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赴站在原地缓了好久，直到自己的情绪完全平复，他才重新走到床边，“我不大声说话了，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他将许念今抱在了怀里，又问：“好不好？”
许念今点了点头。
“我们好好进行心理干预，好好吃药，明年，我们再一起考试，我陪你。”
许念今摇头。
“乖，医生说你的情况有点刻不容缓，我们得听医生的。”
许念今继续摇头。
“那你想怎么样？”
从他得知许念今有精神问题以来，他的脑子就已经炸了好几回了，他接受不了。
就算生活贫苦，就算被弃养，就算考试压力大，也不应该说崩溃就崩溃了。
怎么能崩溃呢？考试在即，一切都快结束了，怎么就崩溃了？
许念今抠着手指头，这个动作，这些年她一直都有，她的手指会烂，也和这个原因有关系。
“我不要你陪。”许念今说，“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
“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牺牲！”
“我一直都这样，凭什么医生说的就是对的，凭什么我说的就是错的。”
她迷茫地看着顾星赴，问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为什么不信我？”
手指终于在她不断撕扯下鲜血淋漓，许念今还在抠，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你走吧，顾星赴，我很好，我没有问题。”
顾星赴大喊道：“你被确诊中度焦虑抑郁症了，你能不能听我说话？”
砰的一声，这扇可怜的门再一次被人撞开。
江晓晨站在门外，走进来，走到顾星赴身边，抬手给了他一拳。
顾星赴没躲，生生挨了这一拳。
顾星赴擦了擦嘴角的血，“江晓晨，你敢打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打我？”
“同学，朋友…都行。”江晓晨冷笑一声，“实在不行，你大爷也行。”
“我才是她的男朋友，这一点，你别忘了。”
“不会忘，你这个伟大又迷人的男朋友。”江晓晨继续冷笑。
江晓晨拉过许念今的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纱布，很小心地帮她的手指缠好，嘱咐道：“在它长好之前，你不能欺负它了，明白吗？”
许念今点点头。
说完，江晓晨很满意地站起身，侧身从顾星赴身边擦过，“男朋友，接下来交给你了。”
走到门口，又转身对许念今说，“我晚上下了晚自习来看你。”
顾星赴离开了，许念今坐在床上看窗外的树，正值晚饭时间，门外两个护士正在聊天，声音穿透力很强。
护士A问：“这里面那个就是那个抑郁症吧？”
护士B回答：“是啊，叫什么名字来着？沈月！”
护士A说：“他的男朋友好帅啊，对她不离不弃呢。”
护士B说：“可不是嘛，你是不知道，下午尖叫了好久，他男朋友一直吼…后来又来一个男的。”说到这，护士B害羞道：“也是巨帅，身高目测一米八几，酷得要命，一脚将门踹开了，和里面的帅哥打起来了。”
护士A震惊，“这是什么鬼新闻，我竟然没有在现场。”
护士B小声说：“就是为了里面这个女的。”
护士A说：“我看过这个女的，也没见多漂亮啊。”
护士B说：“你什么时候瞎的啊，漂亮啊，特别漂亮，你当人家帅哥跟你一样没眼光啊。”
护士A说：“我这不是嫉妒嘛。”
护士B哈哈大笑，“我喜欢你的诚实。”
顾星赴没来，陈叔却来了，带着精致的餐盒，打开，仔仔细细地摆在餐桌上，“许小姐，顾星赴在家有点儿事，要耽误一会儿才能来。”
“嗯，知道了。”
陈叔坐在椅子上翻着手机，应该是等她吃完，要收走餐盒。
这顿饭，怕不是随便从外面买的，许念今吃了一口就知道了，当年有幸吃过一次顾星赴的盒饭，味道美味，至今难忘。
“叔，你还吃牛肉干吗？”许念今跟他搭话。
“啊…”陈叔抬头应了一声，“牛肉干？我不爱吃牛肉干啊？”
“哦，好吧。”许念今揉了揉眉心，是谁喜欢吃牛肉干来着？
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许念今敲了敲脑袋，“对不起啊，我记错了。”
门外，蒋叔的声音响起，“许小姐，你没有记错，我还在吃牛肉干。”
“啊，蒋叔。”许念今喊了他一声。
江晓晨手上提着一个果篮，还有一捧花，“继续吃，多吃点。”他说。
剩下的一点饭她吃得很快，吃完将餐盒收好。陈叔将餐盒放进专门的袋子里，说道：“许小姐，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叔，您慢走。”许念今道。
江晓晨坐在椅子看她，说：“看起来不错嘛。”
“嗯，我也觉得。”许念今说。
“那就办理出院吧！”江晓晨说。
许念今摸了摸脑袋，“不行，顾星赴会生气。”
江晓晨切了一声，“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不想看到你男朋友。”
出门前，又说：“学校的意思是让你复读一年再考，我觉得行，你觉得呢？”
“那我也觉得行。”许念今说，“希望你考好点。”
“我没问题，小菜一碟。”江晓晨走到门口，“等我好消息。”
顾星赴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许念今躺在床上睡觉，没有关灯。
他脱了鞋子躺了上去，将许念今搂在了怀里。
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不用说。
许念今闭着眼睛，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很快就到了高考那日，许念今一个人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刷着刷着，情绪再次崩溃。
手机砸在地上的时候，护士A和护士B同时走了进来。
护士A说：“啊，手机摔坏了吗？”
许念今说：“是的。”
护士B拿了扫把去清理手机碎片。忍不住感慨，“你把它摔得可真碎，像被人踩了几百脚。”
“是的，”许念今说，“今天高考，我本来也在教室考试。”
许念今的逻辑有了一点儿问题。
护士A和护士B同时看着她，“是啊，真遗憾，不过明年再考也来得及。”
晚上六点半，江晓晨来医院看许念今。
许念今问他：“题目会不会难？”
江晓晨说：“对我来说不难，你的话就不好说了。”
许念今笑了笑。
江晓晨问：“给你发信息为什么都不回？”
“手机被我摔坏了。”许念今指着桌上那堆壳子，“在那儿。”
“哎呀…”江晓晨似乎是故意的，从她住院以来，就表现出一副逗比的样子，“好神奇，这倒不像摔坏的。”
“你觉得它是怎么坏的？”许念今笑着问他。
“先扔在地上，然后拿个锤子…”江晓晨思考了会儿，“至少得捶三十下，可能还不止，才能到这个状态。”
许念今就笑了，“我就用了一下，从墙上再摔到地上，然后反弹了会儿。”
江晓晨由衷地给她竖起大拇指，“我早说了，你是人才。”
过了一会儿，江晓晨说：“其实换做是我，我估计真的会砸它几百锤子，这破手机，卡的要命。上次你午休，我拿你手机玩消消乐，结果直接卡关机了。那一关我都要过了，把我那个气呀！”
“碎了好，碎的妙，要不是它变成这样了，我估计也要给它来上几脚解气。”
许念今哈哈大笑。
今天带的花依然是百合，江晓晨将昨天的那束花扔在垃圾桶里，换上新鲜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百合，我本人对它是没什么好感的。”
“百合看起来很干净，超凡脱俗，我喜欢这种花。”许念今跟他说。
“每次我抱着一捧花，从花店走出来，再走进医院，再接受仰慕者的注目礼…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许念今问。
“参加葬礼的感觉。”江晓晨现在是什么都敢说，“这就是我对白色的花没好感的原因。”
“我的葬礼吗？”许念今笑了笑。
“葬礼葬的是昨天死去的许念今，今天的许念今已经重生了。”江晓晨说。
“好啦。”许念今伸了个懒腰，“饶你一命了。”
江晓晨假装欢喜，连连拱手作揖，“谢谢姐姐饶我狗命，谢谢，谢谢。”
狗命？
这让许念今想起了小花，小花的狗命。
“对了，你们最后把小花怎么处理的？”许念今的眼神暗淡下去。
江晓晨伸手拽了拽脖子上的银色链子，拽出一枚钻石戒指来，“小花在这里。”
“你确定？”许念今狐疑。
“无比确定。”
“怎么做到的？”许念今问。
“用小花的毛发和骨灰做的，这还有个很有意义的名字，叫生命钻石。”江晓晨温柔地跟她解释。
许念今的眸子闪着光，满脸笑容地看着江晓晨，以及江晓晨脖子上的钻戒。
江晓晨见她一脸渴望，又不开口讨要，憋着笑说道：“许同学啊，喜欢的东西要开口说啊。”
“我开口，你能答应吗？”
“许念今。”江晓晨无比郑重，“只要你开口，我就答应你。”
“给我。”许念今朝他伸出手。
江晓晨将钻戒项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走到许念今跟前，撩开她的长发，替她戴在了脖子上。
许念今低头看着这枚戒指，熠熠生辉的戒指，属于小花的戒指，心中感慨着科技带来的神奇。
咳咳…
门外，顾星赴长身玉立，陈叔提着饭盒咳嗽了两声。“许小姐，我来给你送饭。”
许念今脸上的笑意很浓，在看到顾星赴时也是如此，她扬了扬脖子上的项链，冲顾星赴高兴地说道：“看，小花的项链。”
顾星赴走近她，对江晓晨说道：“我来了，你就可以走了。”
江晓晨笑了笑说：“你还挺有礼貌。”
顾星赴也笑：“彼此彼此。”
江晓晨对许念今说道：“明天我来看你。”
“嗯，再见。”许念今冲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