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

    任何杀不死你的只会使你更强大。思嘉坚信这点。

    她再次抵达还是毒气室。只是这次,排气扇已经在呼呼运转抽出,她异常冷静地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所有人已经变僵硬,皮肤呈现青紫色。通往天窗的地方挤压层叠,最弱的老人妇孺被堆在最底下。因为绝境中,身体强壮者都在踩着别人试图爬高逃出生天。她自虐般呼吸着残余的杀虫剂,把剩下的力气用来呯呯敲门,努力站在那,直到门终于打开。

    戴防毒面具的德国士兵冲进来,约瑟夫看守长派人把她抬出去。

    思嘉挥开了士兵,跌跌撞撞自己走,所有人看着她就像看到了个鬼。

    再过一天,思嘉毫无意外地又吃了一颗子弹。因为集中营就没有哪天下午不枪决人。衣衫褴褛的战俘倒在血泊中,同样的流弹又打中了她的肩膀。她忍着疼,蹲下,能动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地上一具尸体的脸,为睁着眼的小伙子合上眼帘。

    “为什么不筛选去做苦工?”她勉强问。只要活着,她能建议交换一次战俘就能再做第二次。

    ——因为新来的指挥官更愿意收犹太人,劳役营没位置给更难管理的苏联战俘——他们通常也很穷,不像犹太人多少带点财产。

    思嘉被疼痛折磨得暂时忽略了这个新任管理者的贪婪。她捂着伤口进了医务室,脸色苍白朝门格医生不停说话,表示自己就是他的实验品,试验项目无麻醉取子弹。“别给我注射那个镇痛药,我不需要。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永远终止。好了,下次取完子弹,请扶我去萨克森豪森门口。我也有自己的试验。”

    还有下次?她的狠劲儿把门格都给惊到了。

    为了实现计划,思嘉认为自己不能被困在集中营里出不去。从德国柏林到苏联莫斯科一千六百多公里直线距离,再算上进监狱的时间,她发现即使德军攻占了莫斯科,她本人都难以在最多十二小时内完成飞越两地去萨沙身旁的终极目标——她不但要离开集中营,还必须切断每次穿越登陆点都在这的局面。

    她不懈地尝试,不断遭遇失败。

    重复重复再重复一个星期取了三回子弹后,门格医生觉得自己开始神经衰弱。“我可以处理不同士兵不同的枪伤,但总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地方的枪伤,这对我形成了压力,您能明天别来了吗?”

    “你又能让集中营……明天别枪决人吗?”对面的姑娘早就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勉强挤出一句话,“做不到就……算了……我可以……凑齐一袋子的子弹头……挺好玩的,这收藏品……”

    每天不是中毒气就是吃一颗子弹再挖子弹。呵,这经历,就是在受刑。现在思嘉虽然瘫在医务室里,但她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追逐一下苏联女英雄卓娅的脚步了。

    柏林其实一直关注发生在萨克森豪森的一切。思嘉硬是前后总共吃了六颗子弹。在她取完子弹坚持去大门尝试打破空间循环,结果自讨苦吃中了第二颗叠加子弹导致彻底栽倒爬不起来的那天,元首总算同意希姆莱的建议:希姆莱认为集中营的德国士兵不该晚上干活,那会影响他们白天的效率。所以兼顾考虑士兵的心理健康,萨克森豪森暂停使用最不安全的枪决行刑。送来的战俘全安排服劳役,但犹太人实在太多,批量处理的毒气室只能在小姐出现并确认远离大门后才开启。

    终于不会一过来就吃杀虫剂或者子弹的思嘉并没能恢复轻松。她依旧陷入头昏目眩呕吐或者剧烈幻肢伤口痛。思嘉感到集中营空间仿佛在和她进行某种极限拉扯——暗示锚点萨沙的命运是死在监狱秘密处刑后,又不断惩戒她穿越,还禁止她冲出去吗?

    呵呵。时空也知道我要修改什么。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困住我。在我看到那样的1958年之后——

    她就像在火焰里生出一次次循环的蛾。扑棱着翅膀死也要蹈火赴约,只为心上人开辟一条生路。

    她的意志是坚定的,但身体却身娇肉贵难以扛住——呼吸困难且肩膀疼得要命的思嘉有时候需要安妮的搀扶才能从空荡荡大门洞开的“沐浴室”或者是死刑靶场走回三层建筑中。这个时候原斐迪南的副官,被留下的弗兰茨非常及时出现了。

    他开着那辆保时捷,守候在路旁,默默把思嘉和安妮一起捎回去。

    一路都没有人说话。安妮低着头,手指紧抓裙子角,弗兰茨则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思嘉躺在后座,脑袋下面垫着一本书:《莎士比亚文集》。她都没功夫思考为什么车后座有这砖头厚的精装本。

    下车时弗兰茨先给安妮那侧拉开车门。安妮扶着思嘉,走到广场前---

    “汪汪汪。”几声古怪的叫唤让思嘉忍着不适转头去看。她看到一个明显是犹太人的小男孩正趴在地上,嘴里模仿犬吠----他的身旁,一个金头发后梳整整齐齐,穿着背带马裤的同龄男孩,正在拍手哈哈笑。

    安妮掐紧了思嘉的胳膊,“小姐,我们快进去。”

    “那是谁?”

    弗兰茨低下头,大檐帽遮住了他羞愧茫然的眼神,他代替安妮回答,“是集中营新任指挥官卡尔科赫中校的儿子,他们一家从布痕瓦-尔德集中营调过来的。”

    ----费迪南回归隆美尔麾下,也许赶赴北非。萨克森豪森新的管理者已上任。

    德国男孩扔出一块面包。

    模仿狗的犹太男孩疯狂扑过去,抓起面包。

    德国男孩像没有得到玩具的熊孩子一样跺着脚,骂道:“错了!狗不是这样的!”他跑过去踢了犹太男孩一脚,又踩在了面包上。“像狗一样舔!你这下贱的崽子!”

    思嘉很想过去一脚把这德国男孩踹飞,但现在她精疲力竭,八岁男孩也许都能把她掀翻。

    那个犹太男孩呆了呆,放下面包,模仿小狗,伸出舌头直喘气,舔了舔德国男孩锃亮的皮鞋。

    德国男孩抬起脚。

    犹太男孩没有再伸手,就用牙咬着面包,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哈哈哈!吃得漂亮,犹太小狗!”德国男孩满意了,又丢出手里的食物。“明天我要再找一条小狗来,看你们抢着吃更好玩。”

    这只是一个最多八岁的德国男孩,金发,健壮,还在春天的萨克森豪森肆无忌惮地笑闹,玩耍。

    思嘉一阵眩晕。她被弗兰茨和安妮一左一右架到指挥部里。一楼门口,又有一个金发高大的德国女人拦住了他们。

    她自我介绍叫伊尔斯.科赫。是一级突击大队长卡尔科赫中校的妻子。

    她亲热地拍了拍弗兰茨的肩膀,夸他是个好小伙子,又恶声恶气命令安妮快滚去擦皮鞋。

    “夫人,您请注意,安妮是元首赋予我的私人女仆。”思嘉咬牙说道,“她只需要干我要她干的活。”

    “哦,那当然,您是荣誉雅利安人。“伊尔斯笑了,“我是看这犹太贱骨头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替您管理安排一下。您一看就是年轻心软的姑娘,狡诈的犹太人就会欺骗您这样的。呵呵,我一开始随我的丈夫在布痕瓦-尔德上任的时候,还同情过他们呢。但时间一久您就会发现,这帮低劣的犹太贱种活该下地狱。”

    思嘉望着她喋喋不休的嘴,目光落在她手腕和胸前佩戴的闪亮首饰上。首饰并不成套,胸前的吊坠是一个精致之极的城堡珐琅形圆环,中央以精湛的贵金属珠宝镶嵌。思嘉认识这种东西,这个被当做炫耀吊坠的,其实是一枚希伯来婚戒。从犹太人那抢来的东西居然堂而皇之挂在脖子上。

    还有她的宝石手镯戒指……都绝不是中校级别的津贴奖金能支持,毫无疑问是从犹太人手里搜刮来的。

    珠宝的五颜六色刺得她脑袋更晕了。思嘉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躺回自己房间清静。安妮悄悄进来,关上门。

    思嘉发现那本有点厚的《莎士比亚文集》居然出现在了安妮手上。年轻的姑娘坐在她床边,一边看护她,一边一页一页慢慢翻阅。她的书还带精致彩色插图,思嘉随便一眼就看到一对殉情倒地的男女:肯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送你的?”思嘉轻轻问。

    “这个版本很珍贵,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他也看到了一本同样的……就送我……”安妮低声回答,“真的没什么……我真的……”她声音羞愧,越来越低。

    思嘉像好闺蜜一样笑了。“这个地方已经是地狱了,亲爱的。还能怎么样?”

    爱这种东西不分场合不问立场胡乱降临。弗兰茨除了加入党卫军外并没有伤害过犹太人安妮。这两人都书卷气浓重,不愧是一起在大学城长大的。也许,会有好结果吧。

    她躺着说这话时,还并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地狱甚至都有十九层。

    天本来早就黑透,思嘉躺在房间里静待到点离开,她突然感到窗外一阵喧嚣,夹杂着音乐声。

    而安妮害怕得瑟瑟发抖,试图去拉窗帘。

    “怎么了?”

    思嘉勉强起身,看向窗外广场。她看到集中营的犹太人乐队被拉了出来奏乐,新任指挥官卡尔科赫那一家子人正在下面喝酒欣赏,还有犹太人在搬许多椅子过来。

    思嘉不明所以,但十二点钟声敲响。她只来得及对安妮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消失了。

    安妮孤身一人留在房间里。少女忍着泪,怀抱那本精装书籍,悄悄靠近窗边。

    弗兰茨皱眉站在那。

    新指挥官卡尔中校哈哈大笑。他的妻儿也一个个拍手兴奋。“把戏要开始了。”

    椅子被摆成了一个圆圈。数量恰巧比驱赶过来的犹太人劳工和战俘少一个。

    乐队奏乐。所有人必须围绕椅子跑圈。乐声停止,有人没能抢到椅子——卡尔拔枪,开枪。犹太仆人把尸体拖走。

    “多好玩啊!”他金头发的儿子热烈鼓掌。

    弗兰茨看不下去了。“请停止这种行为,长官。否则我会向柏林举报。元首已经禁止在萨克森豪森随意开枪。”

    卡尔看了他一眼,哈哈笑。“这就是正常的劳动损耗。你是个德国好小伙子,怎么能同情犹太人?”

    几年前,弗兰茨也被同伴们这样嘲笑。他为此故意避开了安妮,不和她说话。但今晚他不想再当那样的人,他挥开了伊尔斯搭过来的臂膀,再次严辞声明,“您不该这样。萨克森豪森是劳役营。不是马戏团。”

    “好吧,中士。”卡尔眼中浮现凶光。但他挥了挥手,让犹太人战俘都滚回去。

    弗兰茨向他行了个致敬元首的抬手礼,离开。

    金头发的小男孩没有尽兴,大吵大闹。

    伊尔斯·科赫突然转头,毒辣的目光看向思嘉住处的窗户。她知道那个犹太小贱货缩在那。她还察觉到了更多。

    安妮吓得失手将书砸在地上。她后退,跌倒在地,如同待屠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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