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榜。陆昭昭的用词应该算很精确的，评花榜怎么不是一种打榜呢？
答应了醉烟楼那边要帮忙，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实话说，陆昭昭还挺佩服阿芳和如烟，虽然青楼这个产业本身就……呃，但既然是在游戏里，又是这个时代背景，她觉得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了不起。
时代总是有局限性。但至少有些人一直在努力地向上生长。
所以帮扶一下，也是应该。哪怕这只是个幻境，哪怕没有人在意那些鱼——
小男孩在乎。
陆昭昭在乎。
而且打榜，对于陆昭昭和兰形而言，也有着实际上的意义……
“自第二日起，每天通过打投，排名前列的客人将有机会一睹花魁芳容。”
陆昭昭默念着评花榜细则：“每日评判标准略有不同，最终统一计分以分名次高下……第二日的评判标准为：一掷千金。”
简单粗暴，就是拿钱开路，砸钱最多的客人，便有机会见到花魁。陆昭昭摸摸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家。
……嗯。虽然数量也不少，但在这种销金窟，大约是全砸出去也溅不起一点水花的级别。
不过陆昭昭一点都不担心。
这天下午，有个面具少年施施然走进了赌场，又施施然走了出来，身后倒下打手若干。
“幸好……运气一如既往的稳定！”
实话说，最近运气飘飘忽忽，搞得陆昭昭都没自信了。不过幸好，赌运还是一如既往的亨通，是会让司空琢流下羡慕的眼泪的级别，虽然时间紧急，但搞到的钱还是姑且应当够用。
毕竟，陆昭昭的目的不是争夺第一，仅仅只是进入前二十，有个能寄信的机会而已——
此次参赛花魁二十名，今日消费最多的客人可以向花魁寄花笺，以邀相会。当然花魁回不回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陆昭昭很有自信，只要自己寄信，兰兰哥哥肯定会选她，如烟一定也乐意：这确保了他们不会穿帮。且如烟在二十名花魁里算是垫底的，竞争压力也不大，还是能试一试。
要是想邀最知名的几个花魁，那她这点钱就不够看咯！
“不过进赌场这事儿，还是先瞒着兰兰……”
赢了又赢固然痛快，也很容易招惹事端。若非急着用钱，陆昭昭不会考虑这个法子。兰形一直严防死守，连幽兰巷都不让她去，要是知道她去赌钱那还得了？！
有时候，陆昭昭也觉得，兰兰哥哥怪像她妈咪的。
——感觉是会在她犯错后揪着耳朵念叨的类型。
这么想着，她又一次登上花船。
“这些消费得来的荐书……全记如烟花魁名下！”
——————
……结果打榜上头，差点忘了潜入调查的事。
赶在截止排名之前，成功把自己送上消费榜第十八的陆昭昭，得到了超VIP雅间的待遇。青楼方告诉她，过会儿花魁们将会乘坐小舟在河上绕船队三周表演，届时可选择中意的花魁，递送花笺。
陆昭昭：“……”
她当机立断：“我是如烟花魁的脑残粉，请帮我把花笺直接递给如烟花魁！”
“这……”
鉴于她表现得的确对如烟情有独钟，最终这枚花笺还是被提前递出。深觉稳操胜券，陆昭昭大松一口气，又点了几个倌人捏肩捶腿、吹拉弹唱，雅间门一关，好不自在——
当然，这些人都是她提前联络好的，苏栗衡安排好的人。她们将会为她打好掩护，让她有充足的时间调查搜证。
傍晚时分，花魁们逐一出发。公子陆离所在的雅间大门紧闭，但从那连绵不绝的丝竹与调笑之声便能听出，里面是何等人间天堂。
与此同时，一名面生疤痕的侍女低着头，匆匆走过人群，乘一艘小舟，悄无声息地上了外围的船。
“呼呼——有支援就是不一样。”
陆昭昭都后悔，没有早点联系苏栗衡。但是谁又知道，这家伙准备如此周全，却不声不响的……
但话说回来，他们潜入调查时也没有知会苏栗衡。说来也有此时消息传递并不方便的锅，这时就很怀念……
现代的手机，和修仙界的灵犀玉牌呀！
“找找线索……”
有人帮忙，陆昭昭行动起来方便多了。虽说这些人也尽量关注了是否有异常，但陆昭昭觉得还是有必要由她再看一遍，毕竟很多东西凡人未必注意得到。而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她决定尽快地将二十名——十九名花魁的房间搜过一遍。
绕船三周的演出，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陆昭昭来说绝对是时间紧迫。她干脆每进一个房间便咔咔截图，然后调好流速切出游戏仔细翻看截图画面，以此快速地查过了好几条船。
最终，她有了发现。
“……这是……？”
——————
“姑娘可有发现？”
夜幕降临，陆昭昭从窗户返回了雅间。弹琴的倌人顿了顿，便如常演奏；另有侍女凑过来观察了窗外，谨慎地掩上窗扉，低声询问。
“有大发现。”陆昭昭还挺亢奋：“不过之后再说……我看演出结束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见花魁？期间没发生什么事吧？”
“这……”
倌人们对视一眼：“是出了点意外……”
“什么？”
“就是……”
——————
“哥我对不起你——”
陆昭昭，声泪俱下：“我居然，打榜打输了——！！！”
陆小富婆，从未因花销发过愁，加以无敌的好运气，自以为万事俱备，不想就差临门一脚时，被人“横刀夺爱”——
“……这谁都想不到啊。”
兰形一脸疲惫：“我和如烟见你递了帖子，立马就答应了。但不曾想……”
不曾想，评花榜还有个隐形规定：
每日得到头名的客人，拥有最高级的挑选权。
而今日的消费榜第一，就指定了如烟。
……自然把第十八的陆昭昭给刷下去了。
如烟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样的大客户，居然指名了垫底的她，这对醉烟楼而言意义非凡，因此而得的直接收入也足够一下子盘活醉烟楼；忧的是这万一穿帮……
但她能独自一人寻到阿芳，足以证明这是个多么虎的女子。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既然决定了启用替身，她早已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兰形揉了揉太阳穴：“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哪来的钱买出个第十八名？”
陆昭昭：“啊这啊这……”
所幸他们得忙着准备待客事宜，连交流彼此发现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揪耳朵算账。于是陆昭昭又一次发现：她成了唯一一个闲着的人。
……好吧。
其实她约不到如烟，也可以再约个别的花魁，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不过鉴于已经立了个如烟脑残粉的人设，她想了想，也没给其他花魁冲业绩，只去了阿芳屋里，整理自己此前的探索收获。
但没过多久，阿芳老板来敲了门。
“他们叫你过去。”
“……？”
看看时间，客人应该已经到了，怎么这时叫她？陆昭昭不明所以，但当她打开如烟的房门——
“……？”
——————
“原来那位出手阔绰的消费第一是你……”
在房间里看到韩继时，陆昭昭觉得有点意外，但又不太惊讶，韩继毕竟是江南首富家的公子，有这个财力不足为奇；她惊讶的反而是：“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听灵均说了你们的事，想着或许能帮个忙，于是就来了。”
韩继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一听苏栗衡说陆家兄妹两个不但登了船还要假扮花魁，那哪还能坐得住？火急火燎就来了。结果上了船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想起苏栗衡好像说了假扮花魁的是兰形，不是陆昭昭。
那没事了.jpg
不过想了想，大舅哥也是得讨好的。于是豪情万丈一掷千金，直接把消费第一拿下。
为此烧掉了他大半年的零花钱。不过这都是小问题。
“提前也没跟你们说……没添麻烦吧？”
“倒也没有……”
只是把烧干了小金库才打到十八名的陆昭昭给打趴下了而已，不算添麻烦。陆昭昭含泪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荷包，而兰形摸了摸她的头。
韩继自然地看过去，目光在兰形戴着面纱的脸上顿了顿。意识到这一点，兰形表现得有点冷漠：“看什么？”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哥哥……不是，陆兄你这扮相也挺好看的。”
兰形：“……”
虽然知道韩继是个傻的，他还是无名火起。尽管他并不担心如今的扮相会令人联想到祝芝芝，但“哥哥”和“哥哥”之间，总归是看不顺眼。
——尤其对方一副明晃晃想拱小白菜的样子。
硬了，拳头硬了.jpg
“如今我们有一整晚的空闲。”
短暂对视后，兰形率先移开了目光，免得真忍不住给对面那混蛋来上一拳。语气生硬：“昭昭有什么收获吗？”
“我正想跟你们说呢！”
陆昭昭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桌上，露出其中的东西。
“……这是……？”
韩继看去，只觉是一堆纸灰，夹杂着些许零碎的残片，像是以前他练废了字的纸丢进火炉里未燃尽的余烬。兰形则小心翼翼地拿指尖拨弄了一下，仔细辨别那脆弱残片上残留的图案字迹，觉得有些像咒文，但难以辨认。
“这是哪来的？”
“我在两个花魁的房间发现了这种东西。一个留得多些，一个只剩了纸灰，但看起来材质很相似。”陆昭昭说，又拿出几张纸：“然后我在另一个花魁的房间，枕头边找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手抄书。书我没有拿走，这是我凭……记忆自己画出来的。”
名为记忆，写作截图。感恩游戏截图，令她不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把书拿走，而是快速翻阅一遍，就能假冒过目不忘。
“这……”
相比起难以辨认的纸张残片，兰形对纸上的东西可就熟悉多了：“阵法？！”
陆昭昭点点头：“虽然上面的文字我不认识……但看图画，是一本玄术书。”
“等等……等等。”韩继觉得信息量稍微有点大：“阵法？玄术？”
如烟也迟疑：“……我应该在这里听这些吗？”
陆昭昭&兰形：“……”
忘了这两人都是凡人，没有点亮相关知识点了。
陆昭昭想了想，先对韩继道：
“玄术就是法术。这本书内容有点杂 ，不止有法术，还可能有咒术和阵法。我家中有了解这些的人，可以确定这本书的内容不是胡编乱造。 ”
虽然她对阵法咒术了解不多，但跟着温影承，敏感度还是培养出来了的。又对如烟说：“你也该听一听，花船中很可能有恶妖潜伏，此前恶妖已经害人不少，我们正是为调查此事而来。”
“……”
韩继和如烟都显得很怔楞，尽管他们怔楞的原因并不相同。而兰形已经翻看完陆昭昭复刻的内容：
“我不认识这些。你能确定自己记忆没错吗？”
陆昭昭点点头。见兰形微微皱眉，她又说：“我也不认识，但已经告知师兄……只是等消息要一段时间。”
在被兰形叫过来之前，她已经通过亭曈，把书中与残片的内容传递给了温影承——温温师兄尽管没有玉怜香智周万物，却也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到能形成特质，别提多可靠——不过由于幻境内外时间流速颇大，那边一时半会儿不太可能有回复。
兰形又问：“你发现这些的房间，都是哪些花魁的？”
但在陆昭昭回答之前，他又问：“其中有没有……红眉？”
陆昭昭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
“所以说，有妖物混在我们之中吗？”
如烟忽然开口。她似乎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并选择了相信，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凝重中带着一抹若有所思：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如烟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其实我们醉烟楼的生意从前也没那么差。”
真要那么差劲，早就连评花榜的资格都没了。要知道城中青楼竞争激烈，每年倒闭被取消资格的不在少数。如烟颜值过硬，是把醉烟楼强行带红了一段时间的，但在近一年里，情况才急转直下。
“有几个青楼画舫，在这一年里收了不少好苗子，其中便包括月来楼的红眉。”
如烟道：“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们青楼也分三六九等。以院、馆、阁……为名的多为上等，以楼、室、班、店、下处……为名的则逊色些，名字是不能随便改和随便起的。”
陆昭昭回忆了一下：“所以月来阁……”
“月来楼成为月来阁，靠的就是红眉。”
如烟给了她肯定的眼神：“之前我和阿芳还当是时运不济……我年纪确实也大了。但如今想来，那几家红火得有些不太正常……我是说，去过他们家的客人，很少有再去别家的。”
虽然客人们有相熟的姑娘，也就乐意成为一处的常客，但那几家的情况多少有点异常了。如烟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但就连她多年的老客户，也有一去不回者。
“而且她们非常排外。”如烟道：“我说不清楚……之前觉得只是那几家家大业大，才眼高于顶，也没当回事，但她们抱团的情况，确实是有点奇怪。”
陆昭昭拿了笔墨纸砚：“你觉得奇怪的，具体是哪几家？”
如烟琢磨了一会儿，报了几个名字。陆昭昭写下来，在其中三家名下画了横杠。
月来阁，满春院，兰香舫。
又看向兰形：“哥你刚才为什么提到红眉？”
兰形想了想。
“我今天见到了所有花魁。”他说：“那个红眉……给我一种很不自然的感觉。”
“不自然？”
那只是一种感觉。就好像真正的古董和仿得极真的赝品那微妙的差别。不过看如烟的反应，有这种感觉的恐怕只有兰形一个人。
他的第六感确实超出常人。
陆昭昭在“月来阁”旁边写下“红眉”两个字，说：
“哥你是对的。”
“嗯？”
“那本玄术书，”陆昭昭说：“就是在红眉房间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