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谨延朱笔悬于折子之上，讶然道：“白修远竟真找到了。”
“茶商……”白沐阳拄着下巴翻着白修远拟订的章策，拈了一枚新送来的茶糕，那茶点晶莹剔透，圆润可爱，翠□□滴，叫人食指大动，咬上一口，香糯可口。
“他倒是会选人，茶商能赚钱却赚不了大钱，不会成为国家命脉，便于权衡又不惹人注意，再合适不过，我怎么没想到？”白沐阳喃喃自语，又换了种茶点。
白谨延看着空了的磁碟，有些牙疼，不腻吗？
桑白走进殿中禀告：“陛下，殿下，白大人求见。”
白沐阳起身对桑白说：“领他到偏殿，叫他稍等片刻。”说着整整衣袖，动作间手腕上一只银镯露了出来，白谨延整个人一震，小手捏紧了笔杆，近乎惊惶地看向白沐阳。
那只是一只做工稍精巧的绞丝镯，唯一特别的只有其上造型奇异的梅花样式。事实上，它在椋国时的确无用，作为身份暗号的梅花还不如白沐阳的脸管用，但如果去了容国，这是比印章玉佩更能证明白沐阳身份的信物。
白沐阳垂眸抚上那只银镯，笑道：“怎么？羡慕我能游历四方，不再被这宫墙所困？没办法，谁让白氏女主外男主内呢。”她含笑看向白谨言，“我总不能真的等别人把路铺好了再上路。”
“我知道。”白谨延低下头，别过眼，“我知道。”
“姑姑来信说青山镇的镇民已经把弥南外围的地势摸透了，剩下的地方也大概有了雏形，随时可以拔营进攻。”
“不急。”白沐阳思索片刻，“商行想要扎根，还不惹人怀疑，店面只能到容国后现买，装修进货洽谈都需要时间，三个月，三个月后进攻弥南，争取一举攻下。”
白沐阳转身走向偏殿，白谨延看着她的背影怅然不已。
“皇姐，保重。”
白修远坐在偏殿中，捏着手里的奏折，竟有些十三四岁时的焦虑和忐忑。有时对一件事执念太久，哪怕实现了也会觉得不真实。连向白沐阳行礼时都有些急促，他垂眸掩住那难得一见的羞意，尽力平静地向白沐阳禀告通商事详。
白沐阳翻开折子不由感叹一声舒服，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些文臣为为什么要用那么繁复的辞藻来堆砌一封禀事奏折，想夸皇帝倒也不必写那么多，找重点实在困难。白修远这折子光词措就甚得她心，更别提其中完满周全的计划了。
白沐阳合上折子，问白修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白修远回答道：“徐掌柜已清点了商仓，只是这铺面还有护卫还未来得及定下。”
这是要她拿主意了。
白沐阳扣着桌面，想了想，说：“铺子我已定下，外来商队不好太张扬，等到容殊城外郊再与主人家交接，护卫从我手下调。”
白修远眼睫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此行朝中是哪位大人随行？”
白沐阳含笑看向他。
白修远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他直到现在才有些靖宁公主确实非常恨嫁的认知。虽然劝谨年少披甲赴战场，驰骋北疆近八年，气势凶神恶煞，但他一想到二人站在一处，便觉得劝谨突然变得娇小可怜起来怎么办？
等等，如果劝谨娶了靖宁公主，那他岂不是要叫弟妹？！
白沐阳瞧着白修远脸上五颜六色的模样，深感“四绝”水分不浅。盛名之下无实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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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记车队出发之日，白修远来送别时带了两位姑娘，说是宫中女官，负责通商事宜。
徐长年一愣，他一个小茶行开分店怎么就成通商了？但他很有分寸地未出声，向两位姑娘行了一礼，道：“麻烦两位大人了。”
站在前方的那位姑娘含笑道：“徐公子客气了，我姓木，公子叫我木掌使即可。”立于后方的姑娘微微屈膝还礼，道：“我名桑梓，公子叫我桑姑姑就行。”
木？宫中极有威望的女官属靖宁公主尊下的桑白桑掌使，公主尊下的桑氏女官都是极有体面的，却跟在这木长史身后……
徐长年请木掌使上了马车，自己上了另一辆，期间不断思索，木掌使手心有薄茧，手背却细嫩异常，是练家子，但那面孔生的张扬，笑如春花，冷如寒霜，怒如北风，这般嗔笑皆宜的模样不会是位于人后的暗卫。
徐长年有个猜测，但他不敢想。
车队出京郊时，徐长年忍不住掀起帘子回望，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乡，再回来还不知何年何月。
突然他眯起眼，隐约看见城墙上有华盖飘扬，他的手不由一松，怔怔摸到茶杯，却不小心摔到脚下，他无心理会，心中算盘快速拨拉。
徐长年发现自己已经入了一局棋，罗网密布，只稍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徐长年不禁苦笑，看来他这枚棋子还挺重要的，棋主甚至有心思让他观一观这局棋。
只消片刻，徐长年就打定了主意，他有野性，纵使前路荆棘密布，但泼天富贵唾手可得，他赌上一把又何妨，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放手一搏。
桑梓的耳朵一动，向木掌使说：“殿下，他应当反应过来了。”
木掌使，或者说白沐阳，靠着车中小几，撑着头闭目养神，闻言道：“是个聪明人，就是胆子不够大。”
白谨延立于城墙之上，六个月前他送走了他的姑姑，今日他送走了他的姐姐，此后，他就真成孤身一人了。
白谨延面无表情的将手覆于城墙之上，那里有一块被深深划过的砖块，他看着，然后一捏，坚硬的石块四分五裂。
很少有人知道椋国的幼帝最擅长的不是四两拨千斤，而是一力降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