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

    思嘉又忘了问那纳粹军官名字所以想搜索一下他大快人心的结局也不行。“下次一定。”

    她一想到今晚落地不在萨沙身边就感到焦灼,和个骡子似地团团转。她必须早到,确认萨沙的状态后再尽力压缩对应德国人的时间——即使事先做了心理建设,当睁眼看到熟悉的套间家具以及书桌面前端正坐着的那一身灰色军装,头戴帝国鹰饰檐帽的男人时,她还是有点眼前一黑。

    斐迪南合上了一块银怀表。“晚上好,小姐。”

    思嘉知道他也在估算自己出现的时间,还用一块八成是从这儿的犹太人身上搜出来的财物,呸。

    “量子通道里有什么?”他问。

    “什么感觉都没有。对于我来说,一眨眼就到了。”思嘉不耐烦地说,“你桌上有两张纸,你拿支铅笔一捅戳两个洞就能串上两张纸。这就是通道,懂了吗?萨沙他们在哪里?”

    “他们都被送去了医务室。我告诉医生用真正的药物治疗他们。小姐,这样你可满意?”

    “我要亲眼验证。”

    斐迪南起身,勤务兵拿来了他的大衣。思嘉跟在他后面,他们所在的房间是一栋三层楼房中心,窗户外一侧是广场,一侧可以望得见马棚般的简陋劳役营区。她下了楼,目不斜视地穿过荷枪实弹的党卫军,走在一条平整的石头路上。身穿定制大衣的纳粹少校见证了这个姑娘仅仅穿着一套像条纹囚衣的衣服却丝毫感觉不到天气有多寒冷。就连披着冬季斗篷的德国士兵们此时也在一边执勤巡逻,一边哈气搓手。

    这条路一直往前延伸,最后眼前出现一个大烟囱建筑物,费迪南率先停在其旁边的一排屋门口。

    天色已晚,烟囱里还冒着火光。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在空气里蔓延。

    ……

    做了心理建设思嘉的脸色还是十分难看——浓重的悲哀感铺天盖地。她再次自我询问,为什么人类能对人类做这种事?

    “您怎么脸色惨败?”斐迪南转头看她,故意问。

    “把医务室放在这种地方真是医术高超啊!”思嘉偏过头说,“你们在烧尸体!你们干的这些事——你们让我想到了极其讨厌的事。”

    “德国医生水平世界领先。当然是在这个时代领先。而焚烧尸体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您肯知道的事我也没必要隐瞒。”斐迪南说起这些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集中营是个流程化运行的地方。您很清楚一切,想必也知道这是我们在执行任务,作为德意志的军人,服从是必须。”

    一切都是历史。思嘉这么安慰自己。历史的进程。是德国人自己选择了希特勒。我只是不小心误入,被迫当了个见证者。只有这么想,她才不会歇斯底里。

    费迪南端详着她难看且极力忍耐的脸色。他并不好奇后世的历史怎么评价集中营。他记得她的自称:“地球联合政府”与“幸存者”这两个词其背后都隐藏着丰富信息。未来地球有一个联合政府吗?德国在其中占有什么位置?这个明显非雅利安人种的东亚裔姑娘出现,她的存在即代表了某种未来。他需要把她来历挖掘得清清楚楚写成机密报告才会提交柏林。

    他颇有风度地为她打开“医务室”的门。思嘉急匆匆往里面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类似门诊台的办公桌前写着什么,集中营的纳粹医生无非也是披着人皮的狼。

    “这位小姐是日本人吗?”门格医生看见她,眼睛一亮说,“您的眼睛颜色如果是蓝色该多好啊!”

    呸!晦气!思嘉皱眉,“别羞辱我。”

    医生看了看她,转头对军官阐述他需要更多的双胞胎做实验。

    她不想再听军官和医生的反人类对话,闷头往里面的屋子继续闯。那儿就是所谓的“实验观察病房”,不大的房间里架着十张很窄的小床,有的空空荡荡,有的上面躺着人。萨沙在那!安妮!!还有萨沙的战友小伙子叫什么来?!廖沙!

    萨沙他们确实被安置在这儿。安妮从脸上可以看出被殴打后的瘀痕,她和廖沙都还在昏迷不醒中。而萨沙,纳粹的禁闭室之前从来就没有抬出活人。

    思嘉走向唯一保持着清醒意识的萨沙。他的床位在一扇小窗户边。他被包得像个粽子,躺在床上努力偏头。大概是因为医生要在这儿“看诊”,病房里有暖气。

    萨沙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再落回她。思嘉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复杂的内容。

    他始终机警。思嘉读懂他的示意。敌人在聆听她和他说话。别担心,萨沙,他们想听就听吧。

    “他们有没有再折磨你?这的医生给你正确治疗了吗?萨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思嘉走到他床边仔细端详着他,小心揭开毯子查看:重伤者的胸膛到背后都绑着干净的绷带,只有一点点血迹渗出。他还发烧吗?

    她伸出手掌,轻柔覆上他额头感受体温。萨沙有些紧张地眨眼,粗硬睫毛挣动啊动在她手心就像捧着一只扇翅蝴蝶似的痒。

    烧退了。

    思嘉微笑,坐在躺着的伤员身旁,先检查他盖的被毯是不是干净,再问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上洗手间。她可以扶他去。

    明明退烧了的萨沙却红了耳朵。

    思嘉心中赞叹萨沙的灰蓝瞳色真美。“嗨,我都曾和你躺在劳役营拥挤的床上。你淋雨昏迷那次也是我给你脱的。再说现在我殷切期盼你给我个机会追求你呀?萨沙。我说了我喜欢你,中意你。我从没接触过你这样的男人。”

    她的热情率直,以及浑身蓬勃的生命力让伤员有点无法招架。

    而在外面静听的斐迪南只觉得不堪入耳,以及这姑娘的品味眼神全部堪忧。

    “我去给你倒杯水,萨沙。我还带了新的药过来。伤口换药的时候喷这个,觉得又发烧了就吃这一颗一颗的。这的德国医生不知道会不会打什么歪主意拿你做伤口药物实验----当然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她走到外间,医生和军官齐齐看向她。医生说,“小姐,关于在他们手中搜出来的这个药——”

    在青霉素还在实验室,只有劣质阿斯匹林的1942年,布洛芬的镇痛退烧可以说效果神奇。医生甚至很后悔用在这三个奄奄一息的犯人身上实验。德国的战士们需要它!!

    思嘉撇了一眼,“等一下。我正忙。”她从医生桌子上一套水晶杯子里拿起一只,嫌弃地看了看,“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斐迪南看了看怀表。

    思嘉动作麻利,争分夺秒赶时间地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杯子,一边说借用一下一边把屋子里一个德国啤酒木桶打开,里面果然是饮用水。

    她理直气壮一切都自由摆弄的样子惊呆了医生。

    思嘉把杯子送到萨沙嘴边,垫高他的头,捧着杯子让他慢慢喝。斐迪南跟了进来,观察着她的举止表情。

    这姑娘的视线和心神都在苏军战俘身上。眼睛里的专注让他想冷笑。

    “这个药——”

    门格医生跟进来。“我想知道成分。”

    “这是我带来的近代产品。但如果没有发展出配套的实验设备提炼条件根本无法在这个时候仿治出来批量生产,你们大概率得到会吃死人的药。不信你就试试吧。基本成分就是芳基烷酸。吃死了可完全不能由我负责。”

    当然引入甲基增加疏水性基团的关键步骤,现在的实验室水准可办不到。

    她看着医生记下笔记,再看看他厚厚的记录册子,突然爆发出一声嗤笑。

    “你那些低劣的试验,比如注射染料改变人眼睛颜色,换双胞胎眼球之类的试验也尽管继续做。我可以告诉你结果,你不是伟大的达芬奇,用异想天开的医学小丑来形容很恰当。”

    门格医生扭曲了脸。

    “好吧小姐。”斐迪南打断他们要开启的辩论,说到,“你该兑现承诺了。我给予他们医疗,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

    萨沙望着思嘉。

    思嘉站起来,完全不避他的眼神,伸手给他盖好了保暖毯子,对斐迪南说,“好啊,这是机密,我们去外面说。”

    外面就是火葬场前的空地。费迪南下令其他士兵站开警戒巡逻,不许靠近。连医生门格也不被允许聆听。萨沙拼尽全力起身,趴到窗边透过铁栅栏看----思嘉和费迪南距离他很远,但他想,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枪……他可能会选择,瞄准那姑娘。瞄准那恳请自己对她赋予信任的姑娘。

    那姑娘娇生惯养从未被风雨洗礼过。她没有经历残酷的战争。哪怕她没有什么错,萨沙也不得不,选择牺牲她以杜绝敌人从她这获取情报的可能性。

    更痛苦的是,那姑娘对此心知肚明。她不怕。她请求与他并肩战斗。

    他紧盯着那两人,他们在谈话。他的心脏揪成一团,他的手指蜷缩在痉挛——好像他真的紧扣着板机。他下得了手吗?他就那么盯着目标,直到党卫军看守把他强行拉走。

    萨沙被迫躺回床上。他睁着眼,生怕下一刻传来费迪南要拷问思嘉的消息。她那么珍贵,怎么能受得住。

    思嘉则比萨沙想象的要镇定,甚至擅长撒谎得多。她望着大烟囱,她知道只要到45年,纳粹德国将无力回天。所以她早就编纂了一个伪历史,这个历史能解释德军在战场上的不断失败,又给与他们一张画饼前景。

    “这场战争非常残酷,有好几个转折点,包括1945年。最终持续到1949年。苏联德国双方议和。我记得北美和欧洲以东部塞尔维亚保加利亚这些国家为界限,西部全部由德国统治。东边和澳大利亚归属苏联。在一段时间之内,非洲依旧是法国和英国复国前残余势力大本营。”

    “复国?”

    思嘉笑了,“您该不会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能有一直屹立不倒的帝国吧?这都德意志第三帝国了,前面两个呢?醒醒吧!”

    费迪南沉默了几秒,追问,“亚洲是什么情况?”

    “亚洲的英属荷属殖民地纷纷独立建国。你们的盟友日本,我想称呼其为乞丐版帝国,要什么什么都没有的小地方!它最终被打得一塌糊涂无条件投降。中国军民恢复了领土完整。告诉你,我从血缘上登记看就是中国的后裔。你的傻瓜医生说我是日本人是在羞辱我!”

    “好吧,小姐。我想问,北美怎么会归属德国?”

    “因为北美实在是资源太丰富。比起因拉锯战而破败不堪的欧洲,德国的战略重点转移了吧。”

    “拉锯战?”斐迪南重复。“德国——怎么——”

    “我说了你可别接受不了答案。”

    费迪南看着她。这姑娘的眼神里居然有嘲笑和怜悯。

    “请说。”

    “我还是先打一点预防针吧。”思嘉迎着他的目光,流畅说,“在战争初期你们屠杀许多苏联战俘,苏联军队损失惨重。你们在别国的土地上烧杀肆意掠夺,请问有没有想过,这么干会导致什么报复性后果?”

    斐迪南停下记录的笔,慢慢盯着她。

    “一切都是有原因有结果。历史存在应果。”思嘉抬头看向星空旷野,慢慢清晰说到,“苏联的好小伙子大批大批牺牲在开战初期和整个过程中,所以补充兵源到了最后连监狱里的犯人都拉了出来,你不用指望他们像萨沙这样的布尔什维克小伙子一样拥有军纪。而德国,也一样。到了后期把十几岁的小男孩拉出去。你们两败俱伤,各自损失了一代人!一代优质青年。值得吗?你们根本认识不到优秀的青年无论国籍种族,都是全体人类宝贵的财富。”

    斐迪南意识到某个惨烈前景。不!这是谎言!但他还没来得及发问,思嘉就在他眼前,按时彻底消失了。

    少校悚然抬头,只有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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