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来到武都已一旬,别说送账本,连王大人的面也未曾见上。

    二人一到武都,就听说户部尚书王大人被皇帝派去河道上了,好像是因着户部和河道总督因为拨银两修坝筑堤的事情争执不下,皇上就让王大人亲自去看看。

    顾探微第一次来武都,感叹天子脚下的繁华异常,城内商铺鳞次栉比,官街之宽可容九轨有余,因着每日便都有新鲜事物可玩看。

    陈不渝一如往常,整日神出鬼没,不知在忙些什么。

    今日午后,顾探微正在屋内小憩,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顾探微赶紧起来,往门口走去,还未走近,就听得原是丹丹的声音,于是赶忙开了门。

    “小姐,堂主说还是让我来照顾你起居,怎样,这些日子在武都可还习惯?”丹丹问道。

    “你快进来,我们到屋里去说。”她回道。

    二人好一顿家常,总算把最近分别以来的趣事讲完了。

    “丹丹,我们上醉仙楼去,我还没去过这武都第一酒楼呢,刚好你来了,我请你吃顿好的去!”顾探微道。

    “小姐,去是可以去,但我们要早去早回,你只准吃饭吃茶,不准吃酒,因为你每次一吃酒,准会出点事,渝哥儿也不在,我们更是要小心,毕竟武都可比不得……”丹丹一本正经地念叨着。

    “好好好,我不吃酒,放心,我俩只是去吃个饭,不会有事的!”顾探微急忙回道。

    两人一起出门,走出清水巷转到小街上,人流便开始多了起来,各种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走路的、坐轿的、骑马的,熙熙攘攘,穿梭在大街小巷。

    醉仙楼坐落在南市街中段,南市街一带是武都最繁华的地方。

    因为今日大削价,醉仙楼顾客比往日多了数倍,一眼望去,坐得满满当当的,两人刚走到酒楼门口,店小二便来招呼道:“二位客官请进!”

    因着只有一楼角落里还余一个空位,二人便在那里落了座。

    点了几样招牌菜式后,两人便吃了起来。

    顾探微环顾周围,人头攒动。顾客有在行酒令的,有在认真听曲的,有在高谈阔论的,不亦乐乎。

    顾探微闻着酒香,心想要是今日喝不到这醉仙楼的“春风酿”,那该多遗憾啊!然后盯着丹丹委屈地噘了撅嘴,又挑了挑眉,使劲浑身解数暗示道。

    “小姐,你别在那儿挤眉弄眼了,我知道,你想喝‘春风酿’是吧?好嘛,但你只许喝一点。”丹丹退让了。

    说完,顾探微便点了春风酿,只一口进到嘴里,她就觉得醇香弥漫,嘴里热辣辣的。

    “你们都听说过欧阳明月的事情吗?说是谁能找到他那几幅画,谁就能成为天下首富。”旁边桌子上一个高亢的男子声音传来。

    “哎哟,谁不想拿到那些画,但是这都十多年了,也没听说谁真的见过那些画。”另一个声音略沙哑的男子接道。

    “你傻呀,人见了画,能告诉你?你不知道这些年因为这些画闹了多少风波啊,连朝廷都好几次派人去查呢!”高亢声音的男子反驳道。

    “我听说,这画里藏着前朝留下来的宝贝,但又有说法,说是这画里藏着的是一个惊天大秘密,谁知道了谁就会倒霉,碰不得!”又一个年龄稍轻的男子加入讨论道,说到‘前朝’两字的时候,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也是,反正什么说法都有。话说,你们知道当年有‘北明月,南苍风’的说法吗?可惜,欧阳明月洪德三年就被人杀了,还不是因为那几幅画,倒是人家东方苍风命好,现在可是我们大武最负盛名的画师了,连皇上都对他青睐有加,每年都接他到宫里去住一段时间,说是一起论画呢!这待遇,那简直比丞相还高呢!”声音沙哑的男子继续说道。

    “哼!不就是一个丹青师傅吗?那街上不到处都是,反正我是看不懂那些画,还不如我这杯中酒有意思呢!”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顾探微听着这些谈论,头上不觉飘飘然起来。

    “小姐,你别喝了,看你这样,是又快醉了。”丹丹边说边用手去夺她手里的酒盅。

    顾探微哪里能让她夺了酒盅去,这正喝得兴起呢,她拼命护住自己手里的酒,甚至直接抱着酒壶喝了起来,只听得丹丹在旁边不停念叨,但她已经听不真切丹丹的言语了。

    “外面准备放烟火了,我们快出去看看吧!”“南市街的几座酒楼联合庆贺开张,说是准备了各式烟火,要放好久呢!”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们快结了账也出去看吧!”

    “……”

    顾探微不知怎的,就把“烟火”二字听了进去,放下手中的酒盅,就往外跑。

    丹丹跟在后面想着还没结账,就先去结账了。

    顾探微跑到外面,只听得周围人声嘈杂,却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隐隐望到远处有烟火绽放,于是立马伸手拉着后面的丹丹就往那边跑去了。

    ******

    李游曳刚走到醉仙楼门口,忽地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来将自己右手拉住,他立马用左手握住配剑,想着以防万一,但一刻钟过去了,什么意外也没发生。

    他就这样被前面的陌生女子拉着跑了一路,那是一双软软的手,他只能看见女子的后背,她穿着蓝色的比甲,袖口看起来好像是暗红色的衫,时不时还能闻到从前面飘来的酒气。

    李游曳想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大晚上的还偷跑出来喝酒,也不知是否和家里闹了别扭,还是有什么伤心事,更或者…不会是谁家的夫人吧?那这可使不得,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没有松开那只手,一路跟着女子来到了升南桥上。

    升南桥上行人不多,从桥上往北边看去,正是欣赏烟火的好地方,一束束烟火在空中绽放出不同的形状,时不时能听到从前面人群中传来的欢呼声。

    女子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说“烟火,①纷纷灿烂如星陨……”

    “②??喧豗似火攻。”李游曳接了下半句。夜色中,李游曳看不太真切这女子的长相,只见她好像脸颊泛红,脸庞小巧,五官匀称柔和,略带几分稚气,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

    那女子好像跑累了,说完话便往桥边的木栏杆上倚去,因为站不稳,便踉踉跄跄在原地打转,他就一直伸着手准备护住她,但也不敢碰到她,只是守在她身旁,防止其跌倒。

    女子含糊不清地一直在讲她的故事,李游曳因为要分心照看她,加上她醉了酒有点口齿不清,因此他也只听得个七七八八。

    原来这女子小时候便经历了母亲去世、父亲失踪的痛楚,直到现在也还在寻找她的父亲。

    李游曳不禁心有戚戚,原来这女子与自己同命相怜。五年前,一场大火让他家破人亡,至于失火的缘由,以及是否有凶手,一直查无线索。

    曾经的无数个夜晚,他也像她这样一个人喝闷酒,一个人游荡在无边的黑暗中,以为喝醉了就能忘记那件事,哪知醉了以后却更加思念父母,更加对真相如何无法释怀。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大火,他现在会在何处,在做什么,又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反正肯定不会在羽卫司做事。

    烟火停了,行人也慢慢少了起来,桥下的河面上不时吹来阵阵微风,带着丝丝凉意。李游曳见那女子比甲最上面那颗扣子松开了,他想伸手帮她系上,但是又觉不妥。

    那女子突然向他靠近,马上就要撞进他怀里,他猛地伸出手,抓住那女子的双臂,紧接着说了声“小姐,得罪了!”便将那女子扶到栏杆边上坐了下来,那女子背靠栏杆,眼睛时张时闭,想来是困了。

    夜里的风越来越凉,李游曳也顾不得那许多,便伸手将女子的扣子系上了,然后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女子披上,正当这时,那女子突然伸出手来拉着他的手臂,好像是想靠在他身上睡觉。

    他只好也坐下来,任她靠在自己肩上睡觉,他能感到那女子呼出的气息落在自己脖颈上,他看到那女子头上的发髻也有点散乱了,他觉得现在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胸口好似有一股暖流经过,这是五年来的第一次。

    女子突然醒了,把头从他肩上挪开,疑问到:“你是谁啊?你不是丹丹,丹丹怎会长得跟个男人一样?”然后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眼神定定地打量着,一脸疑惑。

    李游曳霎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也呆呆地望着那女子。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良久。

    李游曳想着这夜深人静的,要是还没人来找这位小姐,那他只能把她先带回自己家中安顿了,正思索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女子声音,在急切地喊着:“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

    听到声音,他立刻起身,往桥下走去。

    走下桥后,他便躲起来暗中观察,果然,那位叫喊的女子找寻的小姐正是桥上那位。她扶起那位小姐,便往桥那边走去了。

    李游曳看着她们走远了,才又回到桥上,突然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硬物,便蹲下身子,捡了起来,看了看,原来是一只女子的耳坠,想来是刚才那位小姐的,便把它收进了衣袖里。

    李游曳一路上若有所思,不觉已来到自家门口。

    只见大门开着,从里面传来了阵阵欢笑声,他心下琢磨,这是发生了何事?

    “哎哟,我的好兄弟,今天的寿星公,你可算回来了!”一个身量瘦高、声音清亮的男子大声打趣道,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的脸上还留有阵阵红晕。

    “森渺,你怎么来了?”李游曳疑问道。

    “我怎么来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我们几个不是说好今晚在醉仙楼为你摆宴庆贺吗?你倒好,等了你一晚上,也不出现,不过没关系,我们几个倒是吃得个酒足饭饱。”王森渺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有事耽搁了。”李游曳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似地答了一句。

    王森渺突然将倚在桌案上的身子直了起来,往李游曳这边走来,好奇地打量着他,然后把手放在下巴上,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道:“你小子,今天不太正常!”

    还不待李游曳开口,旁边的赵妈妈却说道:“你俩慢慢聊,我就先出去了。王公子,谢谢你今日来陪老婆子闲聊,每次你来,我这嘴巴都笑得合不拢。”说完转头又对李游曳道:“有事叫我!”然后就离开了。

    王森渺继续道:“李游曳,你倒是开口啊!”

    “别瞎想,我没事。”李游曳回答。

    “算了,不说拉倒,我倒是有事情要跟你讲,你看看那个——”他边说边用手指了指放在旁边桌案上的东西,用暗色绢布包着。

    他知道那个东西,因为接连五年,他每年生辰都会收到神秘贺礼,头两年,他还好奇去追查,但因实在查无线索,便放弃了,他想着送礼之人并无恶意,所幸就先收着。

    “又来送礼。”李游曳说了一句。

    “对啊,那个神秘人!哎呀,快夜禁了,我得先走了,你知道的吧,明天义父就从陵州回来,我们羽卫司没头儿的日子总算结束了!”王森渺边说边往外走。

    “我知道,那你路上当心点!”李游曳嘱咐道。

    注:①②出自赵孟頫《赠放烟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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