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言

    第二日,清晨。谢祁钰一早去上朝。昨夜首辅殷殷嘱托的虽不是大事,但绝对是要事,要认真的早些安排。

    书房在一个月中又重新修了条暗道,通往另一个屋子。

    我和祁钰从暗道走向危月楼。我长时间的理由就是祁钰教我书法。既是去危月楼的掩护,也给我的字迹有些变化做了解释。

    见到了来人。长眉斜飞,薄唇淡漠,目光寒色,神色淡漠,着霜色衣裳。初见,只觉着,铺面而来的冷,不是在有雪落下的街市上走,而是落入到了寒冬结冰了的河面上的洞,异常刺骨。这样的冷,和谢祁钰的冷完全不同。

    谢祁钰的冷不是骨子里的,他儿时有着父母的疼爱,受郦氏夫妇爱护,有郦知微关照,有郦沁舒的陪伴,缝合了他心中大半的口子,他幸运的在温暖与爱意中长大。骨子里是良善与温暖。后来变得冷了,是因为郦家出事,她离世。对于他自己,灰心丧意了。但后来,他官居次辅,尤其是推行新政,在百姓中,他是平易近人的,在朝堂上,因为资历浅,官位高,也总以儒雅示人。谢祁钰的冷只是对自己,而不对身边人。他自己心中无光,却拼尽全力给别人造光。

    但是,眼前的人,截然不同。并且整个人给人一种低调的张扬之感,冷的扎人。容貌比起谢祁钰稍稍逊色,多了江湖之气。

    “在下祁审言。请多指教。”“久仰,昨夜失敬,还望海涵。”

    他们互相问候,都没有弱了气势,也没有失礼。

    “无事,在下恭候大人多时了。我接受了管先生的邀请,自当好好辅佐。”

    “多谢。”

    “无需多谢。在下有在下想要的。希望能与大人和夫人双赢。”

    “那祁先生想要什么。”

    “权势富贵。”很直接,也是一个不错的一个回答。

    “权势富贵,来谢府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一旦做上了这个位置,你很难走出这方天地,很难走到明面上。你能得先生推荐,能力定然不俗,为什么不走另一条路呢?”

    “在谢府权势会有,富贵也会有,不是吗?若是普通之路,能如今就与次辅大人以及夫人像这样谈话吗?朝堂上缺的是机会,而不是人才。更何况,即使在下兢兢业业,得到赏识,也做不到首辅的位置,若没有家族的支撑,在这京城活下去就不错了,何谈大富大贵。而坐在这间屋子,屋子中有天地。不过大人和夫人,在下也并不是愿意挑起纷争之人。”

    我静默。他所言有理。“若你入了这间屋子,这几年里很难离开。而你的人生刚刚起步,我想问,为何不去体味百味人生,多种可能。当然,谢府是需要你的。”

    “百味人生,在下只想要更多的甜,而这次的选择在下认为是正确的。在下自然明白您与大人的担忧。毕竟这是机密。若是被他人知晓,或是我选择离开,出卖或不得已出卖消息,大家都不会有好下场。您与大人可以放心,管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分为二了。在下与管先生终是不同的。在下的职责是与大人一同商量,想应对之策,传递消息,安排事情。但是具体的底下操作并不会。也不了解。故而即使离开,也没有什么证据,也无法危机整套运作体系。”

    至此我好像才明白了先生的安排。智慧再一次震撼我。落子一枚,未来十子就已经有了位置。祁钰的位置与作用不变,请一个人来一是一起商量,二是在暗处方便传递消息,但具体的渠道这个人却不会知道。如此,即使这个人会离开,不会要整个体系改变。跟在先生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出京,维系各地的运转。而我,先生教我布局,告知名单,教我操作。是想让我做一个监察之人,保底之人,以防底下出事,每一份职责都至关重要。先生是信我,才把所有都拖出,托付。而那些名单,只有我能看懂。

    “欢迎你。”我和祁钰都报之一笑,以示友好。

    “还有一个问题。若是有一天,有他人用权势富贵相邀,可会对这天下百姓有所伤害,你会如何呢?”

    “如何做,到底是看做的。管先生设定好了,在下做事,绕不开大人与夫人。再者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极小。”

    这个答案让我没有很满意,也说不上不快。但他是先生推荐的人,总不会出错。加上他很难操控全局,不可能绕过他们。“好,日后费心。”

    “你看看布置的如何,若有要求,尽管开口。”

    祁审言早已观察过。屋子很大,屏风分隔开好几个区域。

    “很合适,多谢。此番入京,我只带了一个随从,还请安排一个人给我。”

    “自然,人已经安排好了。还有四个暗卫。若要书籍或是传递消息,危月楼中有四人,可以传唤。午后,霍老板以及其他的几人会来见面。先熟悉熟悉这些人,日后,都是要合作的。”

    “明白。做好准备了。”

    我们一同走出暗道。

    “祁钰,我又想先生了。”

    “是啊,先生真的很厉害,先生的安排,你我都能放心,但对于他的能力来讲,我却不放心。”

    “但像先生这样的人,世间无几。再遇到,几近不可能。先生有告知你刚刚那位祁公子的背景吗?”

    “先生没有亲口告诉我,但是庭缺离开前,和我说过了。父亲是江湖中人,母亲出身兰溪金氏,后来江湖人寻仇,父母俱亡,寄身于兰溪金氏祖父膝下,这样的体味应该很是复杂。”

    我忽然觉得他的冷虽然还是很冷,却有些不同。

    并非遭遇悲惨才能成为世间英才。五十余年前,无数豪杰贤士都追随着同一个目标,轰轰烈烈,管知穹是领头人。如今,世情不同,不能说是盛世,但各个方面运转的更好,并不是就不需要轰轰烈烈的做大事,而是朝堂上有了更多的机会,立于朝堂,也一样能为百姓做事。故而,来到谢府的人,才有些不同,但站于屋中,同样能做有利于天下民生之事。

    “明日,有空吗?”

    “明日倒是没有什么事,后日,和慧宁约好了,要到钱府做客。”

    “那明日带你去见师娘,可以吗?上次师娘说想见见你,说了多次。但可能无法一直陪着你,我要和首辅商议政事,新政,要开始新的布局了。”

    “好,你的长辈自然要去拜访的。毕竟也成婚这么久了。”

    谢祁钰听到成婚二字,心中被触动到。

    “多谢你。成婚后事情太多,阿圆,你都受累了,消瘦了。”

    “祁钰,当朝次辅怎么能说假话呢?哪有消瘦了,倒是你,才是真瘦了。我觉着我都能把你抱起了。上一次,我抱住你时,还很吃力,如今,真是太轻了。”

    “那我们比赛午膳谁吃的更多,可好?”

    “好啊。说不定你真的比不过我。”

    “比比看不就知道了”

    边说边向厅堂走去。

    “最近练武怎么样了。有什么收获吗?”

    “很好,这位教习很有耐心,教的也好。你给我指导,也让我受益匪浅。竟然觉着自己根骨不错,日后,等我学成,也和你切磋切磋。”

    “好,今日我陪你练也可以。不过,阿圆,这么快就想饿死师父,好像没有那么容易。”

    “谁说我想此时就超过你。今日还要陪我练武,你会不会太劳累。”

    “阿圆也很劳累。”谢祁钰要上朝,布局入局。我来打理家宅,也要布局,入局。

    “我不怕劳累,但是如今不同啊。心甘情愿。”郦沁舒抬头看谢祁钰,眼神透露出坚定。打败从前郦沁舒的从不是东宫的琐事,与应付,而是觉着这一切都无意义。自己永远也逃不出这样的日子,永无尽头。

    午后,危月楼里汇聚了七人。谢祁钰,郦沁舒,祁审言,霍榭秋,江岱,孟松锦,张初,简繁。个不相同,各司其职。

    危月楼里有很大的一个地方,可供人商议。中央摆了一张大圆桌。周围布置简单。

    “今日,大家都是抽空而来。祁钰在此,感谢诸位。也感谢诸位多年帮扶。预祝日后,大家平安无事,心想事成。这第一杯清茶,请大家共饮,以敬先生。”

    众人举杯。

    结束后,已近日暮。众人离去。我和祁钰慢慢走出暗道,走回屋中。

    “阿圆,这是第一次所有人齐聚,却唯独少了最重要的先生。”

    “是啊。”

    “今晚,你看我喝几杯好吗?”

    “好,先去用完膳。”谢祁钰吃着吃着就落泪了。把头深深埋下。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他,抬头,泪眼朦胧。

    “新的人来了,可我一点也不希望有人来。我就想祁叔和先生还在。好像新的人来了他们就真的走了。我不要他们走。”

    我知道任何安慰之语,并无太大作用。能做的就是和他一起承受。

    谢祁钰喝了一大口酒。

    “阿圆,你是偷偷往酒里加水了吗?没关系,我酒量很好,即使不加,也醉不了,即使醉了,也很难过。不过,你不要担心。我很好。”他紧紧抱住我,头深深埋在我的肩上。泪流不止。我也紧紧的回抱着他。心疼到心痛,他的酒量变好了,这些年他真的过的好惨。

    因为从前,他不会喝酒。

    小时候,我们好奇酒是什么味道,就偷偷的偷到了一点。我喝了一两滴,觉得不好喝。想起他惹我生气,我就骗他说很好喝,让他喝了一大口。后来祁钰醉的很明显,脸蛋通红,但是酒品很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任人摆布。我去母亲房里,拿了东西,把他打扮成了一个小姑娘,涂上了口脂,还有胭脂。心满意足后,怕被人发现,就把祁钰藏在了自己的被窝里。我把祁钰半抱半拖回去的路上,体力不支,也觉着累了,就一起倒在了花园的草丛中。下人们找的很着急。找到我们后,祁钰发了高烧。我被母亲狠狠责罚。祁钰昏睡中一直念着我的名字,祁叔让人请我过去看看他。不然,我还在受罚。

    从前他酒量如此不好,今天,两坛酒下肚,神色都不变。

    “祁钰,明日虽是休沐。还要去拜访首辅呢。不好酒气冲天的。而且,你不是说要陪我练武吗?不要再喝了,好吗。”

    “好,不喝了。祁钰不喝了。”

    我的眼眶潮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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