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104

    菜市口的老档汤婆家的伙计一大早便支起大锅,今日午时三刻有犯人要在菜市口被执行火刑,他们汤婆家档口是除了官方观景台外的最佳观看点,届时定然一位难求,自然牛骨汤也一碗难求。

    伙计往从不清底的汤锅里又扔下几根整牛骨继续熬制,他家的牛骨汤远近闻名,秘密全在这口不清底的大锅里。

    易了容的谢智扮成名粗糙汉子模样,大喇喇地走进店里高声呼呵着喝碗羊肉汤暖暖身。

    因看他是今晨头批客人中的一位,店伙计瞥着气,冷脸道:“这位爷,我们这是牛骨汤店,要喝羊肉汤,出门右拐。”

    “哦,牛骨汤便牛骨汤吧,给爷整碗牛骨汤喝,记着多放花椒。”

    店伙计没好气道:“花椒不放汤里,在案上您自个取,想放多少放多少。”

    接连被呛,谢智没恼,他还有些紧张,大声给自己打着气,“给爷整十串羊肉串,再来个烤馕。”

    店伙计已经白眼满天飞,表情相当不奈烦,“你早上出门带眼睛了么,睁大眼睛瞧瞧,我们这是牛骨汤店,要吃羊肉串,出门右拐。”

    谢智是头回劫法场,说话并没过脑子,不想引起旁人注意,他指着旁边一桌道:“知道知道,你这人怎么总叫客人出门右转去吃羊内汤,这样,他们吃的什么?和他们一样就行。”

    邻座坐着扮作收购皮货的皮商谢戡、李逍,两人正吃着刚出祸的牛肉烧饼。谢戡没抬头,李逍以手遮额。

    伙计气鼓鼓地又抢白了谢智几句后走了,等牛骨汤的间隙谢智闲着也是闲着,便与同桌的食客攀谈起来,闲聊了会后问道:“大哥您也是来看行刑的吧,昨夜刑部失火听说了么,是不是有人劫囚?听闻禁军在外面搜寻了一夜,出了这档子事,今日会按时行刑吗?”

    那食客吃了口馕,凑近低声道:“何止刑部失火,听说昨夜还有人擅闯世子府闹事呢!”

    谢智表示吃惊,“还有此事,是什么人?抓着了吗?”

    那食客大口喝着牛肉汤,咂嘴道:“想来是抓着了吧,不然禁军今日也不会大开城门不是。”

    谢智点头,“大哥说得有道理。”

    食客用布巾擦着鬓须上沾黏的牛内汤末,“今日行刑定然准时,咱们仇池王决定的事从来执行到底,绝无更改的道理。”

    谢智还想再问世子府遇袭的事,那食客显然也知之甚少,岔道:“谁知道世子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仇家!兄弟你发现没,如今瀚海突然冒出许多生面孔,唉!我看你就挺面生的,兄弟你从哪里来的?”

    谢智打着哈哈道:“八部草原的人。”眼见食客一脸狐疑,“大哥没听出我草原的口音么。”他曾随公子在草原辗转数月,口音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食客用筷子从碗里捞出牛肉大口嚼着,“主要你这脸看着忒嫩,不像草原上的汉子。”

    这话让谢智差点破防,他今日扮做一糙脸汉子,出来前照镜子还觉得自己糙的不行,如今被人说嫩,他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半晌没憋出一句话来。

    食客嚼完牛肉又道:“你说你们外地人也上赶着来凑热闹,没有你们,这档口也不会坐这么满。”

    谢智四下张望,“大哥,这里有很多外地人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邻桌的谢戡李逍在吃饼间隙抬眼向四周扫视,发现细看之下店里有几桌食客有些不同。

    李逍用筷子沾上牛肉汤,在桌上写了个鲜字。

    谢戡知道她在说谁,但他摇了摇头,用筷子尖沾了汤汁,在几案上写了小心两个字。

    牛肉汤喝完浑身暖洋洋的,谢智看见谢戡付账起身,他遂唤来店家结账,并闲话对面大哥给他留个位置。

    那食客摇头道:“要想位置老弟你得自己留下,想出去转转回来肯定没位置。”

    谢智和食客打着哈哈起身,跟在谢戡李逍身后步出汤婆店,几人空出的位置立刻被排队等待的食客坐满。

    三人步出汤婆店并未接触各自散开,很快融入街市的人群里。

    巳时二刻,难得的太阳出来,街市上很快聚满了人,但气温却较前一日低了许多,到巳时末,菜市口空地的木柱边积雪融化,柴禾在木柱边堆的老高,被周边一圈初雪围着异常显眼。

    披着灰色兜帽大斗篷的吴痕买好了马匹,他本想在马市再多买两匹,可卖家却表示剩下的马匹早被定下,若要买先付定金,十日后再来取。

    吴痕只得作罢,牵着几匹马回去先租住的客栈,一路被巡城的兵卒查问了数次,好在谢戡提前教好了他台词,他照本宣科,平安通过。

    吴痕将马匹牵回新租的客栈马厩,丢了几枚铜板给照看马匹的小厮,嘱咐喂马匹草料时多加几把精饲料。

    谢智出了汤婆家拐弯来到附近的成衣馆,挑挑拣拣了几套外裳。掌柜见他出手大方为招徕回头客,打包时加送了一件绸制外裳。谁知谢智并不领情,将那件绸衣从包袱里找出来丢在案上,“这色艳俗,叫人怎么穿!”

    掌柜无语,“客官挑的衣裳多是灰黑,太过沉闷,这是如今最时新的青色,款式也好。”

    谢智摇头,摆手结清钱款。

    与此同时谢戡买了桶火油,原本商家是不愿卖的,火油易燃属于管制货品,给多少银子都不好使。好在谢戡早有应对,拿出一张单据,那伙计看了二话不说卖他一桶。

    谢戡用备好的布巾将火油桶包好带回,房间里他和李逍合作将火油分瓶倒装至一个个烧酒瓶里,瓶口统一用棉花塞紧。

    午时初刻,艳阳高照的天空一碧如洗,押着兰馨的囚车在禁军开道下缓缓驶入菜市口,前来看热闹的人将菜市口围得里外三层,警戒线外被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后站着重新聚集的四人。谢戡低声将各人职责又复述一遍,“此次行动千万小心,我们的对手是仇池的统治者,万一行动失败,切不可恋战,保持有生力量为要,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李逍、谢智齐齐看向吴痕,他们都知道谢戡这话是对谁说的。

    看吴痕这几日的反应,压抑得越大反弹得越高,李逍担心他孤注一掷,用手指戳了戳吴痕,“师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到了吧。”

    吴痕望着李逍缓缓点头,“师姐,我省得。”

    午时二刻,整队禁军围着一座四马拉着的车辇来到菜市口,在官府搭建的高台前停下。透过层层叠叠的后脑勺,李逍看见陆畅跟在一气场强大的中年男子步上高台。监斩官见到来人点头哈腰地跪下行礼,那中年男子在众人簇拥下坐在了上首主位。

    不用问也知道,这男子是谁。

    下山后听过无数江湖传闻并许多小道消息,李逍知道台上坐着的陆正疾与自己父母恩怨颇深。她听说过他使用的那些非常手段,包括但不止于弑师杀弟,屠戳同门,母亲昭被其逼迫坠崖从而伤了根本,母亲的早逝是压垮父亲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半年不到便撒手人寰。细细说来,她与陆正疾有仇,当报。

    谢戡看着台上坐着的仇池王,那人的眼神中透出浓浓的杀机。世人皆知仇池如何建立,陆正疾几乎杀光了当地土著,他座下的土地里流淌的全是原著民的鲜血,和这样的人为敌是危险的,谢戡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要保护好身边的人,将他们都平安地带回去。

    吴痕的眼睛紧紧盯着垂头被绑在柱上的兰馨,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现在亦不知自己对这女子是什么样的感情,喜欢亦或怨恨都不重要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必须救下这名女子,哪怕会牺牲掉性命。

    李逍看着台上的陆正疾,她体内的穴道隐隐胀痛,那是金针封穴留下的后遗症。她听说过陆正疾的武功深不可测,想来这便是几位长老一直瞒着她实情的原因,他们怕她遇险,宁愿她不去报仇。

    李逍此刻甚至要感激兰馨,若不是为救她这个由头,自己恐怕不会这么快有手刃仇敌的机会。

    台上监斩官高声宣布,“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燃起火把,摞到兰馨腰部的柴堆被禁卫现场浇油,只要有一丝火星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众人都静静等待着刽子手中的火把落下,四周静得可怕。

    吴痕眼中刽子手用火把引燃柴堆的动作仿佛被放慢,他能看清刽子手背上的汗毛,能听见绑在柱上兰馨轻浅的呼吸声。吴痕掀开斗篷,取弓搭箭上弦,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多余。

    刽子手中的火把往下,吴痕拉弦的手满弓放开。众人只听到嗖的一声响,然后刽子手惨叫着向后仰倒,手中的火把落到身上烧了起来。旁边的禁卫连忙上前扑火,火被扑灭人却死透了,被一箭穿心。

    后知后觉的人群开始耸动起来,陆畅叫嚷着护主,禁卫们齐齐围着高台,将主座上的陆正疾围得密不透风。

    谢戡将备好的布巾围在脸上,高喊一声,“劫法场,不相干的都让开。”拿出宽大罩袍里的弓箭,搭弓引箭直向高台射去。

    李逍紧了紧背后系着的冰魄,迎着奔来的禁卫冲了上去。禁军从未见过有人行动如此迅速诡异,转瞬间被李逍欺到身前一剑封喉。

    高台上陆畅取出折扇,一扇将谢戡射来的箭击飞,接着是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谢戡的箭射得太急太密,陆畅根本不及挡。箭矢去势如虹,挡在陆正疾面前的禁军当即糟殃,几下闷哼声过后,围在陆正疾身前的禁军越来越少,而箭矢来势依旧又快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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