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楚休戈掀开珠帘进屋时白沐阳正在看书。白沐阳她比常人所涉猎的书籍广泛何止三四倍，但她仍手不释卷，因为她的所见所闻越多，她才越明白天地之大，人如蝼蚁。

    白沐阳抬眼却见楚休戈衣袖紧束，是戎装打扮，她疑惑道：“西浑进犯了，还是北戎南下了？”

    楚休戈不动声色道：“是椋国北上。”

    白沐阳第一次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才看清楚楚休戈眼底隐隐的笑意，她轻出一口气，无语道：“想不到鼎鼎有名的楚战神如今将将三岁半。”

    面对挖苦，楚休戈大马金刀地坐下，挑眉道：“彼此彼此。”

    “怀宁？”白沐阳问道。

    “怀宁。”

    白沐阳扣着小榻，垂目不语。楚休戈褪下手上从不离身的精铜扳指递给白沐阳，说：“你我的约定只有我与无伤知晓，楚家不会参与这一切，这枚扳指可以调令我手下的一部分私卫。”

    白沐阳接过扳指，打量几眼，随口道：“还挺可爱的。”

    楚休戈一言难尽地看向白沐阳，如果没记错，他那枚扳指上铸的是一头恶鹰，凶神恶煞，这位殿下的眼光为何如此清奇？

    楚休戈沉默的离开了。白沐阳慢慢收了笑，面无表情地把玩着那枚扳指，指腹拂过尖利的鹰羽，她轻轻说：“何必挣扎呢？都陷入泥中了还妄想把泥外的人推走，蠢不蠢呐？”

    白沐阳的声音轻柔如情人的喃语，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你想送楚休戈离开，不如本公主送你离开。”

    “桑梓。”白沐阳唤了一声，“宁乐然现在在做什么？”

    桑梓回道：“宁皇后正着手太子选妃一事。”

    选妃？白沐阳似笑非笑，只怕她不能得偿所愿。

    “像宁乐然的人透点消息，就说他们的二殿下又不乖了。”白沐阳捏着精铜扳指对着日光看，“还有，要那边做好准备，很快容国就要迎娶靖宁公主了。”

    桑梓应是，迟疑片刻，问道：“主子，如果楚将军去怀宁这件事不是齐王所做怎么办？”

    “是不是他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秦谦隐这个人必须死。”白沐阳幽幽的目光望向天际，在所有人的打压下成长起来的齐王比如过任何一个人都更让人忌惮。

    “砰——”釉色极好的蜜瓷盏在地上磕的得粉碎，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而秦谦隐眼皮都不带掀一下。

    宁皇后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她用涂着朱红豆蔻的手指指向秦谦隐，怒声道：“逆子！你是要做什么？你要忤逆本宫吗？！”

    见秦谦隐无动于衷，宁皇后越发恼怒，怒道：“你给本宫去殿外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秦谦隐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宁皇后还未平息怒火，只见一名宦官颤抖着进来，跪在地上小声禀道：“启禀娘娘，齐王殿下已经离开了。”

    殿中霎时一片死寂。

    宁皇后愣愣地看向那明宦官，红唇微动，吐出几个气音：“走了？”

    宁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宁音见状，赶紧屏退众人：“你们先下去吧。”众人暗出一口气，赶忙一溜烟离开。

    宁皇后一把捏住宁音的手臂，慌乱道：“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宁音吃痛，她扶着宁皇后的手臂，喝道：“娘娘！”宁皇后从促不及防中回神，定定盯着宁音的眼睛，宁音低声道：“皇后，娘娘。”

    宁皇后平静下来，她攥着手中的珠串，一颗一颗拨动。

    宁音没有再说话，只是心中暗暗叹气。她是陪着自家小姐从宁家一路走到现在的，至今未嫁，说句大不敬的，娘娘的三个孩子她是当做亲生的孩子来对待的，她也亲眼看着齐王殿下如何从活泼变成现在在疏离寡言的样子。

    就凭娘娘与老爷的所作所为，换个人早就被逼疯了，也就是齐王殿下，不仅挺了过来，还长成了如今顶天立地的男人模样。

    宁音余光瞧了一眼宁皇后的华裳。齐王殿下早些年被伤透了心，穿的一直是魏晋狂生服，宽大散乱，前一段时间忽然换了锦袍兖服，那时她便知道，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回不去了。

    亲人也好，友人也罢，即便是爱人，也没有停留在原地等待一生的必要，他们也有自己要奔赴的远方与彼岸。

    可惜的是，宁乐然不明白。

    她狠声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本宫就知道他狼子野心，日后必成心腹大患，大哥还劝我退一步，再退，他明日就能弑兄弑母！”

    宁音眼睫一颤。

    “宁音。”宁乐然进入内殿写了一张字条，卷成小卷装入竹筒，递给宁音，“把它送出去。”

    宁音接过信，步履沉重的走出去宫殿。在将它放到信奴的手中时，宁音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松了手。

    “把它交给大人。”宁音听见自己如是说道，声音轻柔，却也冷漠傲慢。

    宁音转身，看见一袭白衣从假山后绕出来，墨发三千散落半数，眸光清冷如月华，正是齐王秦谦隐。

    “她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也不肯放过她自己。”秦谦隐冷声道。

    宁音嘴唇微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秦谦隐嗤笑，转身离开。

    “你们，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