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溯溪

    眼见着雪下大,卫契初放弃了等待准备出门寻找,但看着门口探出的俩个小脑袋,她伸出去的脚顿住了。

    那俩人似是发现了她,只见他们相互看了眼而后便推开门朝卫契初跑来。

    没了门的遮挡,卫契初这才发现这俩只是半大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想来是个婴儿。

    他们一边喊着一边跑来,在听清他们喊的内容后,卫契初的眉头紧紧皱起。

    俩小孩似是想抱住卫契初,但她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在他们伸手时往旁边撤了一步,正好躲开了他们的手。

    在他们有下一步动作前,卫契初开口了。

    “你们是谁?”

    俩小孩很是默契地愣住了,但看起来年纪稍大点的男孩主动开口了,还将怀里的襁褓往卫契初的方向递了递。

    “娘亲,我们是你的孩子啊,你抱抱妹妹吧。”

    “孩子?娘亲!”

    卫契初像是被雷给击中了,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俩人,在看到他们脸上的希冀时,还是软下了心。

    她有点慌乱地将襁褓揽进怀中,用极强的意志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冷静与温柔的动作。

    “你们……”

    卫契初上下打量着俩小孩,估摸他们应该差不多大,都是七岁左右,但既然他们这么大了,又怎么会认错自己的母亲?

    “弟弟,娘亲肯定是太久没见过我们了,我们给娘亲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的一个拉着另一个转身说了句话,而后再转过身后面上的开心更是掩饰不住。

    “娘亲,我是您的大儿子,我叫方洄源,这是您二儿子,方洄漾,您手上的是您的女儿,我们的小妹,名叫方溯溪,溯洄从之的溯,溪流的溪。”

    方溯溪!

    卫契初的手一软差点就将怀中的襁褓给丢了出去,但还好在她极强的控制力下没扔。

    此时她也顾不得他们的话是真是假,只见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掀起了襁褓的罩帘,往内看去。

    白净圆润的脸庞此时安静地睡着,就像从天而降的天使,让人不由地心底泛软。

    但她紧闭的眼睛与轻到感觉不到的呼吸,乃至于冰凉至极的触感都使卫契初心慌。

    “你们出来多久了?妹妹一路上都没反应吗?”

    卫契初抱着襁褓的手不由地攥紧,心底那抹不安愈演愈烈。

    “我们,好久了,妹妹没哭很安静,一路上都在睡觉。”

    看来是冻了很久,这么冷的天幼儿怎么会受的了?

    “洄源,你去厨房里端点热水来房间。”

    卫契初抿唇,抱着襁褓便往屋内走去。

    她一手铺开被子,将襁褓放了上去,而后将绑带解开,将孩子抱在了怀中。

    “洄漾,你试试点燃炭盆。”

    卫契初试着搓热手掌为孩子取暖,但根本不够,幸好那俩小孩给力。

    “娘亲,妹妹怎么了?”

    方洄源还是大了点,所以他在做完事后便站在了一边,默默观察着他们。见卫契初的表情不对,他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卫契初没心思打理其他,但毕竟只是孩子,所以她还是柔了音调。

    “妹妹没事,只是有点冷了,你带着弟弟到厨房去看着点火,那边也更暖和些。”

    “好。”虽然不解,但方洄源还是照做了,他拉着在一边玩耍的方洄漾,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去。

    等房内没了那俩兄弟的身影,卫契初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方溯溪怕是没救了。

    这孩子本就先天不足,原先在家应该是靠药吊着命,现在又受了冻挨了饿,已经是只有出气的命了。

    可是她不应该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会……

    卫契初的眼睛黯了黯,她盯着燃的正旺的炭盆,将怀中的孩子抱紧。

    原来她的每一次穿越都是早就注定的,方溯溪的因果原是这般,因她而生,因她而死。

    浓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卫契初笑着笑着,眼角便流出泪来,她低头,与孩子额贴额靠着,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将它输往方溯溪的体内。

    “我是你,你是我,我们本是一体,你,能感觉到我的呼唤吗?”

    起先,在她们相贴的皮肤间泛起微弱的白光,而后随着时间的消散,那白光越来越亮,亮到一定程度时隐约有金光穿梭于其中,光芒在鹅毛的大雪中弥散开来,引起天地异象。

    在那刹那,时空好像被静止了,苍白的天空泛起瑰丽的色彩,本该冬眠的瑞鸟在空中绕着霞光盘旋,一声一声鸣唱着。

    下一刻,时间秩序恢复,沉寂一时的雪宛如倾盖,像张大网猛地扑向大地,荡起千沟万壑。

    房屋在晃动,大地在崩塌,意识到不对的人们高呼低唤。

    于危房碎瓦间,卫契初终是睁开了眼。

    她一手抱紧怀中的孩子,一手施法在前方开了一条路。

    随着她步划的移动,身后的地板一寸一寸的塌陷。

    踩到雪地的那一刻,偌大的屋子终是化作了废墟。

    卫契初走到早已被这阵仗吓傻的兄弟二人身边,带着他们一个瞬移来到了一处山洞内。

    “洄源,洄漾,照顾妹妹。”

    她将襁褓中睡着正香的孩子交到了方洄源的手中,而后一个转身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半空。

    卫契初俯瞰着整座邬山,乃至不远处的周京城,发现各处都有塌毁,伤亡的情况现在不知但应该不轻,沉寂的眸中泛出浓厚的悲伤。

    身后,一道沉闷的巨响声响起,回头望去,却见邬山山头溅起浓雾。

    这是……雪崩!

    连日不停的大雪以及刚刚的异象,看来这场雪崩在所难免,可这邬山距离周京不远,怕是会波及到。

    那是多少的人命啊……

    卫契初凝眉,她双臂伸直,素手翻转,在手心聚起大量的灵气,带着雪与风的呼啸,朝着山头飞掠而去。

    白光所到之处万物俱静,零星的光点附着其上,蔓延在整个空间。

    衣裙在空中画出一道轻巧的弧线,她于飓风中停下,毅然决然地将席卷的雪尽收眼底。

    双掌相对,指尖带着白光翻转,秀腕轻旋,无数澎湃的灵气于卫契初的身上涌出,玉手带动着灵气裹上倾泻而出的雪潮,以势不可挡的力气止住了向下的趋势。

    卫契初的瞳孔中倒映着纷飞的世界,她知道灵气终将枯竭,世界终将毁灭。

    而眼前的一切,皆由她所致。

    风轻柔地带着她落下的泪飘远,眉心金光乍现,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白光带着缕缕金光将卫契初包裹在内,在一声来自上古的低鸣中,光球以一道极快的速度冲向漫天的雪潮中。

    随着雪的停止,天边角出现一道七彩的霞光。那霞光以一种稳定的速度攀上了半片天,在那片天中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有无数金翎从中落下。

    金翎所到之处,万物复苏。

    雪崩止住了,空旷的大地终又安静了下来。

    在万籁俱寂中,一道清瘦的身影在漫至腰间的厚雪中不断往前挣扎。

    似是无声的呐喊着,嘶吼着,他的指尖已被血染尽,不断地跌倒,又不停地爬起,双眼直视前方,哪怕瞳孔已被灰白所掩盖。

    他一定要找到她,哪怕再要八百年……

    “宣禄,你慢点。”

    身穿茸毛披风的男子闻言停下了脚步,他目光微冷地看向身后的女子,表情虽是不耐但还是顺从她的意思,在原地等她。

    等到那女子靠近,他二话没说的又继续向山头走去。

    那女子只能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对下人发着脾气。

    许是声音太大,又或是周围过于安静,身后的动静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朵。

    宣禄忍无可忍,只能沉声说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回去吧。”

    听到宣禄的话,皇后立马变了神色,她狠狠地剐了身边人一眼,而后柔声开口,“宣禄,本宫就这样回去不太好,你同本宫一道返程吧,别找什么异象了。”

    “娘娘,我事先便说过,您身体金贵,不便同行,是您非要跟来的。”

    “本宫这不是放心不下……”

    “皇后娘娘!”宣禄眸间闪过异色,“您已贵为皇后,地位贵不可言,过往种种您当忘却。你们几个还不快领娘娘回去,要是有半点差池,宫里那位可不是好说话的。”

    宣禄侧着半个身子说完话,而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上,不再理会背后的叫喊。

    走了许久,身后的动静终是消失了,不由地,他叹了口气。

    他与这个皇后关系匪浅,在她还为入主中宫前,他们也是一对壁人,可是三年前的那场宫变他失败了,随同身份地位一起消失的是她身边的位置。以她的家室地位,一个藩王怎么配的上。

    他反抗过、争取过,但这一切的努力都在听到她怀孕的消息后化为泡影,是了,新帝登基,广纳后宫,她要想稳坐皇后宝座,需有个嫡长子在旁。所以他成全她,远远地离开了周京。

    此次回京主要是为了诸朝进贡,不然他情愿一辈子不回来。这样他便看不到昔日的美好背后终究是子虚乌有。或许这皇城内的风水太毒了吧,不然怎叫人面目全非。

    宣禄看着前方的迷蒙,情不自禁地颦眉,雪崩是因为那山头的异象停的,他必须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他顺着视线在雪中穿行,在靠近山头时,他察觉到在他的周围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宣禄的手握上别在腰间的剑柄,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确定身后的人是在跟着他时,长剑离鞘,随着长袍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剑尖离那人的脖颈仅有一指距离,从剑身上折射出的光芒不由地让人眯了眼。

    那是一位眉间带血的姑娘,三千青丝随风扬起,犹如稚子,浅笑着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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