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

    “你干什么呢?”

    大厨的脸突然怼到镜头前,洪亮的嗓门儿吓了康涟洏一跳。

    “随便看看。”

    她放下手机。

    “看什么?没地方玩儿了?厨房重地,闲人免进不知道?!”

    “可是那边写着‘透明操作,欢迎参观’啊。”

    康涟洏指指路标,看向大厨:“您正常说话就行,不用这么高声大语的,我不聋。”

    “嘿!我怎么不正常了?我说话就这声儿,不爱听你走远点儿。”大厨肉眼泡子一瞪,脸上的横肉乱晃。

    加上壮实的身型,不像大厨,更像打手。

    “我就不走,我就要跟这儿参观!”

    康涟洏瞪回去。

    她现下心情不好,正缺个人吵架,才不怕这种虚张声势的。

    “参观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告诉你,我做菜可都是有独门秘方的。你要给我泄露出去了,我告死你。”

    “独门秘方那么珍贵,不流传到全世界都是浪费。”康涟洏反唇相讥。

    “嘿我说你这小丫头,找揍是吧?”

    大厨举起大勺儿,邦邦地敲了敲铁锅。“我可警告你,我不但嗓门儿大,力气也大。待会儿做菜时不小心碰伤你,可别怪我。”

    “为什么不怪?你不要以为提前说过就能免责。”康涟洏淡定地凑近,看他继续熥肝。

    大厨一边干活一边横她,把铁锅拽得哐啷响。最后熥好肝时,拎着铁锅的耳朵一掀,直接把耳朵扯掉了。

    “哇塞!力气果然很大。”康涟洏捂着耳朵后退几步,一脸怕怕。

    大厨看了看她,在发火的边缘收了情绪,转头喊小伙计:“赶紧去找焊工过来!”

    小伙计答:“焊工师傅回市里了,短时间内来不了。”

    “那怎么办?没法颠锅,菜能有灵魂吗?”

    大厨嚷嚷着,瞧了眼康涟洏。“客人挑剔,不得给我打差评?我晚上还能睡着吗?”

    “那你换个锅呗,非得可着一只锅用。”

    康姓客人撇嘴。

    “你手机都破成什么样了还不换,不也是用出感情了吗?!”

    “哦,知道了,你也穷。”

    “你这小--”大厨的短粗眉又竖起来。

    “有工具吗?”

    “啥?”大厨懵了下。

    “电焊工具,在哪里?”康涟洏笑问。

    十分钟后,康涟洏拿开遮光面罩,摘下防烫手套,对一旁的大厨说道:“好了,冷几分钟,不烫了就可以用了。”

    “看你小小年纪,牙尖嘴-咳,弱不禁风的,竟然还会这个。”大厨脸上写着不可思议,嗓门儿不知何时已经低了下去。

    “你要说‘谢谢’,不能直接一点儿吗?实在不愿说,给做个菜也行啊。”康涟洏揉揉咕咕叫的肚子。

    “是啊老洪,人家小姑娘可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不然你再好的厨艺,也施展不出来啊。”

    沉稳儒雅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有些熟悉。

    康涟洏一转头,就对上汪则洲亲和蕴笑的眼。

    “汪先生,好巧啊。”她轻笑着打招呼。

    “你好啊小姑娘。”汪则洲略有惊讶,但又现出意料中的神色。“我刚才见你举着面罩在忙活,还想着这年轻女孩儿的本事赶得上康同学了呢。”

    “谢谢您的夸奖。我就大方收下了。”

    “先生,您二位认识?”大厨好奇地问。

    “见过几次面。康同学人不错,伶俐又热心。这不,替你修好锅了。”

    “哎哟,这我就不好意思了。”大厨搓搓手,窘然。“刚才我--”

    “我听大厨介绍锅灰肝的做法,一时激动,不小心把锅耳朵拽掉了。”康涟洏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

    汪则洲点头表示理解,“老洪的锅灰肝确实是一绝,我太太也很喜欢。所以临下山前,我特意过来带一份。”

    “那您稍等,我这就去做。”

    大厨对着他说完,又转向康涟洏:“康小姐,你也请稍等,待会儿我多给你做几个拿手菜尝尝。”

    说完就大呼小叫地支使小伙计忙开了。

    “老洪脾气耿直,但品性不坏。你这么卖他面子,他会记在心里的。”

    汪则洲显然看出了端倪。“以前他在我家工作时,也是这个脾气。除了我家老太太,谁也管不了他。”

    大厨跟汪家还有这渊源。

    康涟洏认真地听着,却没有往下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权贵之家有很多本。

    汪则洲把她的知进退看在眼里,不由默赞。

    这样聪敏懂事的孩子,难怪自己妻子和儿子都喜欢。

    “你来山里做什么?有同伴吗?”汪则洲关怀:“如果打算下山,我可以捎你一程。”

    “谢谢您。我跟老板过来考察,晚点还有一些工作。”康涟洏笑答。

    虽然她在心里把宋扒皮摔打了千百遍,但为了后面顺利解除兼职约,暂时还是要把他当老板。

    “要劳逸结合啊。”

    汪则洲像长辈般叮咛。

    他从妻儿那里听说,小姑娘身体不好,又疲于生活,很是辛苦。

    可能是小姑娘过于独立坚强,反而让人更加怜惜。

    “我会的。那您呢?来这里办事吗?”

    “到疗养院探望一位长辈,顺便和老友吃顿便饭。”

    汪则洲望着疗养院的方向,表情多了抹忧思。

    应该是很亲近的长辈吧?

    康涟洏抿唇看着他,安静地立在一旁。

    气氛莫名有些伤感。

    幸好后厨的小伙计适时过来,说汪先生要的菜已经打包好了。

    康涟洏便跟汪则洲道别,去后厨看大厨,哦不,主厨的拿手菜。

    俗话说,技高人脾气爆。

    说的就是主厨。

    宫廷御厨后人,国宴大师,手握大把御菜秘方,深谙各大菜系精髓...

    简单来说,她有口福了。

    主厨跟先前相比,仿佛被夺舍了,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判若两人。

    热情又耐心地带她参观厨房,给她做了开水白菜和佛跳墙,最后还给她现制了驴打滚和豌豆黄。

    康涟洏觉得,如果不是需要为了自己的心脏克制饭量,她可能会成为撑死在度假村厨房的第一人。

    甜点实在吃不下了,主厨给她打了包,送她到后厨大门外,又叮嘱她常来,给自己的菜(锅)提(焊)意(耳)见(朵)。

    康涟洏打着小嗝,决定去书店溜达一圈。

    书店宽敞精致,打造成森林花园风格,又设有咖啡酒吧等休闲场所。光影交错间,音乐轻缓流淌,漱涤着身心。

    康涟洏找了本彩页书,坐在暖融融的阳光下,随意地翻着,瞌睡分分钟就涌了上来。

    她晃了晃脑袋,给宋凛川发邮件。

    【老板,您还有什么吩咐?没事的话,我先回学校了。】

    她的习惯,想休息,得先确定没有急活儿了。

    这样不太好,容易给自己没事找事。

    幸好给宋扒皮全面拉黑了,只有邮件系统能沟通。

    正常人会没事开着邮箱等邮件吗?

    显然不会。

    【有事。你在哪?】

    然而,宋扒皮不是正常人,不但秒回邮件,还毫不体恤员工。

    康涟洏哀嚎,回件。

    【书店。】

    【吃饭了吗?】

    【吃了啊。】

    【在那里等着。】

    什么大事值当大老板亲自过来?

    这么身残志坚真的是来度假的吗?!

    康涟洏把书盖在脸上,立志要改掉主动给自己揽活的毛病。

    品味楼,宋凛川把膝盖上的笔记本挪开。

    江特助如临大赦,忙把移动餐桌推过去。

    宋凛川皱了皱眉:“多金吃过了,我不吃了。”

    江特助想哭。

    一个小时前,这位爷说的是:多金没吃,我不吃了。

    他吸吸鼻子,豁出去似地再劝:“您不好好吃饭,伤好得就慢。您找康助理就诸多不便。她又不会主动来看您...”

    铿!

    宋凛川以银叉插起一块肉,优雅地送入口中。“江特助,你最近口才见长,越发能以理服人了。”

    “谢谢宋总。我还需要继续努力。”江特助谦虚地点头。

    “所以我决定,由你去谈逸航的专利授权合同。我希望,成本控制在亿以内。”

    宋凛川核善地看着他:“以你的努力程度,绝对没问题。”

    江特助:“...”

    康助理不搭理您是对的,毕竟容易短命。

    -

    康涟洏晒着太阳,听着音乐,做着踢飞宋扒皮、日进斗金的美梦,睡得迷迷糊糊的。

    一阵杯碟撞击声蓦地将她惊醒。

    康涟洏拿开盖在脸上的书,皱眉循声望去。

    咖啡角的点餐台前,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吧台,向服务生致歉。

    吧台上放着两杯咖啡,其中一只杯子口朝一边翻着,在托盘上慢慢滚动,周围的台面和地面洒了一片棕色液体。

    应该是男人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康涟洏坐得离吧台近,所以才被吵到。

    也因此,把男人接下来的动作看得真切。

    两名服务生,一个忙着低头收拾狼藉,一个转身重新沏咖啡。

    而男人就倚着吧台,耐心地等着,自然地做些小动作。

    从衣兜里拿出一只透明的小管儿,像要醒神似地在鼻端轻晃,然后随意地掠过完好的咖啡杯杯口,滴下几滴液体。

    这动作,这管儿...

    康涟洏学过药学,下意识谨慎起来。

    而且她做群演时,扮演过在反派主人的支使下去给主角下药的丫鬟女佣。

    两重经验叠加,她很难不怀疑男人有不良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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