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准备把行李箱的衣服整理出来，在房间愣是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衣柜。

    跟随李阿姨到了衣帽间，这才发现这比江晓晨放球鞋的那个衣帽间还要夸张，心想做这么多柜子隔层，也没有那么多衣服鞋子放啊。

    待她把衣服全部放好后，那个场景，怎么说呢？许念今看了半晌，偌大的空间，她的衣服就占了两格。

    反差感太大了，总有点儿大材小用的感觉。

    许念今从落地镜中看到顾星赴的时候，吓了一跳。

    顾星赴笑了笑，“看柜子怎么也能看得如此出神？”

    许念今说：“没有，恰好想到一些事。”

    “晚上，会送衣服过来。”顾星赴说，“不会让它这么空的。”

    “嗯，你安排就好。”许念今极浅地笑了一下。

    按照约定，海天盛筵酒店的慈善晚会，她需要一套体面的礼服，所以也不必矫情，他如何安排，她顺从就行了。

    这一晚，两人相安无事，顾星赴睡在隔壁房间，两人没什么交流。

    许念今看到晨宇工作室发布了一条动态，明天晨宇会出席“星辰大海”的晚会。

    虽然评论区的骂声依然不断，但好在，他有了露面的机会。

    周一：闪闪发光的人。

    这一天的许念今很美，她站在顾星赴身边，被无数摄像机簇拥着拍摄。

    有人对她灰姑娘上位成为顾氏第一夫人做过研究。

    从她的样貌到身材，从举止到表情，最后总结出一点：顾星赴喜欢冷淡型美人。

    尤其是在慈善晚会上顾星赴给许念今递酒杯时，她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这声谢谢让她第二天登上了新闻头条，标题是《看顾氏夫妇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爱情》。

    另一边，晨宇扛着压力走上了星辰大海的舞台，开嗓唱歌的时候被前排观众席的粉丝用激光一直照眼睛，他没有办法，现场的工作人员似乎没有要处理的打算，于是他不得不闭着眼睛唱下去。

    他甚至都能猜到第二天网上的黑粉会怎么骂他了，其实他自己也不喜欢闭着眼睛唱歌，确实挺做作的。

    歌曲唱完的时候，现场响起了尖叫声。

    他觉得是错觉，于是，他缓缓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蓝色的星海。

    像那天有许念今在身边的蔚蓝海洋。

    后来啊，所有人都说他是被感动哭的。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激光刺激了眼睛，除了这一点，他还想起了许念今。想起自己输了的这场爱情。

    短暂的甜蜜让江晓晨忘了，他从一开始就没赢过顾星赴。

    他曾和姜雅说过，“顾星赴那小子眼光比我好，不愧是商人，我不如他。”

    姜雅笑了笑，算不上鄙视，只是近乎遗憾地回复了一句：“那你只能认命喽。”

    江晓晨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这片海洋，很像他来去匆匆的爱情。

    这天晚上，他坐在工作室的化妆间，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听不到他的哭声。

    但是阿恒知道他哭了，因为她看到他的肩膀不停在抖动。

    也只有阿恒知道他为什么哭。

    不是在他消失的六个多月时间里，还有无数粉丝在默默支持他，也不是那片蔚蓝色的星辰大海。

    阿恒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等他哭完，然后在他起身时，将早已准备好的纸巾递给他。

    阿恒，全名黎明月，小名阿恒，23岁，因为家里贫穷，考上了大学却没机会读。认识江晓晨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一行挣扎了多年。

    她在微博中写道：我本来要回自己的小山村，但见到他的那一天，我改变了主意。他像神明一样将我照亮，过去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原来前路坎坷，都在为见到他的这一天做准备。xc！

    很多年后，从闪耀的大明星到演技炸裂的演员，再到彻底退居幕后、耀眼了半生的江晓晨接受了一个采访，提起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提到自己的妻子外，他还提到了一个人。

    他说：“阿恒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一个从地狱中杀回来的断层顶流明星》

    不久后，他在微博里晒了一个木雕山水摆件，配文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轻舟已过万重山，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那艘超负荷的船只早已经淹没在大海里，穿过万重山，抵达彼岸的，早已经不是那艘小船。

    换言之，回来的，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晨宇了。

    许念今习惯性点开评论区，看到的都是各种夸赞的好评，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注册了一个小号一直关注着他的动态，小号没有名字，只有六个句号。

    有人说，一个句号代表终结，但是六个句号在一起，就是未完待续。

    她在晨宇的这条动态下写道：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是当年姥爷在书房中让许念今答释的那首《定风波》里面的尾句。

    第二天，许念今的这条评论被晨宇点赞了，因此排在了前面。

    很多年前，许念今特别喜欢那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而今，尘埃落定，还是那句：也无风雨也无晴更似她如今的心境。

    还有一条评论，让许念今颇为动容，是一个晨宇铁粉写的，当年她陪着他经历过那场史无前例的网暴。

    “晨宇安静地站在台上，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觥筹交错，和每个人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一看，就想哭。他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儿，就已经让人心疼了。不要问我他是如何从黑暗走到光明来的，那片史无前例的蓝色星海会给你答案。”

    那场黑暗的网爆，就像是一场噩梦，再也没人提起了。

    第二年的春节，许念今去了法国。

    同年隆冬，许念今回国。

    她很想告诉江晓晨，法国她已经去过了，并且一点儿也不浪漫。

    根本原因是，那里太浪漫了，但是浪漫不属于许念今。

    还有她不想承认的，那里没有江晓晨。

    于是她去了，又回来了。

    顾星赴再没有强迫过她，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她身后静静凝望着她，他觉得他娶回家的人不是许念今。

    或者说，他只是得到了她的躯壳。

    她的目光放在顾星赴身上时，会礼貌又温柔的微笑，所有人都夸她性格好，温柔如水，不争不抢，从善如流。

    只有顾星赴知道，所有人以为的深情无限的目光穿过了他的身体，望向了一个不知名的远方。

    许念今生日那天，顾星赴照例为她办了一场很好看的宴会。

    她说想看烟花，他便带她去了海天盛筵的顶楼，陪她欣赏了轰动全城的烟火盛宴。

    顾星赴问：“刚才你许的是什么愿望？”

    她说：“我的愿望是希望我们健康平安。”

    顾星赴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戴在她的脖子上，“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许了另一个愿望。”

    许念今摇摇头，“这种生活很好，我很满意，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了。所以这个愿望就够了。”

    “是吗？”顾星赴低头吻了她冰凉的唇，“可是我有。”

    “是什么？”

    他的眼神无比虔诚，握住许念今的手呵了一口气，“我想要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你能再等等吗？”她说，“等我做好做母亲的准备。”

    “我能等，但是我不想等太久。”最后一簇烟火升到天空时，许念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安静地欣赏着烟火的坠落。

    后来酒宴上，许念今作为女主角匆匆退了场，将场子扔给了顾星赴应付。

    顾星赴醉醺醺地回了家，他心里有闷气，想要去找许念今说说话。

    当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发现根本转不动，于是，多年来压抑的怒气涌上心头。

    他一脚一脚地踢着门，许念今没睡，她侧躺在床上，静静听着顾星赴踹门的声响。

    和顾星赴同一个屋檐以来，她习惯了锁门睡觉，今日也不例外。

    顾星赴是今天才知道她有这个习惯吗？许念今不清楚，他从未在午夜来过她的房间，大概也从未试过打开她的房门。

    门还是被踹开了。

    顾星赴满身酒气地走了进来，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要锁门睡觉？”

    “我不胜酒力，也不习惯应酬…”

    顾星赴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拖着她到了对着床的墙下，扼住她的下巴要他看墙上的照片。

    一整面墙就挂了一张照片，是他们的结婚照。

    当时许念今就反对过这张照片上墙，其他倒是没有问题，主要是把照片放太大，就不够协调了，尤其到了晚上，灭了灯，如果没有拉窗帘的话，外面的光照在照片上，照片上的人就会变得很诡异。

    她害怕。

    但顾星赴坚持，她也就没有再反对。

    “你是我的妻子，你是顾太太。”他的声音很大，“你是不是总会忘记这一点。”

    许念今平静地看着他，“我没忘，顾哥，你别多想。”

    顾星赴颤抖地笑了起来，没有张口，笑声是从鼻子传出来的，很压抑。

    他拽着许念今到了衣帽间，掐着她的下颚要她看镜子里的人，“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谁的女人，谁的妻子？”

    睡衣衣襟在他暴力的拖拽中凌乱，许念今一直没什么表情，不害怕，也不挣扎，也正是这幅样子，更加激怒了醉酒的顾星赴。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没错，是屈辱感，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祈求许念今施舍一点儿爱给他。

    他明明已经尽力了。

    为了博她一笑，他在花园摆满了她喜欢的百合，给她一切可能会让她开心的东西，精致的包包，华丽的礼服，昂贵的首饰。

    因为她的一句：“如果这儿摆上一盆仙人掌就好了。”

    特地安排人把后院空地辟出来，摆满了各种品种的仙人掌。

    她喜欢唱歌，他便投其所好，陪着她录歌，给她找灵感，给她建议。

    她喜欢吃草莓，他便让人从国外运最甜最大的草莓回来，只想听到她说一句：好甜啊。

    他还能做什么？

    他已经快穷途末路了，即便如此，这期间如果他能得到她一丁点回应，他便又能满血复活。

    但她太吝啬了，她只会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顾哥，你不用刻意为我做什么，真的，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不，一点也不好，许念今对他无欲无求的状态他一点也不满意。

    真正爱人之间的相处不是这样的。

    “我是顾星赴的妻子，我是顾星赴的女人。”她看着镜子，看着自己，笑着说道：“顾哥，你满意了吗？”

    顾星赴摇头，“你爱我吗？”

    这一次，许念今没有回答。

    于是，有人疯了。

    他将许念今压在地板上，近乎疯狂地要她说出那句我爱你。

    她不说。

    他便掐着她的脖子吻她，把她吻到窒息前松开，然后又掐着她，接着吻下去…

    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几遍。

    “告诉我，你是爱我的。”顾星赴祈求道，“你骗骗我也行，怎么样都行。”

    许念今趴在地板上剧烈呼吸，因为缺氧她泪流满面，但她依然艰难地说道：“顾哥，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很清醒。”顾星赴声音很坚定地答道。

    “你说过，脆弱的小孩儿才乞求卑微的爱情。”许念今希望能唤回他的一点儿良知，“你说强大的人给予爱，从不强迫爱…”

    他的巴掌落下的时候，许念今绷着的神经断了。

    不知道你是否会记住三岁时候的事情？

    许念今能记得。

    父亲打母亲时凶狠的样子，每一个在夜里响亮的巴掌声，以及皮带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小小的她坐在地上，被震撼到不敢哭。

    所以父亲死后，母亲弃她而去时，她从没真正恨过她。

    父亲死于醉酒后窒息，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许念今真的不知道吗？母亲拿着那个枕头哭了很久，她是知道什么的吧。

    只是那个时候她那么小，死亡这个词，这个意义她肯定不懂。

    母亲在父亲下葬后带着所有的现金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