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六良。夏松。宇文若。

    陆昭昭对这三个名字不算陌生。他们正是茶凉的发小好友，正统竹马，在北海时，几人曾有一面之缘，陆昭昭和三人算不上熟，但名字外貌却是记得的。

    可她的这份好记性，却是让三个人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了。毕竟在之前，他们的确没有多少交际，又时隔这么久……

    如果陆昭昭只是寻常人也罢，但对于三人而言，她显然绝非路人而已。

    所以……

    邵六良下意识地直起了背，往日大大咧咧的声音也放得文静了很多：“陆离道友记性真好。”

    陆昭昭眨了眨眼：“难道我不该记住你们？”

    “只是觉得被你这么可爱的姑娘记住，我也太荣幸了。”

    她笑起来，俨然是被这俏皮话给逗乐了。夏松和宇文若却是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

    夏松：他也太油了吧？

    宇文若：我完全同意。

    夏松：不能让这小子丢人现眼！

    宇文若：你说得对。

    于是夏松轻咳一声，正打算说些什么；然而在他之前，茶凉就已经笑眯眯地开口：

    “啊，对了，昭昭不是说还有其他朋友一起来，怎么不见？”

    一句“昭昭”，成功压下另外三个只能叫“陆道友”的家伙。他又状若自然地顺了顺自己的乱发，露出一张越发俊美的面孔，果不其然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

    “他们……咦？阿凉你，是不是变帅了？”

    “哎？有吗？”

    少男羞涩地微笑起来，抿了抿唇：“……许是太久不见了吧。就像我见昭昭，心里也是觉得你越来越漂亮的。”

    邵六良：噫——

    夏松：嘶——

    宇文若：啧——

    三个人挤眉弄眼，祝青燃差点把茶杯捏碎，亭曈倒是若有所思，转头看着陆昭昭：

    “你自然是最美丽的。”

    陆昭昭：“……哈哈。”

    她有点窘迫地遮了下脸，喝了口茶来掩饰尴尬：“……我们比你们来得早些，才从住处出来，人有点多，就分开逛了。”

    她顿了顿：“你们还没找到住处吧？我先带你们过去如何？”

    -

    陆昭昭来墨城的时间的确很早。

    婚期被定在三月二十三日，但按照请柬所说，提前九日便可赴宴。陆昭昭左右没什么重要的事做，又怕去晚了正赶上人多，思来想去便早早出发，又在诗华两家中选择了诗家。

    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请柬上有两种印花。陆昭昭那份请柬的印花是诗家的家徽，就草率地决定了前往的地点。

    ——左右，到婚宴那日便会聚在一起，去哪里也没差。

    不过此行还是有些超出预计的部分。这第一点就是……

    “喂喂，师兄？”

    傍晚，房间中，陆昭昭捏着阵盘：“听得到吗？”

    大约过了一两息，阵盘中传来温影承的声音：“听得到。师妹现在在诗家了吗？”

    “嗯……在诗家安排的住处了。”

    其实有关这些，在抵达后她就已经给温影承汇报过，但此刻通讯他又问起，她也就又叽叽喳喳回答一遍：

    “我们降落之后，出示了请柬，诗家的人就带我们来住处了。原本还想带我们游览城中，不过我看他们挺忙的，再说花花也说过自己来过墨城，就没有麻烦诗家人。”

    “然后在街上遇到了小凉，就是御灵宗的少主，带他们也来了住处……不知不觉就到现在了。话说起来，我还以为他会住水云阁，不过听说我住了诗家这边，他们几个也住过来了，就在隔壁院子。嗯……大家聚一起也挺好的。”

    她托着脸：“今天到了不少人，不过我看着还有很多空位。接下来几天应该会有更多来客，师兄你要是忙完，也可以早点过来，我给你腾个房间！”

    温影承闻言笑起来：“我若是忙完，自然是要过去的。”

    是的。这头一号意外，便是温影承此行没能跟着陆昭昭。尽管早在过年时就已经说好同行，但运气就是这么没办法——温影承有工作了。

    这话有点奇怪，因为温影承一直有工作。他是阵峰峰主，阵峰大小事都得他负责。可因着有四个很是得力的徒弟，温影承自然从琐事中解脱出来，平日里只需偶尔过问一下大事，指点一下迷津，更多的还是个人时间，自然跟着陆昭昭到处跑也没压力。

    可要是阵峰真遇到什么弟子们解决不了的困难，那温影承还是得插手的。当前就是这么个情况——就在准备出发的时候，阵峰忽然来了个相当棘手的维修单子，弟子们都搞不定，阵法大师温影承只好亲自出马。

    原本还忧心陆昭昭这边该怎么办，好在亭曈、萧聿、花容时的修为也都不俗，又是去世家参加婚宴，想来没什么危险，温影承这才勉强放行。但心中还是不太放心，又叫了徒弟跟着——

    不是谭冰北。谭冰北要留在阵峰主持事宜。

    也不是蔡阳漫。蔡阳漫要跟着温影承一起去处理工作，顺便观摩学习。

    至于剩下的崔玄麒和崔崧瑶二人，为了这个出行名额可谓是“大打出手”。主要还是阵峰事务繁忙，他俩总得留下一个；却又都想跟陆昭昭一起出去玩，顺便放个假——

    此时全年无休的谭冰北：疲惫的微笑.jpg

    陆昭昭趴在桌上笑：“师兄你好像特别不放心我……可是就算不提小师叔他们，麒麒不也在呢？这里又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师兄你连自己徒弟都不放心，怕他照顾不好我？”

    温影承似乎沉默了片刻，才轻叹一声：

    “毕竟，先前你去找小师叔，竟能走岔了秘境。”

    陆昭昭：“呃……”

    “再之前，只不过是赶路，居然还撞进幻境里。”

    陆昭昭：“唔……”

    “再再之前，飞光海峡……”

    陆昭昭：“……师兄~”

    她呜咽一声。温影承笑了。

    “总之，我，还有小师叔他们，若是得了空，即刻就去找你了。”

    他说：“也记得给小师叔报个平安，省得他担心你。”

    陆昭昭：“……实不相瞒，在和你联系之前，我师父已经给我一天飞了五个飞鸢了。”

    温影承：“……”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叹了口气。秦令雪和陆昭昭的师徒关系，他素来是最忧心的一个，否则也不会顶着压力对秦令雪说“你必须离开师妹”。但即使是他也没有想到，那真是一语成谶，之后的一年里，这对师徒竟真是聚少离多了。

    可即便如此，这好似也没让那份黏糊改变半分，反而变本加厉起来。秦令雪如今的醋吃得是越来越奇怪，温影承看在眼里，却一点办法没有，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有修剑这回事，秦令雪能用来缠徒弟的时间着实不多，希望慢慢能有改善吧。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只跟陆昭昭说：

    “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我，顺便也测试一下这【通讯阵盘】，有什么问题你就去找玄麒，叫他分析后记下来，回头我再改善。”

    陆昭昭“哈、哈”笑笑：“好！还有，我就说，这个方便吧！”

    所谓【通讯阵盘】，正是这几个月里，陆昭昭怂恿温影承搞出的东西。她之前闲下来，一边挂机，一边去刷论坛，见到走科技发展流的玩家搞出了很新的赛博修仙，又深觉如今修仙界传讯着实不便——

    虽说同在一城、一宗门，通过灵犀玉牌便能很方便地沟通；可一旦距离变远、身处野外，那就只能靠传讯符。传讯符都是单向的，就像寄信那样，就算是最高级的传讯符，也只是能够携带影像、速度变快、能承载的内容变多……像现代通话那么便捷，是做不到的。

    陆昭昭之前没太在意，忽然之间想到这茬，就觉得真是很不方便了。于是缠着温影承，请他研究一下。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想着有机会了再叫上玉怜香、收集一下论坛资料，好好探讨一番。没想到还没找玉怜香，温影承自己琢磨，也真搞出了一个能用的版本——

    正是她现在手中的阵盘。

    阵盘的样子说不上美观，只是很端正。陆昭昭手里拿一个，温影承手里拿一个，激活之后便可互相连接，实时通话。温影承给它取了个暂用名叫“通讯阵盘”，陆昭昭则决定叫它“小灵通”。

    所谓“小灵通”，正是现实中智能终端之前的触屏手机……之前的翻盖手机……之前的……手机雏形迭代产品，在它之前还有“大哥大”这种古董。陆昭昭看视频的时候刷到过手机进化史，记忆尤深。一拿到这个阵盘，她就立刻想到了“小灵通”——

    倒不是两者外形上有什么相似。而是这个阵盘的功能，比“大哥大”要强一些，但显然落后于手机，“小灵通”居然还是个不错的等比对照物了，而且名字也怪适合修仙界的，一点不出戏。

    温影承倒是不介意它叫什么，只是无奈笑笑：“是方便一些。”

    虽然这么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就没有太在意。陆昭昭哼哼唧唧：“是方便很多！等之后我们找香香技术入股，把这个通讯……这个小灵通再迭代几个版本，能够实时成像，再成功结合灵犀玉牌，就可以跟天道盟谈合作，把基站建满修仙界，成立互联网，嗯……就叫它灵犀网！到时只要有小灵通，人人都可以上网，随时联络任何人，我们就发了！阵峰再也不缺钱，逍遥门也发家致富，我可以养师父……哦！还得好好打广告，我想好了，我们的广告词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从此天涯若比邻】……！”

    温影承：“……师妹啊。”

    “嗯嗯？”

    “你少看点话本吧。”

    “……”

    陆昭昭郁闷地挂断了“小灵通”，嘟囔道：“师兄真是没有一点商业头脑！”

    要是方之茂在这儿，那早在听到第三句的时候就两眼放光，现场写分成合同了！不过陆昭昭也不怪温影承没有“商业眼光”，毕竟他不是个商人，而且——

    就算在现实里，互联网兴起之前与兴起之初，也少有人能预料到后来的发展。

    种花还曾流行过戒网瘾中心呢！那时的人们又怎么会想到，未来的互联网将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呢？

    人们站在历史的节点上时，是犹如在风眼之中，不会有什么觉察的，往往只有走过后回首，才能意识到其中的波澜壮阔。温影承无法意识到这其中的商机，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况且修仙界，和现实世界还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论坛里曾有过很有趣的讨论：《寻仙录》的世界观真的真实吗？

    在帖子中，楼主抛出了一个很寻常的疑问，却引来了近乎爆炸性的超大量回复，诸多玩家踊跃回帖，社会学、历史学等高材生也加入战局，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足足把这个帖子推成热门半个多月。

    那个问题就是——

    【都说神都风行做游戏真实，但现实世界没有灵气尚且在短短数百年内完成了科技大爆发，修仙界历史如此悠久，甚至能够联通不同的异世界，为何风貌仍如此落后，这是否是对于修仙世界的刻板印象，导致的不合理之处？】

    一个很普通的疑问，带起了足有半个月的争论。在关于“《寻仙录》世界观究竟是否合理”这点上，持有不同论点的玩家唇枪舌战，无数大佬po出自己的论据，一度吵上社交软件热搜。

    陆昭昭也关注了。不过当时她在备考，没有仔细看。高考后倒是看过两眼，不过那时这个问题早就盖棺定论——

    答案就是：合理。

    要一一罗列“为何合理”的论据，就太长篇大论了，陆昭昭自己也记不全，她看贴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不明觉厉”的状态……毕竟参与讨论的大佬确实多，不少用数据打架，吃瓜群众只能看个热闹，然后“看不懂但是你字数多你说得对”。

    就陆昭昭能够理解的部分来看，修仙界历史如此悠久、却仍如此“落后”的原因，主要有这么几个。

    其一，本来就不是说时间越久，科技越发达的。

    普遍意义上，大家总是认为，人类社会越是长久，科技就必然越是发达。但深究下去，会发现这个因果关系并不牢靠。人类社会的存续时间和科技是否发达不存在真正的强关联性，其中存在着诸多意外可能导致结果并不如预期。

    科技的发展关系到方方面面，并非单纯地和社会存续时间有关。一个不算完全适配，但最易懂的例子便是：种花上下五千年，为何在近代才出现了工业革命？

    楼主以为，修仙界历史悠久，科技必然发达，所以世界观设定不合理，这本来就是个伪命题。现实中海蓝星（地球）的寿命同样悠久，足有46亿年；而在这颗星球上，人类已经存在了数百万年，这个时间真要算起来，比《寻仙录》中修仙界的存在时间更久，然而科技的发展，却只是在后来数百年内厚积薄发的结果，相比之下，前几百万年，人类科技的进步显得微乎其微。

    但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科技大爆炸的源头，正是那数百万年的不断发展与累积，还有一点小小的契机。

    其二，便与“修仙”有关了。

    楼主以为，有灵力的存在，会让修仙界更容易出现科技突破，这其实是完全错误的结论。在论坛大佬的分析下，大家一致认为——其实是正相反的。

    灵力的存在，抑制了自然科学（指现实中的自然科学）的发展。

    这有点像现实中宗教曾抑制自然科学的发展，但又不完全相同。灵力体系的出现，实际上是给了人们“另一条路”。举例便是——

    现实之中，人们要远程赶路实在辛苦，便有人琢磨着更便利的方法，最终迭代出了汽车乃至飞机；但在修仙界，人们想要方便快捷地赶路，只需要修行到一定程度御剑即可。

    现实之中，人们相隔万里想要联系颇为不便，于是便有了电话、互联网；但在修仙界，人们想要相隔万里传讯，只需要修行到一定程度，便可使用飞鸢传信了。

    修仙界并非没有发展，而是它的发展点数都点在了魔法侧。这让这个世界和现实的科技侧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而在灵力上的钻研与发展，抑制了科技侧的发展，因为对于人们而言，万事万物的解决方法，都有一个万应灵药——

    成为修仙者。

    而修仙者也办不到的事，也有一条万金油出路——

    飞升成仙。

    自此，无数人前仆后继，在这唯一的一条登天之路上跋涉前行。所有人都抬头看天，再没有人关注脚下的大地是圆是扁，也没有人会去思考，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人们该如何飞上天空。

    其三，也是与修仙有关的，那就是“长生”。

    修仙者修行到高深之处，寿命动辄千年万年。有玩家好奇过，这样的修仙者是否已经某种程度上不再算是人类？毕竟，蜉蝣很难理解人类，当寿命远超常人之时，修仙者或许也该算是另一个物种。

    漫长的寿命，必然会改变其意识形态，这是合理的推论。不过这个推论后来被推翻了，至少在《寻仙录》中并非如此，这牵扯到一个设定——

    【认知固化】。

    这是玩家讨论出的说法，也有别的称呼，指的是修行的一个重要节点。修仙不止要修灵力，更要修“心境”，这个“心境”就很玄，大多时候，大家都认为这算是“坚持自我”“稳定三观”的意思，但其中恰恰包含着很多人不曾注意的一点——

    那就是，“稳固认知”。

    坚定的心境，必然附带着坚定的认知。这份认知之中，便有着“对自我的思考与对族群的认同”。一个人族修士想要有所进益，必定要坚信“自己是人族”的认知，因为一旦他认为自己不再是人族，便会道心动摇，堕入魔道。

    关于改变认知会导致道心动摇的具体原因，玩家给出了几个猜测。有“天道青睐”说，也有“命理反噬”说，姑且不表，但在《寻仙录》里，这是真实存在的。而所谓“认知固化”，是这种“稳固认知”的进阶版本，最早在元婴期时便会开始，最晚到合体期必然完成。完成“认知固化”的修士，绝不会再否定自己的人族身份，同时其心性也会“固化”，即使再活数万年，其性格心态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偏移。

    也就是说，通过一个“认知固化”的流程，修士从原本百年寿命的心态，过渡到了能够适应万年寿命的心态。其自身的变化会更慢更平缓，对时间的感知会有所改变，也不太会对漫长的寿命感到厌倦，就像凡人不会觉得自己的一生漫长到令人生厌。但这同样会导致一个问题——

    固化后的修士，也很难再大幅度转变观念。

    当这样长生的修士变多，且修为、社会地位极高，影响力极大时，就会导致社会发展同样趋于缓慢，难有大的改变，乃至整个僵化。事实上，若非是因为时不时的“异界接轨”会带来新鲜活力，《寻仙录》的世界应该远比现在的情况还落后很多。

    ……如此种种下来，《寻仙录》的世界会如此，也就并不稀奇了。也不外乎这么漫长的时间，修仙界却还没有“互联网”，反倒给了陆昭昭创业的机会……

    “这一票要是干成了，那不是芜湖起飞？！”

    陆昭昭拍拍自己的脸，喃喃自语：“嗯……和天道盟合作，对灵犀玉牌的改造就不太好大肆收费了，修仙界这个情况，也不太可能像现实一样出现很多手机品牌……那就做互联网……灵犀网业务！做平台才是最赚的！发家致富养师父，赛博修仙指日可待！！”

    天啊，她真是个孝顺的小天才！师父修剑花光了小金库，小昭要开始挣钱养家啦！！！

    “先数数我有多少能投资的灵石……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