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流雀有点沉郁。

    在他的设想中，即使互通有无，文明交流，也应该是神秘的弥南文化占主导地位，中原文化流传那么广泛，早已失去了神秘感。

    实际上，椋国人确实被弥南文明所吸引，也确实有极大的热情去了解他，最近更是有许多人愿意加入他们的宗教。但是流雀忘了一件事，弥南地窄人稀，邻里之间熟悉到几个眼神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及他们念经数量的千分之一，毕竟佛经是每天要念的，话是不必要不用说的。

    所以，当一群不善言辞的人对上一群滔滔不绝、称兄道弟、热情如火的淳朴村民，会发生什么？

    结果就是弥南人民像误入狼群的小羊羔，被簇拥着从村头到村尾，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们漠然又麻木地看着一位大娘一边大声尖叫、神情慌乱地后退，一边用手指快准狠地捏住他们养的蛇的七寸，再次深感叹服。

    椋国人深不可测！

    听到此事，白安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对她的副将说：“南疆好歹和弥南接壤，弥南多毒蛇，南疆当然也多，青山镇镇民有几个不会抓蛇网虫的，反而把他们镇住了。”

    她似乎又想到什么，叹道：“自古人心难测，偏偏有人天生一颗玲珑心，一双火金目，弥南不亏。”

    白安雅兴致勃勃地问副将：“你说弥南并入椋国之后叫什么呢？弥州？南州？弥道？南道？啧，那流雀若是当了这个节度使或黜陟使，还不知会怎么闹呢？麻烦。”

    副将沉默，副将无话可说，只能轻笑摇头，目光无奈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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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休戈抱着手臂看着周敛冷笑，周敛一瞅他这个神情，头皮直接发麻。

    上次楚休戈露出这个表情，是被匈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三王子用极激昂的语言“亲切问候”了楚休戈的九族，然后他被楚休戈用长枪贯到军队行阵中间，被骑兵踏成一团肉泥。

    他也没干什么吧？不至于露出这种表情吧！

    他不就是站在登闻鼓旁边，把那边指桑骂槐，讽刺时事的檄文给念出来了吗？

    楚休戈头上青筋直跳，他压着嗓子和怒气，低声说：“你站在登闻鼓那里！让全京城的人听到！你写了一篇指着那位鼻子骂的！檄文！上天震怒？君子失德？你真以为别人听不出来？更何况那是一篇檄文！你要讨伐谁？你要杀谁？！”

    周敛眨巴眨巴眼睛，心虚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一次性说这么多字，发这么大火呢……”

    楚休戈深吸一口气，差点气死。他觉得这么多年他在战场上养出来的养气功夫还是不错的，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的破了功。

    周敛用指腹刮了刮脸侧，神情不定，目光游离：“我是有原因的。”

    楚休戈闭了闭眼：“你说。”

    周敛朝宫门抬抬下巴，又指指南边，说：“这位太墨迹，那位不耐烦了。”

    楚休戈一瞬间冷静下来，他狐疑地看向周敛，问道：“所以是她让你这么干的？”

    如果是，那他就要重新审视一下他们的合约了，他是为了求生机才合作的，要是她只是把他们当做棋子，他不如鱼死网破。

    周敛含糊应了一声。其实白沐阳只是让他做些事惹秦宇轩急躁发火，他本来都不必亲自上阵的，只是他没忍住。劝谨如此动怒也是因为他此举完全将生死弃之不顾。

    只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住了公主殿下。

    楚休戈一看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语地用手指点点他，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下了。

    楚休戈转身向书房走去，准备为周敛收拾烂摊子，周敛拦住他说：“我把我干的事传到那位手里了，她说后续我们不用管，说这位暂时是不会动我。”

    楚休戈一愣，陷入深思。

    白沐阳他是神算子吧，这位的手段想法都跟直接摊开在她面前一样。

    楚休戈头一次有些发愁，他不会哪天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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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谨延看着面前摊开的画卷，心中一算，陡然一惊，这距离皇姐把白修远的画卷拿来才过了不到三个月，“四绝”就拿下三个了？

    白沐阳啜了一口茶，说：“这是块做御史的好料子，能把皇帝往死里骂的那种，最好放去都察院。”

    皇帝·白谨延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眼神控诉。

    白沐阳努力压平上扬的唇角，貌似正经地说：“想成为一个好皇帝，明事理，懂是非，一位敢骂人，敢死谏的好御史是必不可少的，这是正常流程，哪个皇帝没被御史骂过，对吧？”

    但凡你笑的不那么明显，我都会信的，白谨延生无可恋地想。他低头看了看画卷上的人，觉得这不是国之栋梁，这是个祖宗，他要自愿请来的祖宗。

    白谨延放弃挣扎，直接问：“他叫什么？”

    “周敛，字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