扬。

    收了线，楚姐站在高耸的写字楼落地窗前，神思悠远，最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高绥也差不多。他坐到了酒店飘窗上，学着薛苓璐的样子。飘窗下是运河，河水和别出不同、泛着如墨的银光，运河上是不是有船经过，和梦泽的不一样，船身狭小，船篷低矮，竹篾篷被涂成黑色，是乌篷船。有些时候船头还会摆着花，有松散的木兰花，也有成圈的各种颜色扎在一起的花朵。

    清溪节奏很慢，生活却很细节。

    他靠着飘窗上的玻璃，想，阿苓一定会喜欢。

    夜晚，他接到了她的电话。女人在电话那头忧愁，问他：“你爸妈本来就不喜欢我了，这一下估计得更膈应我了。”

    他轻笑，答道：“我才前脚跟你哥你爸保证过，我会用尽所有力量保护你，哪怕借我爸妈的力，结果才过多久，就让大众把你的信息都暴露了。我应该比你更忧愁吧？”

    薛苓璐挠挠脑袋——其实她哥下午就收到风声了，黑着脸严肃质问了她还不止，还下令让她好好再深思深思。所幸爸妈接收信息一直会比较延迟，倒还是有机率不被他们发现的。

    她决定转移话题：“张越好像缠上我哥了，不过幸好我哥留了个心眼，说我现在经常在外省，他堵不上我。”

    高绥眉头蹙起，他没想到张越会做出这些动作来。虽然说上学的时候他用男人的直觉判定张越喜欢阿苓，但是张越毕竟是那么高傲且自以为是的人，最主要的是他还用实际行动在所有人面前以暗戳戳但又直白的方式拒绝了阿苓。

    上大学后，他就明白了，张越不是不爱阿苓，甚至可以说他深爱着——爱的时间比他们长、也比当时的他们要深得多，只是在他的意识里他认为阿苓配不上自己。所以，按理来说，他不会为阿苓走到这一步。

    “阿绥？”“阿绥阿绥阿绥阿绥！”

    他对着空气笑，回道：“我在——”

    她等着他对刚刚那番话的回答，而他也意识到了，所以他不会让她白等——“顺你心意去面对他。阿苓。”

    “可我不想见他，”薛苓璐放下手中的饼干，她抬眼就看到了窗外对面楼温馨的阳台光，是橙黄色的、是让人向往的，她睁大眼睛想将眼中这团光芒看得更加精细，“阿绥，你想过我们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吗？我们的阳台？要不到时我们装一盏橙黄色的灯吧，到了晚上我们就一起坐在阳台上，只开那盏灯。”

    高绥跟随她的话想象，道：“很不错的提议，阳台就不要养花了，很容易招蚊子。”

    “那种点薄荷嘛，大家都说可以驱蚊。”

    “大家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你不懂，这叫做劳动人民的智慧！诶？我可以把这一点加到我的小说里去啊，不用等我们买房了，我明天就去超市买来种，试验试验。”

    高绥手指在手机上跳动：“查到了，有家叫隐世的花店里有卖，离你家挺近的，我现在给店主留言，让她明天一定要给你留一盆。”

    薛苓璐眼珠子一转：“她还剩几盆？”

    “店主说还剩三盆。”“那就要三盆吧。一盆我怕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