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充斥着悲切的哭泣声,思嘉一动不动,她裹在一系黑色丧服里,帽子上的黑色网纱遮挡着她红肿的双眼与木然面容。她与哭得死去活来的总理府工作人员们坐在一处,为元首守灵。
恢宏华丽的总理府骤然像一座巨大的坟墓,那些古典风格的雕塑人像恰似如冰冷的坟前死神。哀悼的白蜡烛点在希特勒的灵柩前——他被医生费尽全力整理好仪容,套上西服翻领式样灰色双排扣制服,头戴灰色大檐帽,如同睡着。
思嘉早已将他十三年前给她的那枚一战铁十字勋章重新别在他的制服上。
他这辈子居然没逃过刺杀。思嘉混沌地想整理思绪却是徒劳。德国的未来和她自己的一样变得莫测。未来怎么办她必须有决定——萨沙即将身陷囹圄。她需要理由德意志国家力量营救他,绝不能——绝不能再失败。
她想得脑子生痛,眼泪夺眶,还有些惶惶。
她周遭的人哭成一团,总理府希特勒的贴身警卫死亡近一半——跟着他上了航母的全部殉职,他们全都是日常出入此地鲜活的青年士兵,他们会是谁的儿子,谁的爱人?
哀悼的烛光将一个个悲痛的人身影拉得硕长,总理府的工作人员济济一堂,施佩尔来了,其他部长也有到场。但只有零零散散的国防军元帅将领前来,他们行色匆匆且行影单只。
思嘉看到重病的古德里安元帅在副官的搀扶下勉强走进来,摘下军帽冲灵柩行礼。他感激这个把德国带出泥沼走向兴盛的男人。
几小时后,从北非匆匆赶回来的隆美尔一身风尘仆仆,他手持元帅权杖,表情沉痛,默默地守护了元首一会。
这个历史里即将进行国葬的人不再是他。
一批批柏林民众闻讯如晴天霹雳,纷纷嚎哭着穿上丧服赶往总理府外吊唁,思嘉木然地听着窗外哭喊声尖叫声,只觉得恍惚。
已有希特勒的追随者自杀。
德国也在同一天失去了第一夫人:爱娃的遗体放置在另一个厅中。她在希特勒的遗体送回总理府后,一句话也不说,回到自己卧室拿起收藏的手枪毅然自尽。她根本不愿意作为遗孀独自生存。
思嘉失去了在德国她唯一的女性朋友。
现在在灵堂一侧的是玛格达。她黑丧服,浑身披着黑纱,金发黯淡。她一直守着元首。这个女人在听到消息后几次昏厥又醒来,现在则是以未亡人般模样操持这场国葬。
她的丈夫,宣传部长戈培尔已经在几小时前继任德意志第三帝国元首。希特勒的遗嘱被生活秘书兼私人秘书马丁·鲍曼宣读,遗嘱开头,希特勒命令戈培尔去总理府的地堡,接受,“元首该知道的一切”。
在场的仅仅有数名高官见证遗嘱公开,一脸悲痛的经济部长施佩尔和希特勒副官朱利叶斯.绍布是赶来到场证明戈培尔继任的人。
新元首戈培尔根据遗嘱的指点,独自下了地堡,他来到地下二层尽头一间属于希特勒的房间。那戒备森严有忠诚的护卫队士兵二十四小时看守,铁门浇筑厚门,可防火防水防毒气,俨然是一个大型保险箱。
他进去,飞快锁上门。打量了一下陈设:单人床和沙发,桌子。一排标注着名字的电影胶带盘。
戈培尔没有细看是什么电影,他戴上手套,又从床头保险箱里拿出了希特勒的真正政治遗嘱。
“关于德国的核心国家财产——”戈培尔默念。
五分钟内,他的整个人生观念都被彻底颠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他和那个女人发生矛盾时,元首从来支持另一方。
“你可以观看一下我们原本的结局。”
希特勒把那些搜集到的纪录片和电影《帝国的毁灭》严格收藏在地堡,并配备了播放仪器。
戈培尔坐在沙发上,墙上是投影,他浑身冰凉地目睹了元首和爱娃在这间地堡双双自杀,自己妻子毒死全部的孩子后和自己共同饮弹身亡。他看到了纽伦堡审判,肥胖的戈林在囚禁期变瘦又恢复成当年飞行员英雄的模样,他在绞刑前自杀的尸身。还有审判席上坐着的里宾特洛甫,威廉·凯特尔元帅等人——他们全死于1946年的绞刑。
伟大的德意志第三帝国怎么会曾经覆灭?戈培尔发着抖,扶着桌子混乱地站起来。他再三自己确认现在已经是1956年——德意志已统一欧洲!兴盛繁荣!
他再看伟大的元首留下的遗嘱。
“我拥有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属于伟大的德意志。我的照片以及我多年来购买的藏品,从未被收集用于私人目的。在我死后仅用于我的家乡多瑙河畔林茨画廊的扩建。我诚挚的希望,这项遗赠可以得到适当的执行。”
“历史证明了你在最终一刻都忠诚于我。那么现在我将一个伟大的德意志第三帝国交到你的手上。记住,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努力工作中渡过,你也该像我一样,为人民服务。请分配具有感情价值或维持适度简单生活所必须的东西给我的妻子爱娃和我所熟知的忠实同事们,例如为我服务多年的秘书温特夫人。如果小姐想要,也请尽她挑选。她具备无私美德,金钱财产无法收买。但我深信,她比她自以为的,要爱德国。”
“我最后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知晓小姐真实身份的人还有谁。你应该将这个至关重要的秘密控制在不超过五个人知晓的数量。”
戈培尔预料之中地看到了那对表兄弟。这一下子就说得通他们对她的迷恋。
希姆莱居然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戈培尔迅速抬头,他再政治嗅觉不敏锐也发现了问题——希姆莱今天应该必须出现在总理府!但他没来!
希姆莱此刻正在哪里呢?
党卫军全国领导部大楼。坐镇这的希姆莱已经调集柏林党卫军元首警卫旗队装甲师封锁一些路口,而最精锐的第三骷髅装甲师也得到他的密令从驻扎的西华沙撤回!
元首指定的戈培尔?他有几个师啊?
希姆莱作为党卫军魁首,他决定借着调查元首被刺杀身亡一事,把那批国防军和戈培尔一起搞下台,从此德国独他一人大权在握!这是多么振奋的前景!
当然为了取得德国民众的支持,元首应该得到一场体面盛大的国葬。规格绝不会输给几年前猝死的苏联人斯大林。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放小姐随着元首的遗体一道返回了总理府。
戈培尔现在估计已经知道了小姐的来头。希姆莱绝不会把她继续留在戈培尔手里。
“葬礼一结束。元首警卫旗队的士兵就会按我的命令封锁总理府。”
“而届时来总理府吊唁元首的各国大使及政要等人,交由你们海外事务处负责安保。你们出入总理府,务必在元首灵柩离开后把小姐成功带出来。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他对自己的心腹,舒伦堡少将和其副官,可靠的找到了小姐踪迹的功臣施季里茨说,“我并非要违抗元首的遗嘱安排。希特勒万岁!”
那两人也表情沉痛地行纳粹礼。
希姆莱放下抬起的肩,示意两人也坐下,“元首只看到了戈培尔全家的牺牲,尤其是几个年幼的孩子们,这刺激了他那颗柔软的心才没有在遗嘱中写下最正确的权力交接人——那个人本应该是我才对。”
“全家的牺牲?”舒伦堡困惑于这话,戈培尔的几个孩子不都活得很健康吗?最小的男孩还进了军校。
希姆莱早料到他的不解。他站起身,按下桌子下方某个按钮,雪白的墙壁上自动降下一副投影幕布。
“把窗帘拉上,旗队长。”希姆莱说,“我要展示给你们看德国自1943年起,严格保守的那个最大秘密是什么。荣耀属于德意志!”
希姆莱拿出一瓶葡萄酒,亲自倒给两人。
施季里茨已起身拉起了窗帘。他借机往楼下看,一卡车一卡车的武装党卫军正持械出发。
舒伦堡心想党卫军这是要叛乱,不,夺权。他还能怎么办呢?服从希姆莱是仅有的选择……不然他恐怕走不出这张大门。
施季里茨坐回位置上,接过酒并和舒伦堡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揭示德意志的最高机密前,我简单地提示你们一下,记得那些难忘的战争影片吗?偷袭珍珠港被用来做为海军教学……记得关于坦克驶入柏林,这座美丽的城市沦为废墟的电影吗?以及大受欢迎的兄弟连和拯救大兵瑞恩,描述诺曼底登陆盟军成功的影片吗?”
“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非常身临其境。”舒伦堡回答道,“让我简直以为——”
“以为德国即将战败是吗?”
说到这希姆莱又嘲笑了一句戈培尔,“戈培尔拍摄的那些电影,根本无法和泰坦尼克号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相比。”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最后依旧是德军战败。”
“《沉静如海》结尾也表示德军战败撤出法国。”
“《海滩》表达德国战败后,我们的孩子被折磨去清扫地雷。”
“根本不是伟大的元首酷爱拍德国战败的电影。你们有活生生见过拍过这些影片的其中的任何一位演员吗?”
“因为他们还没出生呢。”
舒伦堡吃惊地打破了握在手中的酒杯。
“实际上,它们都是曾经真实历史的反应。”希姆莱洋洋得意地看着下属的表情,“时间具有超乎我们目前认知的特性。有一个人,从未来而来,德国从中取得了关键情报,生生扭转了1943年后的一切。这些电影都是另一个德国战败未来的产物。”
“美国人英国人都想知道西西里登陆和诺曼底登陆失败原因。他们以为有一个手眼通天的间谍——元首觉得小姐把这个嫌疑人按到美国的胡佛局长头上太棒了。”希姆莱总结道,“但实际上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是德国得到了历史。”
轰地一下。
施季里茨头脑中藏着的那些所有解释不清的困惑,都在此刻得到了一个答案。
一个疯狂的答案。一个不真实的答案。一个不敢相信的答案!
她根本不是会东方巫术的预言者,她居然直接来自未来!
希姆莱继续又摆明自己多么英明:“早在1943年,元首还举棋不定时,我就大力支持小姐从东线撤回全部军队的建议!不要和苏联人硬碰,那会两败俱伤。你们知道原本的库尔斯克会战可不是现在这样吗?苏联伤亡八十万,德军近三十万!战场遍布飞机坦克的残骸和烧焦的尸体——我一想起就头昏目眩。”
“而苏德两国血战的结局,仅便宜了美国人。欧洲大陆再也不可能结盟为一体,柏林墙高耸分割了德意志——当然现在我们把它建在了华沙。”
“你们看现在苏德两国的关系不才符合德意志的利益吗?连贝利亚都在德国的庇佑下生活——这也是德国知道他的结局做出的营救。”
她知道自己是谁!!
施季里茨突然想明白了这点!所以,她让丈夫萨沙和自己接触认识!所以她总会和自己谈起苏联!根本不是因为他在党卫军海外事务处工作!!
她知道自己是苏联人!
施季里茨的手微微发抖。他的上司舒伦堡目瞪口呆的状态令谍王的一点点失态未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