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免礼平身。”
白修远起身，看见屋内原本挂有山水图的地方挂上了一幅堪舆图，图中绘有这一方大陆所有的大小国家。东方，容国、椋国隔江相对，容国以北至西匈奴，羌民游牧而生。再远处有毛胡人定居。椋国以南为南越，佛教兴盛。向□□出一小块土地是弥南，为苗民世代居住之地。
当初那个富庶的时代迷了多少人的眼，醉了多少人的心。天下纷扰几十年，虽无大战却都图穷匕见，没有人会对自己身侧的强敌手软，这是天下读书人都懂的道理，却还有人蠢得天真。
“容帝能于乱世中占势一方靠的是仁人之心，他能毫无猜忌地将所有军权放手于楚将，能毫不忌惮地将国号定为容相的姓氏。”白沐阳手指拂过容国三分之二的领土，“毫不客气地说，容国大半的土地都是楚将打下的，大治是容相铸就的，容帝除了知遇之恩之外，也就只给了他们并不在乎的荣华和一大堆烂摊子。”
白沐阳笑着看向白修远，说：“尤其是现任容帝，他好大喜功，喜用酷吏，善疑善妒，是自掘坟墓的人中挖得最起劲的。白修远，我可以告诉你，这天下，秦氏，要不起，而我白氏能。”
白修远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白沐阳，沉声说：“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白谨言温声道：“白卿言重了，白卿的来历朕心知肚明白，白卿虽来了椋国，容国也应留了人手的。”
白修远眼神一动：“臣在容国确有些人手密探，臣明日会将名单呈于陛下。”白谨延摆摆手，道：“不用，那些人白卿自留着便是，朕问你是有事要你去办。”
“陛下请吩咐。”
“朕要你促成容帝主张的和亲一事。”
白修远眼睫一眨，随即拱手道：“臣遵旨。”
出了皇宫的白修远捋着袖子，百思不得其解，不理解白沐阳怎么会真的想去和亲。而书房内的白谨延一脸凝重，他看向白沐阳：“秦宇轩就这么等不及吗？”
这秦宇轩就是容国现任皇帝，刚才尚有白修远在，白沐阳好歹还能掩饰的住。现在白修远一走，白沐阳完全显露出她心中浓重的鄙弃。
白沐阳抚着地图，说：“我已及笄，楚休戈已及冠，秦宇轩他当然等不及了。他估计以为你会很乐意送我去容国，到时候，他稍微动点手脚，把我与楚休戈捆绑在一起，逼楚休戈娶了我。一国将帅娶了敌国公主，英雄难过美人关，荣华富贵迷人眼，想造反很正常吧，然后顺理成章地除掉楚家，挥师南下，灭掉椋国，一统天下，千秋伟业，一朝在手。”
白谨延不理解，他觉得匪夷所思已经很难形秦宇轩脖子上的那玩意儿了，但是他习惯了，所以他很连贯地跟上了白沐阳的思路：“但我不会主动送你去椋国，他就只能主动来求亲，如今容国虽内耗严重，外防却十分坚固，在势均力敌的情势下，他要是提出和亲，人选还是小战神，天下人怕都以为他疯了，容国的朝臣死谏也不会同意的。”
白沐阳的手指落在了堪舆图的左下角，她说：“谨延，你忘了弥南。姑姑大军压境后，弥南就没了动静，因为弥南王流雀去了容国，他也瞧上了楚家这块肥肉。流雀的模样那么打眼，若是有人瞧见，传来传去传到秦宇轩耳中，你猜他会不会心如油煎？若是这时再传出椋国即将攻占弥南的消息，他会不会心急如焚？”
“他会。他会让手下臣子先试探一番和亲之事，不出意外会被驳得狗血淋头，他会更急，但他又不能表现出他为什么急，所以他会更加易爆易怒。容国大臣中不乏有聪明人，总有能猜到的，到时候他便是下一个弥南先王，众叛亲离，身死人手。”
白沐阳用朱笔在容国上画了一个圈，愉快道：“他会来求着我，嫁到荣容国。”
容国镇国将军府。
在楚休戈书房中，周敛正与楚休戈对弈。
周脸皱着眉下了一子，说：“那位最近发什么疯，罢了十二个，杖了四个，罚了二十五个，就因为他们驳了那个草包提出来的和亲一事？这是要被天下人知道，寒的可不止数十人的心呐！”
楚休戈紧跟着下了一子，说：“能让他这么急的，不是和亲，撒就是和亲的人。”他对着瞪大了眼的周敛说：“该你了。”
周敛哪有心思管什么下棋不下棋的，他都要掀棋盘了好吗？周敛一般不动手不骂街，除非真的忍不住。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吐不出来，最后也只能吼出一句：“竖子无知！”
周敛骂骂咧咧地来回踱步，忽然一转身，紧盯着开始自弈的楚休戈说：“你怎么打算的？真把容……送出去？那位平时也算耐得住性子，突然这么急功近利，没有那位殿下的手笔，我可不信。”
楚家是容国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后一道屏障，如果楚家选择了放弃，由着容国那些人将容国送出去，那么和楚家自己选择送出去没有什么区别。
楚休戈将棋子一粒粒捡起，淡淡地说“没错，她肯定推波助澜了，可她用的是阳谋，她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她要做什么。她在路上挖了坑，跳与不跳看似由我们来选，可实际上我们别无选择。”
他抬头看向沉默的周敛：“如果我们在外抗敌，他却亲自引狼入室，那这片土地还有守的必要吗？那位虽为女子，运筹帷幄间却有大丈夫风范，百姓们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周敛默然半晌，不甘心地说：“那臣子可未必。”
楚休戈却笑了，他难得卖了一个关子，对着周敛说：“你知道椋国此次新科状元被授予什么官职吗？”
他们都知道这状元不做他想，周敛急忙问道：“什么？”
“中书令。”
周敛哑然，疑心自己壮年之际耳聋眼花了，他是不是少听了个侍郎、舍人或是员外郎？白沐阳这么果决吗？
半晌，周敛才轻轻点了头。
乱世之中，这般人物为何没生在容国呢？周敛心中颇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