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

    那声大喝惊起四周一片犬吠,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持续好一阵才平息下来。忽然,一截干树枝从两人头顶掉落,还好陈不渝眼疾手快,立时接住,才没暴露。

    陈不渝和李游曳两相对视,虽处在黑暗之中,两人依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们并没有答话,而是继续静候,原地不动。

    “出来!”周永仁又喊了一声,但这次的声音明显小过上次。

    话音刚落不久,从两人对面的一条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看身影应当是一位妇人。她缓缓走进周永仁和覃向南的视线里,随着她的身影逐渐显露在光亮之下,陈不渝这才认出她来,她便是覃向南的夫人,与此同时,覃向南也辨识出她。

    “小婉,怎么是你?”覃向南惊讶道。接下来,他们三人一起走进大门里,随着关门声响,四周便陷入一片沉寂,只隐隐的火光和天上的月亮,好似还在指引和陪伴着树下的两人。

    “走吧!我都困了!”陈不渝说道。李游曳点了点头。两人约好,明日由陈不渝一人来这仓库查探一番,李游曳则去沈府打探一些消息。

    东方刚发白,李游曳便离了驿站,一路上走着,任由思绪乱飞。天光渐渐大亮起来,一束束日光透过枝叶打在石板路上,让人感到一股子温暖的力量,这是晴日清晨独有的气息。

    李游曳远远就瞧见沈府宅门大开,好多辆马车依次排开,像是在等待装载,周围的丫鬟小厮也都进进出出,纷纷交头接耳,一副忙碌的模样。

    “李公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小姐的吗?”小红小跑着,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擦着额上的汗水。

    “我来找沈小姐问点事情,只是我今日来的......大约不是时候。”李游曳说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红站在他身边,笑呵呵道:“没有的事,我这就带你去见小姐,只是得委屈你走偏门进,今日老爷要去学海书院,你也看见了,那边忙得很。”

    李游曳跟在小红身后,绕道往偏门走去,“冒昧问一句,这学海书院是......”李游曳问道。

    “你来江州不久,可能不清楚,那个书院是我家老爷出钱办的,在翠语山后山腰上。专门接收穷学生,不止读书吃住不用给钱,甚至有时还会给一些贴补呢。哦,你看到门口那些马车,是要带一些东西过去,我也是一大早就被叫来清点物品呢。”小红在前面边走边说,不觉已到了沈萍萍所住的小院。

    “小姐,李公子来了!”小红往里张望,大声说道。

    沈萍萍闻声从屋内走出,她今日着装一改往日风格,低调素朴,一副普通人家女儿模样。

    “李游曳,你来找我?”沈萍萍问道,说话间,小红已不见踪影,大抵是又出去忙了吧!“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府上忙碌,我还来叨扰!”李游曳回道。

    沈萍萍来到他身旁,“又打官腔,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个大忙人,平时请还请不来呢!今日竟会一大早来找我,说吧!是不是有什么紧要事要向我打听?”说罢,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望着李游曳。

    李游曳扯了扯嘴角,有点不好意思道:“确实是有事想请教你,只是……”他看了看四周,随后示意沈萍萍进屋内说。

    进屋后,李游曳才详细问了她关于昨晚那个仓库之事,“就为问这个?”沈萍萍回了句。

    昨晚那个仓库是沈家的,原本用来堆放盐。沈百川是江南地区最大的盐商,每年从官府手中拿了盐引后便去江州的清江盐场和外地的盐场支取,清江盐场支取的盐不能在本地售卖,只有外地支取的盐才能在江州售卖。

    几年前,这个仓库废弃,刚开始时,因未想好将之何用,便暂时空置,后来不知不觉,这里逐渐成了好多流浪者和乞讨者的聚居处。

    沈百川见那些人可怜,便随其这样下去,不将其收回,也不做他用,而是让他们把这仓库作为临时的“家”,每月还会在这里施放一些食物。沈百川“沈大善人”的美名也是因此而传开。

    “小姐,要准备出发了!”小红突然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扯着嗓子喊道。

    李游曳这才想到,原来沈萍萍今日装扮,是因着要陪她父亲去学海书院。“我是不是耽误你了?我还是先走吧,等你空了再来。”他说道。

    “没关系,你跟我一起去吧!那件事我早跟我爹讲过,他还说想见见你呢!今日不正好!”沈萍萍回道。

    正当这时,院外突然走进一个人来,李游曳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小红就急急说道:“小姐,老爷来了!”

    “我爹?”沈萍萍惊讶一声,探出身子去看了看,然后开心往外走去,“爹,你怎么来了?”

    沈百川道:“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按我的吩咐做,哟,今日你这丫头还有客呢?”说话间,望到屋里的李游曳,这才突然转了话头。

    沈百川和李游曳以为的形象完全不同,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大商人、大富商的样子和习气,反倒有点读书人的模样,一脸温和,给人一种很亲切且可靠的印象,身上的衣料好像也是普通人家做衣裳惯用的,除了那块玉佩,真是一点看不出江南首富的派头。

    李游曳赶紧微笑点头,正想开口说话呢,却被沈萍萍抢先道:“爹,他就是我跟你讲的......”

    “李游曳,李公子是吧?”沈百川打断她的话说道。

    “沈老爷,今日多有打扰,还请见谅!”李游曳回道。

    沈百川没说话,而是盯着李游曳,几度出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才道:“李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难怪……”

    沈萍萍仿佛害怕他接下来会说的话,便着急插嘴道:“爹,他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学海书院吗?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去,行不行?”一边说话还一边拉着沈百川的衣袖撒娇。

    沈百川微笑点头,“好啊!这有何不可。我们现在就出发,刚好你大哥有事不能去,李公子就和我们坐一辆马车。”

    沈萍萍听罢,不知道多喜悦,她立马拉着她父亲的手,嘴里喊着李游曳和小红,几人一起往外面马车上走去。

    一路上,李游曳都隐隐觉察到沈百川好像在盯着自己,虽这一路上,沈百川并没和他说太多话。

    李游曳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现在已出城有一段时间,忽然,李游曳望着外面不自觉说了声“清江盐场”,沈萍萍道:“你在嘀咕什么?”

    “外面不远处就是清江盐场,你在看那里吧?”沈百川接话道。

    李游曳点头。沈萍萍心想,他一定是因为周永仁也在这马车上,才不便多言。

    来到翠语山后,由于书院在半山腰,山路崎岖,马车行驶的速度明显放缓,有一辆堆放重物的马车更是行进困难,沈百川便叫管家周永仁,吩咐其他人把那辆马车上的东西分一点到他们车上,他们则下去走路。

    “这山上风景可真好!”沈萍萍道,说罢望了望在她右手边行走的沈百川,“爹,你今日怎么怪怪的?”又转向左边的李游曳道:“你也是,你俩今日是怎么了?总感觉……有秘密!”

    沈百川笑了笑,李游曳也笑了笑,但都不言语。

    跟着他们身后的周永仁这时道了句:“小姐,你许是又想多了,你啊总喜欢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老爷和李公子是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秘密?”

    沈萍萍向后转头道了句:“怎么,连周叔也不站我这边,你们三人这是合着伙欺负我一人,哼!”说着就加快脚步一个人往前走去。

    山路两旁树木茂盛,时不时有清风拂过,带出一阵阵簌簌声响。走在其间,若不是经过转弯处,根本看不见眼前以外的山景,只得在转弯处,才能稍微瞭望到翠语山全貌和远处的景色。大抵走到身上微微发汗之时,他们便来到了学海书院门口。

    稍作等待以后,马车都陆陆续续到齐。周永仁说,想先上去向山长通禀一声,沈百川照例拒绝了他,因他每次来都不提前打招呼,一则,他不想给书院添麻烦,二则他想看看书院里真实情形。

    四人一同前去,留下一众仆从守着马车在此等候。经过魁星阁入大门,大门横匾上书“学海书院”,“‘学海书院’这四个字,还是我父亲题的呢!”沈萍萍骄傲道。

    “休要卖弄!”沈百川止住她道。

    三间讲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沈百川示意他们从讲堂绕到后面去等待,不要影响授课,不过,学堂里有学生已然看见了这张熟悉的面孔,学堂里时不时便有好奇的双眼,往这边张望,而等待他们的则是塾师的提醒与责骂。

    四人走到后面的聚书楼,楼高三层,左右分列三十四间房,都是供书院里人居住。

    “沈老爷,您怎么来了?”一个脸颊肉肉,手拿菜叶的妇人从远处热情说道。

    “许大娘,你在做饭吧?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沈百川说道。那大娘便继续去做饭。

    四人在聚书楼稍作等待后,山长便来了。他着一身灰色道袍,头戴四方巾,正大踏步从门外走进来。

    “陆山长!”沈百川招呼道,“沈老爷!”几人依次打过招呼。沈百川要去别处和山长谈事,周永仁自然跟着,沈萍萍也说要跟去,便只剩下李游曳一个闲人,他想着去书院外帮着搬东西。

    李游曳走出山门外,发现好多学生也在帮着搬运,他们的年龄看起来差距颇大。他们一个个皆十分喜悦,纷纷在说着沈老爷又来送东西之类的话。

    来来回回搬运许多趟后,李游曳突然想起好多小时候的事,想起他的塾师父亲,想起在书院的日子,那些时光好像近在眼前,又像是沉睡许久,忽然被唤醒的遥远的回忆。

    “不好了,沈老爷出事了!”一个惊慌的声音传来,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和奔跑声。虽无一人细细向李游曳道来发生之事,但从各张嘴巴里,他迅速拼凑出了事情的原貌。

    沈老爷遇袭,有个学生想用刀刺沈百川,还好被周永仁挡下,沈老爷无大碍,周永仁手臂上挨了一刀,但所幸只是划破了衣袖,那个学生已被擒下。

    李游曳立马往里面跑去,待他走近之时,只见被擒的是一个瘦弱不堪的少年,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恐惧,周围的人都在逼问他为何要做这事,但他只是闭口不言,被几个人重重压在地上。

    “不说是吧,不说立马送你见官!”一人恐吓道。

    “不行,这样他就毁了,要不先把他关进禁闭室,你说呢,山长?”沈百川插嘴道。

    “行,这样也好。”山长回道。就这样,那少年被众人扭送着往禁闭室方向走去。

    李游曳听到禁闭室三字,突然一激灵,想到小时候也被关过禁闭室。那地方身处地底,乌漆嘛黑,阴暗潮湿。狭小的室内,仅能容纳一人,稍一走动都会碰到坚硬的墙壁,在分不出昼夜的地底下,恐惧感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大抵是出神太久,不觉身边人都已散开,“李公子,何事发神?”沈百川问道。李游曳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身旁的沈百川,此时便只他二人。

    “想到一些从前的事,我父亲是塾师,一来到这里,往事便不觉纷纷涌上头来。”李游曳解释道。

    沈百川道:“你父亲是不是叫……李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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