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萨沙。

    人类的本质是爱冒险。人类拥有不做就不会死的好奇心。在安乐世界活了二十多年的思嘉无法拒绝穿越时空这种诱惑。她自持两次都安全回来,所以明知集中营是个什么地方的她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我再去一次就收手。把这睡衣放保险柜锁好。

    这回她进行准备工作,用油彩涂花了脸还把头发扎起来才勉强包好脑袋。

    这件条纹睡衣有个兜。思嘉思索再三,没有选择手机这种太超越时代的物品。面前有一大袋她仅吃了一颗觉得甜齁死了的士力架,就是那种烤高热量花生焦糖牛轧糖巧克力。她谨慎地剥掉包装,用保鲜袋分别裹了六颗在口袋里,其余的也剥去包装纸,打算连同一个塑料袋一起睡前握着。

    买来的布洛芬和扑热息痛胶囊都被连带着铝箔剪成一小颗一小颗节约了空间,总共二十四粒。口袋里剩下的空间被一叠轻便铝膜野外生存毯塞得满满当当。

    “就这样吧。”昨晚熬夜她此时却精神亢奋,调准闹钟,比平时还早上床两个小时,吞了一颗褪黑素,合眼。

    ##

    萨沙半拖着廖沙跌跌撞撞在暴雨下回到营区。他没想到一切依旧未结束。一个德国军官披着雨衣,命令所有男女集合,在雨中站立两小时。

    萨沙极力不让自己栽倒,他必须撑着廖沙。雨幕下他感到寒冷刺骨,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战栗的声音。他并不怕死,只是政委科诺夫斯基父子的脸在眼前晃过,他必须对得起他们的掩护。

    他终究熬到了解散哨响。

    萨沙拖着膝盖跪地的廖沙,跌跌撞撞摔进劳役营房。他沉重地喘息着,缓了缓,沙哑着声音让所有人把湿衣裤剥下,再立刻裹进毯子。

    而这间营房里的其他人也已经习惯听萨沙安排秩序,纷纷竭力脱下衣裤,把发着抖的自己裹在单薄干燥的麻布中,再挤在一起,于神智半昏厥中争取得到一点微薄热气。

    萨沙忍着眩晕,先照顾廖沙,用发抖的手脱光他,又缓了缓,才倚着铁架子给自己卸下湿透的寒冷遮蔽。他光着身子,本来支撑不住要在最下层挤一夜,恰巧他仰头看的这个时候,思嘉从上方探出脑袋----

    头痛炸地一下剧烈。萨沙感到忽地一股从胸膛蔓延颈脖的红,他必定烧得更厉害了。

    思嘉则面无表情地缩回去。她心里反复念叨强调,姐是什么人?姐什么场面没见过?然后镇定自若地从兜里摸出折叠保温毯,铺展开,足足有一大块。她把它摊在两块麻布毯下,再探出头,悄悄朝萨沙做手势让他上来。

    萨沙受了刺激,动作格外慢。他抖着手,又不得不帮廖沙和自己套上了湿裤子,这才爬上咯吱响的床架。简单的动作他费了全部力气,抗着廖沙,肩膀上高烧虚弱的大男孩重量让萨沙已经吃不消,艰难一步步踩在铁架上-----航校训练时再高再难的障碍他都能敏捷通过,这个晚上爬上三层板床却几乎消耗透支了全部体力----他一个晃动!

    思嘉为表现自己根本不在乎看到他们穿没穿东西,在床边伸手,使劲帮拉了一把萨沙。

    萨沙稳住。他的脸更红,呼吸急促。但终究一侧卸力,放下廖沙,自己也跪倒在床板上。他喘息着,慢慢抬头看向那姑娘。

    思嘉庆幸涂了脸真好,谁也看不出来她脸红耳赤。她再面对近在咫尺的萨沙,吃了一惊:这次她终于看清了萨沙的长相----我的天呐。她惊叹。果然,真正的端正英俊哪怕裹着麻布袋剃了头发也端正英俊。用更文雅的词形容就是,布衣荆钗不掩颜色容光。

    她艰难地把目光从萨沙的脸上移开,顺着他突兀的喉结看向胸膛,胸腹。他很瘦,肌肉被消耗的精瘦,肩宽,腰窄,胸前腹部还有许多新旧不一的伤疤。她不由得脑海里又浮现出纯爷们这个词。

    “你们,裹进毯子再脱了湿裤子。”她压低声音,仰头故作平常说,“别尴尬。反正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光着的。”

    萨沙头疼欲裂,人都快要一头栽倒昏死。思嘉看他状态不对,忙帮他掀开毯子,“快躺下。”

    萨沙发现了下层银晃晃的东西,不是他眼花。他再抬头。

    “保持体温。把裤子脱了我帮你搭在床边。”思嘉悄声说,心想果然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萨沙一言不发把廖沙再次剥干净,全身裹在这个银色毯子下。思嘉觉得他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她想伸手摸他额头又没敢,干脆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扑热息痛,递给萨沙,示意一人一颗,咽下去。

    萨沙没有太犹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姑娘手里的东西是不是毒药根本不重要。他一仰脖子吞了,再塞进廖沙嘴里,拍了拍他脸颊,让迷迷瞪瞪的男孩咽了。

    做完这些他已脱力。

    思嘉对他做了个睡眠的手势。

    萨沙实在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却还是扭头望着思嘉。因为发烧,他睁着的眼睛更湿亮。

    思嘉望着他的脸,再次惊叹自己之前的眼光果然精准,完美坚硬的鼻梁,被雨水洗干净的这张脸真是非同一般的英俊端正,此时此刻还兼备坚强戒备和无力脆弱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揉和得太惊艳。

    萨沙看着对方居然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条东西,撕开包装小心翼翼放到他唇边,只用微微张口就能咬到。

    还很年轻的反法西斯战士望着她,顺势轻轻咬了一口。

    起初萨沙根本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他只觉得口腔在瞬间激动活跃起来。他的喉咙呵呵响急促吞咽,他的胃也在剧烈扭动欢呼----他咽下了第一口,大脑这才恍惚给出了形容词:香甜。

    极致的香味纯甜。一口咽下去,他仿佛恢复了几分力气,连忙伸手拿住剩余的大部分,往廖沙嘴里塞。

    廖沙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萨沙却低低笑了起来。

    思嘉连忙把剩下的士力架糖全都一股脑塞给萨沙。

    “谢谢。”他郑重简短说。

    “你收起来,由你安排。我想我后续能接着拿来,明天有点难度,后天吧?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弄来。”姑娘和他耳语。

    “不。你不要冒风险。够了。”萨沙有几分相信这姑娘很可能确实是从玩偶屋子里跑出来,这些珍贵物资则是她陪伴了某个军官后得到的。半块糖果让他迅速恢复了不少体力。他聆听,判断下方的室友们疲倦过度一个个都昏睡过去,这才继续悄悄话。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帮你逃走。你可以试试隐藏----”他从枕头里掏出一块缝着编号的粗布,“我还没能收集到臂章……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先拿好编号,当你离开那边院子,找机会去工厂,混在做工的姑娘们中,集中营里编号虽然都有登记,但很少在做工时核对正身,你去缝纫厂,找块有颜色的布,黄色,粉色或者黑色----这样也许能以女工的身份在白天生活,免得被----”他想说免得你被军官一天之内带走几次但又不好太直白。

    思嘉对这一席叮嘱不明所以,“女工?可是我完全不会缝纫啊。”她接过编号布在身上比划了下,“你第一次见到我那天,就在准备这个吗?这原本属于谁?”

    “这是个男人的编号。劳动区每天都有人意外死去。”萨沙平静回答,“我只是悄悄从衣服上撕了下来……在把尸体埋到坑里前。”

    “啊,谢谢你,萨沙,另外我想知道你们每天停止劳役都是同一个时间吗?”

    男人强撑着点头,他发现自己的头脑开始混沌,眼帘沉重难以睁开。

    “是药效。你躺下睡吧,记得把裤子脱了扔出来。”思嘉半点也不害羞地直视他说,“晚安,萨沙。”

    萨沙半昏迷倒下。混沌中,有一双手居然把他的裤子剥离,他动了吗?不知道。他竭力翻着眼皮,喃喃嘀咕。

    “吁。好好睡。”思嘉再将廖沙盖着的保温毯扯了一半给他盖上。

    萨沙的腰腹与铝膜直接相触,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却迷迷糊糊肯定了保温效果。

    保温……我的飞机。他最后的念头是自己驾驶的伊尔轰炸机,如果机载无线电电池能不被冻住……他似乎回到了加里宁航空学校初试飞的那一天,飞行,下方桦树林厚重茂密,集体农庄饲养的牛群在绿地上成群结队,波罗的海的风轻巧托起意气风发的机翼,他第一次那么高俯瞰着他心爱祖国的土地。

    萨沙陷入自被俘以来最深沉最美妙的梦。等他终于清醒----除了熟悉的饥饿,身体的不适感荡然无存。而这一层木板床上,也只剩下他和不住美美咂嘴的廖沙。

    他愣了愣,从枕头下掏出又一块糖果,撕开,把一大半塞到廖沙嘴里,自己也慢慢咀嚼那惊心动魄的甜和香。

    廖沙直接瞪大了眼睛,松鼠一样鼓着腮帮拼命嚼咽。

    萨沙再次清点昨晚那姑娘交给自己的物资:糖果还有四块,神奇的退烧药二十二颗,还有银色毯子----萨沙迅速把它折叠成手掌大小一块,飞快塞进了他在位置上方,屋子天花板掏挖出来的一个缝隙里,再以木片堵住。

    透气窗外天空还是黑色,星空星座----作为飞行员必修课判断方向与时间,萨沙从一块小小的星图估计此刻大约凌晨三点。

    他翻身下床,一个个摸索着同屋的额头,把药塞进那些发着高热的昏沉不幸人嘴里。

    最后剩余退烧药分别藏进了床缝和枕头夹角。他很清楚能用这些物资,从某些佩戴黄三角的监工处换到他想要的东西,比如一把可以剪断铁丝的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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