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舟睡意全无，立马起身趴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等看到来人的身影，他的笑容瞬间僵住。
夏少芬费力扶着东倒西歪的杜伟。
爸爸又喝醉了。
他不知所措的小手揪着衣服，小声地喊爸妈。
夏少芬看到杜舟就气得不打一处来，“愣着干嘛，过来帮我扶着他呀，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杜舟小跑过去扶着杜伟的另一侧，由于两边高度不一，让杜伟身体更不舒服了，眉头越皱越紧。
“开门呀。”夏少芬没什么耐性。
杜舟没办法，虽然害怕，但还是把钥匙弄丢的事说了出来，夏少芬嘴上骂了两句，另一只手腾出来去摸包里的钥匙。
进了门，开了灯，夏少芬盯着杜舟上下看，“你这哪里来的衣服？捡的？”她看着这衣服做工精美，款式还新潮，惊得提高音量，“你偷的？！”
“我没有偷！”杜舟立刻大声反驳道。
母子两人的争吵声闹醒了半醉的杜伟，“偷？谁偷？”
夏少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叉腰，“你教得好儿子呗，偷别人衣服。”
“我没有偷！是别人……”杜舟憋红的双眼透着满满的委屈，话还未说完，就被杜伟一脚踹到桌子底下。
喝醉的人眼神不聚焦，嘴里还是骂着，“小畜生，居然学偷东西，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瘦小的男孩痛得双手捂肚，一口气呼吸不上来，难受得在地上无声打滚，夏少芬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佯佯手打圆场，站起来去瞧情况。
谁料，男人一只大手挥来，直接把夏少芬打倒在地，“你他妈怎么教孩子的！”
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说过再也不打我的！”女人说完便大哭大闹起来。
杜舟终于缓过劲来，剧烈咳嗽伴随着生理性眼泪，他刚刚没法呼吸时甚至希望有刀子能划开肚皮，就像气球被戳破后才能排出气体一样。
他在发抖，他恐惧喝醉的父亲，整个身体都不停地往后缩，恨不得离这个人十万八千里远。
眼神慌乱间，他瞧见彩虹马甲居然被桌角钉扯破一个很大的洞，还弄脏了，却没发现自己裤子也擦破了，还流着血。
谭奶奶睡眠浅，被窗外的闹声吵醒后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奶奶，我要拉屎。”谭恩抱着小熊玩偶奶声奶气地说着。
“这么大了，你自己去呀，又不是不会。”
“我害怕……厕所有大蜘蛛。”
“我们的孩子王还有害怕的东西呀？”奶奶调侃着小女孩。
“人家是小朋友，本来就可以害怕的。”
于是乎谭奶奶就陪着她的小孙女起来上厕所。
果不其然，厕所又有一只大蜘蛛，那尺寸都快跟谭恩的脸一样大了，南方的蜘蛛真的很可怕，能把北方猛男都吓一跳的那种。
一声奶气的惊呼后，谭奶奶抄起扫帚往墙上抡去，又死一只。
以至于很多年后谭恩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爷爷家的厕所总是会有那么大的蜘蛛，而且根本打不完。
谭奶奶看着蹲坑的谭恩睡裤荷包鼓鼓的，告诉她里面别装东西，睡觉硌得慌。
女孩把荷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是爷爷之前临时给她的一串钥匙，她拿在手里掂着玩，打发时间。
突然，手一滑，钥匙掉到便池里，再顺着光滑的便池坡度，它毫不犹豫直径跳入坑洞中。
只听到闷沉沉的一声“咕咚”。
完了。
自己又闯祸了。
怎么办？
她急中生智，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把钥匙掉在厕所洞洞里去了……”还带着抽泣声。
这下谭爷爷也被吵醒了，急忙跑来询问情况，奶奶说坑洞太深了，火钳隔壁邻居刚好借走了还没还。
谭恩擦完屁股听俩大人在讨论该怎么拿上来，什么千万别冲厕所之类的……
亏得谭爷爷人高手长，趴在便池边硬生生把大半只手臂都放了下去，钥匙是辛苦地捞起来了，“谭恩，换你爸，不打你屁股才怪！”
“我知道错了，爷爷最好了……”她撒娇时的武器是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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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了，谭恩家又聚集了一帮小孩儿，他们刚租到一盘VCD，是部特抢手的鬼片，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放来看。
她坐的位置正对家门口，一晃眼看到门外正在路过的小身板，大喊一声，“喂，杜舟！你站住！”
门外的人听见自己的名字直接愣在原地，两秒回神后他拔腿就跑。
谭恩上辈子可能属猴的，从家门口一个纵跃下台阶，她边跳边喊，“我只是还打着石膏，但腿可早好了，你跑得了吗？”
小伙伴们跟上去替老大一把抓住杜舟，他跑不了。
谭恩刚跳过去正想发脾气，就看到他脸上青紫的伤，煞是惹眼，顿时火泄一半，“你……怎么搞的？”她问的是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谭恩没反应过来，疑惑歪头，“恩？”
她看到她的跟班们都还死死绑着人家的胳膊，用手扒开他们，“你们是不是警匪碟看多了？放开人家。”随后又把小伙伴都遣回屋继续看鬼片。
留下两个人站在马路边。
“你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怎么搞的？”谭恩慢悠悠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杜舟死死攥着书包带，手掌被指尖掐得通红。
“东西我会还给你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谭恩明白了，“哦，你说我的衣服，你把它弄脏了？”
杜舟缓慢点了点头，衣服破了个大洞，他不敢提，只能补补看，但愿能补回原样，那个彩虹布料虽然千辛万苦找到了，但身无分文的他买不了，只能偷偷捡废品卖，这是他唯一想到能来钱的方法。
“那你也要提前告诉我，不然我以为你不还我了，那可是我的新衣服。”
“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谭恩看着他脏兮兮的书包，用手戳了戳，发现书包硬邦邦的，一点也不像书的触感，她伸手就想去拉开拉链，被男孩发现后他猛然一拽，书包带，断了。
于是重力全部倾斜到另一边，沉重的书包在移动过程中发出类似铁器的碰撞声。
谭恩尴尬道，“我只是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男孩的表情越发难看，他一把抱住自己的书包，低着头垂着眼没有看她，丢下一句“衣服我回尽快还给你的。”就疾步离去了。
杜舟刚走上安静的楼梯，眼泪就决堤了，太丢脸了，真是太丢脸了，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断……
而愣在原地的谭恩被看到全程的谭爷爷喊住，“小恩，你看你把人家书包都扯坏了，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她摇摇头。
“那你觉得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女孩噙着泪，“应该道歉…”
“那你道歉了吗？”
她又摇摇头。
谭爷爷抹去女孩的眼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快去吧。”
杜舟走到3楼时听见楼下有声响，赶紧擦干脸蛋，习惯性往下瞧，居然是谭恩，赶紧缩回脑袋。
其实杜舟通过楼梯间的缝隙只能看到搭在扶手上的那人手臂一角。
不知所措间他就听到女孩喊他的名字，他又伸头探脑往下看去，正巧，和女孩四目相对。
没想到她也在往上瞧。
女孩喊到，“你等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杜舟思考着她还有什么事找自己，片刻间，女孩已经站到他跟前了。
谭恩扭扭捏捏嘴里迟迟蹦不出一个字。
终于，一张憋红的小脸还带着哭声哽咽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扯坏了你的书包，我给你道歉，我赔给你。”
杜舟没料想是这番话，一时慌乱，连忙摆手，“不、不用，我自己能缝好的。”
没想到他说了这句话，女孩一下哭得更凶了。
当杜舟看到谭恩哭得满脸是泪，他自己也跟着大哭起来。
俩小孩儿就这么面对面的，边哭边抹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俩小孩儿慢慢停止哭泣，看着彼此哭花的脸，安静几秒后，突然，两人又笑了。
女孩胡乱擦着脸，咯咯笑着还不忘吐槽男孩，说人家哭得丑。
男孩依旧笑着却没反驳。
两人坐在台阶上，谭恩递给杜舟一颗方方的小冰糖，“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和人打架？”
这时杜舟才想起自己脸上有伤，下意识用手去遮。
正好是冬天，穿得严实，周身被父母打的痕迹基本都遮得住，因为身上的伤更严重一些，所以他暂时忘了脸上的轻伤。
“爸爸打的…”杜舟小声地说。
“你爸爸打你这么重？是犯了什么天条了？我爸爸从来不打我，顶多做做样子。”
男孩摇摇头，“他只是喝醉了。”
谭恩听不懂这种理由，她也理解不了，却没有再问，黑葡萄般得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男孩的淤青。
“我只在VCD里见过这种伤，没想到能亲眼看见，我们去问问爷爷有没有药给你抹抹。”说罢，就强制拉着男孩往楼下走。
杜舟被谭恩领进家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果然很热闹。
但，好像这一切和自己格格不入，他更习惯在4楼偷偷听着这热闹，偷偷看着从门头上透出的暖光。
进门后迎接他的是无数双审视的眼睛，还有大屁股电视机里播放着吓人的女鬼。
他被一下凑近的女鬼吓得退了半步，小伙伴们立刻回头看电视时正好也看到了，一群小孩叽叽喳喳乱叫一番，看来都被吓得不轻。
谭恩王者蔑视，“一群不经吓的小屁孩。”
她对着杜舟抬抬下巴，示意他跟进里屋。
谭爷爷正轻轻地用药酒帮男孩涂抹，淡淡问道，“痛吗？”
“不痛。”
谭恩坐在一旁，“死鸭子嘴硬，你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