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103

    面对陆正疾的戏谑调侃,陆畅揣着小心道:“父王可去求鲜卑,我们可没少给大棘城的权贵好处,毕竟鲜卑也不希望秦国坐大不是。”

    “鲜卑!”陆正疾冷笑,“你还好意思提鲜卑,慕容恪恼你报萧氏大腿左右逢迎,认为你连给他当狗都不配,我们的使臣已经被他赶出了大棘城。”

    陆畅默声,陆正疾怒气未消,“当初你出生时,孤怎么就没将你溺毙,听信你和你母亲的花言巧语让你以世子身份出使列国,没想到你将天给孤捅了大窟窿,孤身边三十余年的老伙计因你而惨死异乡,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孤若是你,早一头撞死在外边。”说完仍不泄愤又道:“仇池有你这样的世子还需要什么敌人!”

    仇池王在气头上,身边侍从无一人敢上前更遑论去劝,陆畅额头的血迹顺着脸颊蜿蜒流下,很快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大一小两滩血渍。

    一直站在阴影里的乔二螭招了招手,侍婢不敢犹豫赶紧走过去,他从托盘里拿出碗盏,托着碗盏缓缓走到光亮里,“吾王息怒,世子是想为您分忧解难,原也是一片好心。”

    乔二魑的步伐极轻,如鬼魅一般,陆畅根本未听到任何声音,待他抬头时发现乔二已站在身前不远处。

    陆正疾冷哼一声,“白长了一副聪明模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惯会窝里斗。”

    乔二魑将碗盏放在陆正疾手边的几上,“这是南方新出的抹茶,味道清新淡雅,口感细腻丝滑,吾王尝尝。”

    陆正疾挥了挥手,他现下心情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乔二魑却将碗盏往他面前推了推,“吾王需知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仇池的基业您深耕了二十年,不会那么容易垮塌。世子的合纵连横思路没错,只是缺了些手腕智慧,少了些时运罢了。”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他何止缺了些手腕智慧,他是压根没有智慧。”

    越想越气的仇池王拿起碗盏又要砸出去,下面跪着的陆畅在想躲还是不躲,忍不住为自己出声辩驳:“父王,儿臣是犯了些错,可是儿臣也为仇池拿到了北方航线不是吗!”功过相抵,难道可日进斗金的北方航线还比不上两个臣子的性命?!

    陆畅心中不服,他认为待仇池富可敌国时,何愁无能人异士相投!

    陆正疾却觉得他依旧执迷不悟,“孤要那北方航线何用!这竖子还不知错在何处?还不知悔改!”抓起已放下的碗盏,却被乔二魑轻轻拦住,“吾王息怒,事已至此您就算打死世子也于时局无补,反惹列国嘲笑,百姓恐慌。世子一路舟车劳顿,不若让他先下去歇息,事情既然一时半刻解决不了,不若从长计议。”

    世人皆知仇池王陆正疾有五个结义兄弟,亦是他在峨嵋派中的师弟,五人中除老四在仇池成立初不幸献身外,余下的徐三鳌、聂五魁现已客死异乡,剩下的这位乔二魑堪称五人中的军师,脑子最灵活,也是陆畅最看不透的一位。

    乔二魑在五人中最与众不同,以他的出身和贡献,本可在仇池身居高位,他却甘原委身父王身边做一个大内总管。此人平时不显山露水,很少发表意见,但陆畅知道父王对他极为信任。他对陆畅的态度亦不像徐、聂二人那样旗帜鲜明,私下听说他原先是反对立自己为世子,但在仇池王任命陆畅为世子后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意见,别说掣肘,相反还相当配合。

    陆畅一直看不透他,也曾试过拉拢,但乔二魑这人云遮雾绕,一直与自己兜圈子,并不展露任何意图。

    因为乔二魑对外一向寡言少语,从不多事,今日听他为自己说话,陆畅心下不由狐疑,更令他吃惊的是父王竟准了他的建议。

    “你还不快滚!”

    陆畅在仇池王的冷漠中跪拜向他行礼,在侍从搀扶下起身,行前向父王座下的乔二魑揖了一揖,这才蹒跚着走出殿去。

    出得殿来陆畅很快恢复了身形,他挥退侍从,左右观察无人,提起真气悄悄折返回大殿外偷听。他料得没错,屋里陆正疾正和乔二魑在谈论自己。

    “老二你是对的,孤真后悔当初未听你的建议立意儿为太子。”

    “意王子宽仁,畅世子果决,属下对吾王的安排是拥护的。”

    陆正疾叹气,“你不用给孤找补,意儿大智若愚又是长子,畅儿却是看着聪明实则是个绣花枕头。方向错了,畅儿的果决只会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对仇池绝非幸事。”

    “……吾王,虽说向来立嫡立长,但世子名份已定,如今若想更改,只怕会动摇国本,得不偿失。”

    “汉兴,皆因拨乱反正,仇池亦要如此。”

    “吾王已考虑清楚送世子入大棘城为质?”

    “孤必须要为仇池做利益最大化考虑。”

    乔二魑还想再说什么,陆正疾却突然示意乔二魑不要说话。殿外陆畅听见里面没了声音,他立马悄声起离。

    下一刻陆正疾推开窗扇,庭院里覆盖着积雪,地面被高悬的弦月照得白茫茫一片。

    陆畅躲在阴暗处,原来父王要送自己入鲜卑为质!原来他心里还想着大哥!果然乔二魑不依附自己,原来他将宝押在陆意身上!可笑有一段时间他还幻想父慈子孝,看来果然是幻想……母妃说得不错,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从王宫出来的陆畅并没有急着回府,额头简单包扎后他驱车去了天牢。陆畅想再问一遍兰馨口供,他与陆正疾的想法不同,他不认为北方航线没有价值。

    在天牢外蹲点的李逍看见有马车驱近,很快她便看见踏在侍从背部下车的陆畅,并看着他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天牢周边全是平房,李逍为取得最佳观测点只能选择较远的一处小楼屋顶,虽隔了较远的距离,但天牢里传出的惨叫声在安静的夜里仍听得人心惊肉跳,她庆幸吴痕不在身边,另一边又担心兰馨,仇池人的手段她尝试过,兰馨能挺过来么?

    惨叫一声声传来,李逍的手逐渐摸向冰魄,她知道现在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可她实在忍不住听着兰馨受苦而不顾。

    冰魄轻吟声中出鞘,李逍将要跃起的身体被人扯下,她心里一惊刚要恼,那人伸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轻声道:“兰馨目前不会死,天牢布置重兵,这明显是个局,不要轻举妄动。”

    李逍点点头,平复了下心情后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谢戡压卧在怀里,她反手抱住他,谁知他却像被什么扎到了一样,一下跳了起来。

    夜色墨黑,李逍看不见谢戡脸上露出的绯红,她握住他的手就势被从地上拉起,“幸亏你没让师弟守在这里。”

    她真的不理解陆正疾,要杀兰馨杀便是了,为何还要折磨她。

    谢戡的沉默让李逍觉得奇怪,她用手推了推他,下一瞬被他一把握住。

    “你怎么了?”

    刚刚温香软玉在怀竟让他起了绮念,他恢复了心跳,“……兰馨曾做过三国间者,陆正疾估计还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些……”

    李逍点头,这便说得通,但这样一来兰馨怕要受苦不小,默了默她问:“阿戡觉得兰馨知道北方航道吗?”为这条航线陆畅不惜灭掉整个北水宫,在他没证实航道正确与否之前,他会轻易烧死兰馨?

    她与兰馨见过几面,话没说上两句更谈不上私交,但她坚信兰馨意质的坚定,她不会轻易开口。

    朦胧的月色下她的唇一张一合……天!戈壁深秋的夜竟让他觉得燥热,脚下不自觉地站远了一些,“陆畅如今是狗急跳墙,来天牢用刑这种事他以前是不屑亲自干的。可惜仇池不由他说了算。我们虽暂时救不了兰馨出囹圄,不过给仇池人添堵却是可以的。”

    李逍福至心灵,挑高一侧眉毛,“阿戡的意思是……”

    “用火!”

    “用火!”二人异口同声。

    谢戡的侧脸被月光照成了轮廓清晰的剪影,“我们让仇池人忙起来。”

    李逍对于杀人放火这种事早已一回生两回熟,如今也算得上大师级。建筑何处易燃,何处借助风势很快烧成一片她摸得门清。大门很快将天牢前方的刑部烧着,火势烧得一度王宫里都能看见。

    陆畅也因安全问题,被军士从天牢里强行拉出。看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军士们态度坚决,最后陆畅拂袖离去。藏身暗处的谢戡与李逍互看一眼,不由都松了口气,今夜兰馨暂时安全,但陆畅不会善罢甘休。

    李逍从谢戡处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便是兰馨念念不忘的阿弟可能已经不在了。

    “兰馨被陆家父子骗了这么久!希望她能挺过来,她若出事吴痕怕也不能接受。”

    谢戡这几日去查找兰娘子阿弟下落,没想到陆正疾无意遮挡,故而谢戡不算太难寻到兰娘子阿弟墓地。迁移尸骸时颇费了些银两,如今已然办妥。

    “陆家父子以为兰娘子已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无意遮挡她阿弟的死讯。”

    李逍叹了口气,“兰娘子实在可怜,她这些年为她阿弟一直苦苦忍耐,谁想却天人永隔。”想到早逝的爹娘皱眉,用手将谢戡的脸拨正,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阿戡,你说为何坏人常百岁好人不永年呢?”

    她的指尖一片冰凉,他将她的手从脸颊上拿下,握在掌心,“逍儿应该这样想,上天垂怜让兰娘子阿弟病逝,不然阿弟一直缠绵病榻活着受罪,而兰娘子被陆家父子玩弄于股掌,无法逃离更别提轻装前行。”

    夜越来越深,远处刑部的大火终被扑熄,漆黑的夜里,四周又恢复了万籁俱寂,手心的温度提醒她并不孤独,她靠在谢戡的肩上抬头看今夜的天空,星空高远,星星又多又亮。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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