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流霜阁是梁雨洁自己开的一间酒楼，因菜名别致，酒醇茶香，布置雅致而出名，那些中立大臣，皇党人家的女儿聚会时多来此。而秦可嘉的兄长是迄今为止唯一没有被封王却开府入朝的四皇子秦谦言，故兰芝园来往的自是四皇子一派的。两边互别苗头不是一日两日，如今流霜阁的领头人结了这样一般亲事，无怪乎钱娇儿这般嘲弄。
而那位变了脸色的贵女当然也不是为梁雨洁抱不平，而是因为她闺名周灵止，母亲姓成名娴，正是成坚的亲姐姐，梁雨洁日后嫁过去，她要叫人家一声舅母。
周灵止今年方十岁，闻言直接沉了脸色，怒道“钱娇儿！偏你口舌是非多！”
钱娇儿无愧于她娇儿的名字，脸颊白皙带粉娇小可人，身量纤细匀称，面容娇媚自带风流。她美目一转，似笑非笑的瞥了周灵止一眼，到底没回嘴。
因为她与周灵止之间的关系更乱。她同父异母的庶长姐钱怜儿嫁给了周灵止的父亲，她还未嫁人，长姐都已生养了三个孩子，对于只生养了周灵止的周夫人来说，钱怜儿的存在不可谓不扎心窝子，周灵止又怎么可能看钱娇儿顺眼呢？
秦可嘉抬起手，大红的罗裙滑落小榻，雪白的手腕上一只红玉镯流光溢彩，她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说：“梁雨洁聪明，识时务，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过得不好，与其嘲笑她，不如想想你们自己。”
钱娇儿固然抚媚如芙蕖，但这样的好颜色到了秦可嘉面前都只是陪衬。秦可佳喜着红衣，嫁娶时才会用到大红和正红穿在她身上相得益彰，比衣裙更浓艳的是她的面容，极具冲击力的五官像盛开的凤凰花一般绚丽，眉心那一点天生的红痣更衬得秦可嘉肤白胜雪。
这样盛大如火焰般的品相无怪乎成为贵女之首。
听到秦可嘉说的话周灵止不以为意，但还是应“喏”，钱娇儿则有些黯然和心不在焉。
秦可嘉看在眼里，直接起身离开，留下习以为常的一众贵女继续调香品茗。
宫女上前替秦可嘉打伞被她挥退，秦可嘉自己撑了把红漆油纸伞向花园深处走去。在假山与回廊之后有一个小凉亭，里面坐着她的兄长——秦谦言。
秦可嘉毫不客气地坐下翻过一个茶杯，倒上秦谦言辛苦半天煮的茶，一口饮尽。
秦谦言一口气堵在心口，他点了点秦可嘉，无奈道：“牛嚼牡丹。”
秦可嘉无所谓地哼了一声，说：“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木舌木鼻，尝不清茶味酒品，闻不清香丸香片，既分不清，我又何必装模作样，惺惺作态。”
秦谦言叹了口气，旁人总被自己家妹妹的外貌所惑，以为她是品性高洁，趣向高雅的淑女，实际上不过俗人一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可嘉，不管男子女子，过刚易折。”秦谦言有心想劝秦可嘉，他是真心疼这个骄傲的妹妹，他理解秦可嘉的坚持和骄矜，可他也不希望她活的太累。
秦可嘉笑得明媚张扬，她说：“我是容国公主，生母是皇贵妃，外祖是右丞相，这天下有谁配让我低头？若真有人胆敢让本公主低头，左不过玉石俱焚，本公主不怕死！四哥，若我为男儿，定当奔赴沙场为国征战，作你手中最利的剑，可我是女子，我只能困在这里，帮你打听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这比死痛苦多了。”
秦谦言无言，只能转移话题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兵部户部虽说一直结党抱团，但一直只是口头同伴，一旦事变这合作也便终止，可如今梁成两家联姻，是将两家真正绑在一起，梁尚书圆滑，成尚书谨慎，他们忽然做出这个决定，只怕，是父皇的命令。”
秦谦言讽刺一笑，他推出三枚茶杯，将一枚茶杯中的茶水缓缓倒入另一杯茶水，漫过杯沿，淌了一桌子。秦可嘉默默无言地看着他，然后将空了的茶杯接过来，掷出去，砰的一声，茶盏粉碎。
秦谦言看向残破的杯子和狼藉的茶水，说：“从前总觉得他高深莫测，如今看来哪有什么不露痕迹的算计，只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当初让容相做我们的帝师？容相教会了我们太多，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看清他。很久以前，我恨他，恨他为什么不能是个好皇帝，后来我很容相，恨他将这一切揭开给我们看，现在我谁也不恨了，我只想为自己活一遭。他但凡态度坚决一点，那个位子我也不想争，偏偏他又想制衡又想独大，国家飘荡仍只想着固权，那就别怪我了。”
秦可嘉把玩着茶杯，忽然说：“四哥，或许有人比你，比太子，更适合那个位置。”
秦谦言坦然道：“是啊，秦谦引以为打压他就能让他泯然众人，可之前在国子监上学的时候谁不知道齐王的功课比太子好太多，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皇后究竟在想什么，亲兄弟之间同心协力是多好的一件事，非逼得兄弟阋墙。凭他的手段，容国本来能有更好的未来，可是让他不愿意呢。”
“那若是有人逼他愿意呢？”秦可嘉直视着秦谦言，皇后和宁家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他们这些旁观者才看得清楚，宁家究竟出了个多么独绝的皇子，他心中装的是天下与百姓，若不是被所谓的亲情所困，他本该翔游九天。
秦谦言喃喃道：“确实，到了如此地步，椋国虎视眈眈，弥南归顺椋国，容国内忧外患，他必定会出手，可攘外必先安内，如今……他如何安内？”他眼睛一睁，笑道：“腐肉烂疮都需割，他真的出手了。”
秦谦言对秦可嘉说道：“闲云野鹤的齐王殿下都出手了，我们也不能落后啊，楚家这把刀不能断，更不能送出去，楚劝谨回不去边疆，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
直接把楚休戈送回边疆那定然是不行的，但是如果这时外头出现点乱子，即使是容帝也不能够把楚休戈强行留在容殊。
秦可嘉挑眉，吐出两个字：“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