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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

    “又是这一招,没劲。”迟炎撑着手臂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地坐下,抬手放出一道火光。

    余下的羽幽岛弟子已分立八方,掐诀起阵,热浪被围在阵上的屏障所缚,却还是将点点灼热透了出来,燎烧着阵外八人。

    昌容仰着头阻止那一滴滴汗珠滚落她眼中,高声喊道:“他的力量恢复了不少,不可掉以轻心!”

    云初咬了咬牙,凛声道:“不要分心,困住他,总能逼他消耗的。”

    “是!”

    阵法西南角,寒泉突然觉得身后有些痒,忍不住扭动着身子,他才一抬起胳膊,耳朵却又被狠狠一啄,竟有一只暗青色的大鸟藏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大鸟见他疼得身子一缩,又是一啄,在他眉上啄出一块血洞。

    温热的鲜血顺着寒泉的眼眶淌下,他将眼一闭,在心中捻起咒语,使出鸿雁传书将消息递了出去:“小心有埋伏。”

    设阵之时,阵法八方每一人都是阵型的一部分,现下寒泉受了伤,就代表阵法有了破绽,若是被阵中的迟炎察觉,那他们的努力就将毁于一旦。

    大鸟啄伤寒泉后,振翅一飞落到了已经烧得焦黑的院墙上,它担忧地望了望远处,又看向闲适地坐在阵中的迟炎,似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飞入了已有些昏暗的天幕。

    寒泉既已被袭,那如今的阵法便不再稳妥,云初高声疾呼:“我出去查看,你们守好!变换阵形!”将身一晃撤出去,余下的七人在他一声令下迅速变换阵型,将云初所守的东方补齐。

    云初左脚一踏,月魄已经飞到了他脚下,他乘着月魄飞至上空,仔细环视一周,却并未看到有任何可疑之处。

    “是何人伤了你?严重吗?”

    “一只暗青色的鸟,长得有些像乌鸦。只是啄伤了我的额头。”

    看着眼前为寒泉传信而来的小雁,云初凝眉一叹,大喝一声,“变换陨灵阵。”旋即重新将月魄握在掌中,俯身冲向阵心的迟炎。

    迟炎悠闲地坐在阵心,随意地抬手向四周散去炽焰,云初以月魄光华护体,穿过阵上的屏障,落入阵中。

    布满火焰与妖力的阵法内突然多了一股纯净的灵气,迟炎自是能迅速发觉,他眉毛一挑,卷起垂在身后的发丝,冲向阵内出现异象的位置。

    月魄被迟炎的发丝缠住,云初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但他早有心理准备,这是他们之前在多次与迟炎交手而得出的经验,迟炎身体上的火焰都来自于他的发丝,他全部的妖力也都凝聚与头顶操纵着发丝。

    只要迟炎顾忌着阵中的他,就再难分出更多的妖力却抵抗陨灵阵。

    陨灵阵是将布阵之人的全部法力凝聚于阵心,从上至下贯穿处于阵心的迟炎,将他一举击溃。

    此法虽然风险,但却是唯一一个能速战速决的办法,以现在的状况,若是拖下去,对他们十分不利。

    “喂,你跑哪去了!”迟炎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抽出点点发丝将他自身包裹住,紧张地环视周围,可他寻找的那位同伴,此时却藏身于一片黑烟缭绕下的林子中。

    那只暗青色大鸟,稳稳当当地落在树冠上,伸长了脖子,遥望着树林外的三人。

    “鸣珂,你醒醒啊!你一定要醒过来!”

    鸣珂虚弱的躺在逐雨膝上,他那紧闭的双眼突然颤了颤,听着耳边的轻呼,缓缓的睁开来,先前那些恨不得将他五脏六腑付之一炬的灼烧感已经消失,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抬手碰了碰。

    “……我不是在做梦吧?”

    盈盈坐在他们二人身边,没好气地说着:“你当然是在做梦,逐雨怎么可能为了救你不惜将自己体内宝贵的真气分你一半。”

    “哈哈……哈……原来不是在做梦啊……“他捧着眼前人的脸,傻乎乎地笑起来,脸颊上却又淌着两行泪,“你真傻……我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救的。”

    逐雨俯下身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笑着道:“你比我还要傻,不留你在我身边,怎么显得出我冰雪聪明呢。”

    看着近在咫尺的逐雨,鸣珂全部的心绪都凝在方才逐雨吻下的那个地方,他那琥珀色的眸子狂颤不止,根本不知道该将视线定于何处,当逐雨那稍显苍白的唇落到他视线中时,他乱撞的心仿佛落入深沉却又汹涌的海浪之中。

    他分明被一团温柔的海水包裹,却又在海浪的激荡下上下沉浮。

    他鬼使神差地仰着脖子缓缓坐起,半闭着眼睛将那一方飘在海面上的小舟靠去。

    见此情景,盈盈慌张地抬起手捂住眼睛,挪着身子向后撤:“我才是最傻的,非要在这儿保护你们,当着个多余的人。你俩!别腻歪了,都好好休息会儿吧。“

    听着盈盈的话,逐雨后知后觉地烧红了脸,一把按住直往她怀里钻,仰着脖子要来吻她的鸣珂,”为什么只有你一人跟着师兄他们?“

    盈盈黯然地垂着脑袋侧过身去:“其他人,都在之前的对战中被迟炎杀了。”

    ……

    “正西。”那个清亮声音再度在迟炎的耳边响起,迟炎咬着牙气愤的说着:“我还以为你被他们弄死了呢!”

    “记住我的吩咐,别胡来。”

    “你瞒了我这么久,我凭什么听你的!”迟炎嘶吼一声,缠住月魄的发束分出一股,冲向阵法正西角,那一处正是寒泉所守的位置。

    月魄上缠着的力道松了些,云初疑惑地望向阵中的迟炎,挥动月魄斩断了束缚着月魄的那一缕发丝,光华冲破层层火焰,径直劈向迟炎的左臂。

    法阵中心也风雷大作,眼看迟炎就要被法阵凝聚之力贯穿天灵盖。

    但已经来不及了,寒泉已经不能视物,几乎一事将全部的心力放在阵法上,那缕发丝卷起的强大的气流瞬间袭来,顷刻之间,阵法尽毁。

    阵内迸发出的火焰吞噬了布阵的所有弟子,几乎所有人都被这股热浪冲翻在地,只剩昌容、苏方和阵中的云初勉强还意识清醒。

    苏方挣扎着站起身,喃喃道:“有另一股……灵力……”事发突然,他们都始料未及,但当那火舌即将冲到他面前时却有一股从未见过的灵力冲到他身前帮他挡了挡。

    冲破阵法的迟炎狂笑着张开双臂,吸纳起方才死在他火焰之下的众人为他凝聚而来的妖气,那些被云初斩断的发丝又疯长起来:“连你也要与我作对,连你也要为了他与我作对!哈哈哈。今日我妖王迟炎就要在此地大开杀戒。让你们这些仙门弟子尝尝被你们最瞧不起的妖族□□践踏的滋味。”

    随着迟炎妖力的恢复,整座乾元山庄瞬间变成了火焰肆虐的地狱,随风舞动的火苗,如恶鬼一般肆意的吞噬着山庄中的一切。

    悬在半空中的大鸟颤颤微微地落了下来,那片片柔亮的羽毛已然失了光彩,黑烟一起,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衫的青年躺在方才大鸟落下的地方,他孱弱地直起身子,看向眼前的火光与绝望交织的世界。

    他那修长白净的手指深深扣进掌下焦黑的泥土中,无力和愤恨化作点点泪滴,砸在他手背上,他仰着头想将心中的愤懑宣泄而出,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事已至此,决不能让那些人白白牺牲。

    逐雨和鸣珂垂着头靠坐在一棵大树旁,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轰鸣,树下的三人纷纷仰起脖子望向远处,却见一圈又一圈的火光将山庄中的一切吞入其中。

    三人皆是一怔,奋力从地上爬起,向着火光中心奔驰而去。

    “不会的,师兄他们不会出事的……”鸣珂一面跑着一面喃喃道,恍惚间他又想起迟炎曾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要将他身边的一切夺去。

    “迟炎!我不知道你我之间有何仇怨!你若是恨我,就冲我着我一个人来,别伤及无辜!”

    他话音才落,迟炎便缓缓落在他们面前:“怎么?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吧?你的好师兄好师姐可都被我给杀了。他们就这么轰的一声化作了飞灰,你闻闻,这燥热的空气里还有他们的味道呢!”

    鸣珂的眼中染上一层火光,那是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部烧尽的愤恨,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千多年欢愉人生,那一个个陪伴在他身边,跟他亲如家人的师兄师姐们,就毁于眼前这怪物之手。

    迟炎挑了挑眉,不屑地扬起下巴,觑着眼扫过鸣珂与他身旁的逐雨和盈盈,“都盯着我干嘛!这可都是……”他突然向鸣珂飞来,将一张怪异的脸怼到鸣珂面前,一字一顿地说着:“因你而起。”

    扶光早已按耐不住饮血的冲动,在鸣珂掌中剧烈地晃动着,鸣珂抬手一劈,嘶吼着:“我要杀了你。”一剑砍上迟炎的左臂。

    迟炎却只是平静地看着鸣珂,轻轻一抬手就将他与扶光震了出去。

    云初手持月魄飞落在迟炎面前,对着身后三人喊道:“你们快躲起来。”

    逐雨抓着他的手臂慌乱地问着:“师兄!其他人呢?”

    云初此时恨不得把秘境试炼的事一股脑跟所有人合盘脱出,在秘境中所受的伤不过只有现实的万分之一,而“身死”的师弟师妹们此刻应该也已被送回了羽幽岛。

    但对付妖王迟炎,想必是师尊为了之后的计划而为大家设定的特别试炼,决不能被影响。

    他侧过头对逐雨安慰道:“你们先走,会没事的,师兄答应你们的事就一定会说道做到。”

    逐雨和盈盈看着云初愣了愣神,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点了头,现在这情况,他们这些实力稍差的人加入战斗,只会火上浇油。

    苏方拖着被火焰灼伤右腿落至云初身侧:“他如今功力大涨,不能再放他为祸人间了……今天我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将他诛杀于此!”

    迟炎晃动着他燃烧的发丝,冷哼一声:“呵呵,黄口小儿不自量力。”

    “是不是不自量力也要试试再说。”云初攥紧月魄欣慰地看向苏方,他没想到一直以来与他处处不对付的苏方师弟面对如此绝境竟还有这么强的毅力,那位一天到晚都想着挑战他的八师弟已经成长了,未来也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鸣珂仍是挣扎着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挥舞着扶光向迟炎,见他还不愿意离开,云初便对姗姗来迟的昌容嘱托道:“你带着他们和苏方先走,照顾好大家!”

    苏方不可置信的看向云初:“你要我走,是不是看不起我?”

    云初却只是将他一推,纵着月魄冲向迟炎,带着笑意道:“你带着伤腿,若是出事了怎么办?你出事了谁来当新的大师兄!”

    “你……”苏方被他的话呛住了,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便要与他一起冲上去

    昌容却拽起苏方的胳膊,带着坚毅的目光对云初点了点头:“安顿好他们我就回来找你,千万要撑住!”

    鸣珂还想留下,拼命地抓起扶光往前冲,却被昌容狠狠一脚踢中了脖子:“伤得这么重了还要逞能!”说着便扯着他的手,支起她那柄碧荷伞,从火场缓缓升起。

    逐雨和盈盈也跃上自己的法器,跟着昌容一道冲出火场。

    迟炎扬着红发与月魄缠斗不休,他得意地看着云初:“留下来又如何,不过是送死。”说着便又释出一团火焰。

    “不是我送死,是要我送你上路。”云初握紧月魄搅动着火焰向迟炎刺去,看准他那已受了两次重击的左臂。

    迟炎躲闪不及,那垂在身侧的左臂又一次遭受重创,露出了森森白骨已再无力支撑,随着最后那一点皮肉的崩裂,径直落在了地上。

    云初持着月魄与他相对而立,平静地笑了笑:“被自己的火焰伤到的滋味如何?你这具身体不过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了如此的妖力,已是穷弩之末了吧!”

    迟炎将视线从坠地的手臂上收回,仰着头突然又是一阵狂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这样,不让你们所有人给我陪葬可真就不行了!”,话音才落,迟炎身形一缩,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拼命地向昌容他们消失的方向飞去。

    “小心!”

    看着被火球逐渐逼近的那柄碧荷伞,云初暗暗下定决心,他一脚踏在燃烧的树干上,掉转方向扑向那团火球,却不想那火球在快要烧到碧荷伞之时突然爆裂开,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的五脏六腑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

    云初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师尊一人一个爆栗敲在他们脑门上的画面,明明马上就能撑到最后,他们却就这样在这仿若烟花的爆炸中全军覆没了。

    在爆炸的一瞬,鸣珂被昌容从伞下推了出来,他重重摔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滚了两圈,高空坠落带来的冲击几乎要震碎他的背脊。

    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被火焰吞噬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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