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被茶凉找上的陆昭昭，只觉得一头雾水：“问我新年福签，到底是大家都差不多，还是给每个人专门写的……”
当然是给每个人写的呀！陆昭昭连生日庆祝都不爱用一个方式，新年贺词自然也是量身定制：“不同的朋友我会写不同的福签，才不会写一样的呢！”
“不，我的意思是……”
茶凉只觉得自己昏了头——居然真被徐逸仙怂恿来问了！他其实一开口就后悔，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笨嘴拙舌地解释：
“就、就是，那段话到底是平常的祝福，还、还是……”
他咬咬牙，还是问：“还是昭昭你，真的觉得我……能做到？能……一遇风云便化龙？”
“哎？”
陆昭昭就更迷糊了：“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茶凉顿时连卷卷乱翘的头发丝儿都要耷拉下来：“果然还是……”
果然只是普通的祝福而已吗？他这么想着，却听到少女理所当然的声音：
“当然是我从心底里，就觉得你肯定会变得超厉害啊。”
“哎……哎？”
少年惊诧地抬起头，却见女孩眨了眨眼，露出的是理所当然如此的神情：“是这样啊，我一直觉得你会变得很厉害，成为很了不起的人的！”
“……啊？？”
分明之前也怀抱了一点点期待，也正是因为这点期待才来询问，可当真的得到这样的答案，茶凉却反而不敢相信了，愣愣地看了她好几秒，才猛地揪一下自己的脸。
“莫非是在做梦……呜啊！好痛！”
陆昭昭：“……”
虽说茶凉有点傻傻的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唉，但看这样子，真像只傻兔子，让人几乎想慈爱地摸一摸头了……
“不是梦啊……”
确定了一切为真，茶凉却还是很恍惚，眨巴着清澈的双眼，透过圆圆的镜片儿看她：“你……你不是在哄我吧？”
陆昭昭：“………………不是啊。”
真不是！因为——
陆昭昭回忆起他的惊人特质：【气运之子】、【身负龙气】、【玄阳道体】……
一度让她陷入“这到底是七点男主还是jump男主”的思维风暴之中，真正的天选之子！虽说那个主角特质还未完全觉醒，但无论是谁，只要一看这个面板都不会怀疑：
这家伙，未来绝对会是大人物！
即使决定不因特质而有所偏见，但陆昭昭的确对茶凉怀抱着比谁都充分，几乎盲目的信心。她的的确确从心底里坚信，茶凉会成为了不起的人，而她也确实觉得，茶凉应该有非常壮阔的未来。
哪怕抛开那些特质，她仍这样认为。
“为什么觉得我在哄你呢？”她困惑地歪歪头：“我哪里没有表述明白吗？”
“不不，只是——”
茶凉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为难又不可思议地喃喃：“只是……因为我……并不……”
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但想想看，丢人也非一两次，他就还是低下头：“……因为我……没什么本事。”
不敢看她，他就看地面，看自己局促的脚尖：“我……胆小，又冒冒失失，运气也不好……”
平地走路也能摔，玩游戏输了又输，除了画画还行，简直十项全废。他自己都觉得挺惨不忍睹的，而最近和她的师长友人们相处之后，就更沮丧：
好像，他确实是挺没用的哎。
陆昭昭身边，优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在其中渺小如尘埃。她的社交圈真的规格过高，不是天才就是大修士，若非茶凉爱她的心能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以他的自知之明，是绝不会跟这样一群人挤在一起的。
平凡的人会被天才的光芒刺痛双眼。
他最近的确是有些格外的自卑，格外的不安，心绪难平。可低垂着头，他感受到落在头顶的温度。
“你不相信自己吗？”
“我……”
怎么相信自己呢？茶凉并非妄自菲薄，而是太有自知之明了！认清自己的平庸，总比对自己怀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撞个头破血流要好吧？
“可是。”他又听到她的声音：“我相信你啊。”
“……”
“我并不觉得，你胆小、冒失，运气不好。”
少女慢慢地说，仿佛在斟酌言辞：“我觉得你勇敢、细心，而且很幸运。”
“……啊？”
“勇敢——我跟你说过的呀，你有坦然面对和承认自己缺点的勇气，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很多人做不到呢，很勇敢的！”
面对自卑的朋友，陆昭昭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重拾信心，遂一一数来：
“你的心思也很细，总是会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微之处。你有一种独属于你自己的天赋，能够发现常人难以察觉的美，和每个人不曾开口的心绪。”
关于这一点，陆昭昭也觉得很神奇。但看茶凉自己的作为，绝对堪称“马虎”、“冒失”，吃饭咬到腮帮子，摘了眼镜找不到，平地摔个大马趴……很常见的事。
但如果因此认为他就是个马虎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他的心思反而细腻如发，许多她不曾言说的心情，哪怕只是片刻的思绪，他也能够敏锐地察觉，并沉默而体贴地给出安慰。
是一种几乎润物细无声的细心的温柔。
他也非常擅长观察事物，体会他人难以察觉的、美的观赏角度。这部分是陆昭昭从他的画中看出的，常说“字如其人”，其实画也如其人，茶凉给她画了不少连环画，在那简单两三笔的画面里，她也看到他观察世界的角度，和常人有所不同。
他好似能从最平凡的事物里发现最壮丽的美。
就算没有那些特质，仅仅是画画，也能够成为名垂青史的画家？陆昭昭有时也会这么觉得，毫无疑问，茶凉绝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至于运气——”
这么数着，陆昭昭突然觉得很是奇妙：茶凉这人，怎么好似一个矛盾的综合体？他胆小——却不乏坦诚的勇气；他马虎——却不乏细心的温柔；他倒霉——自然倒霉，不倒霉怎么能刚进秘境不久，就摔断腿！
可他倒霉的同时——又实在是幸运至极！毕竟——
“首先，你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这就已经超幸运啦！”
陆昭昭给他数：“这世上好多人都不能拥有一个温馨的家……你的起点就超高的！然后……我记得你还有几个超好的朋友，这也很厉害！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呢！”
“还有还有，玉钥呀，它可是难得的潜灵寻宝鼠，却谁也没看中，就选中了你，这不是证明你其实运气很好，人也很厉害吗？还有——”
细数好多条，她握住了他的手：“还有——你遇到了我。”
少年傻乎乎地看着她，圆圆的、眼角微有下垂的眼，清澈得好像天空与大海，倒映出少女真诚的面容，带着一点自恋和骄傲的：
“因为我运气很好，所以能遇到我，和我成为朋友的你，难道不也是运气很好吗！”
茶凉：“……”
好像……有点道理？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儿自恋，可在茶凉眼中，陆昭昭别说自恋，她做什么都是美丽的、可爱的、正确的、绝不会出错的！如果她和世界有一个错了，那错的必然是世界，不接受反驳！
茶凉几乎一下子就要被说服了——说来也怪，陆昭昭之前说那一大堆，如果按【发动说服技能！】【进度条100%为成功！】来算，也就给他加了不到15%进度，但陆昭昭一说最后这句话，他一下子觉得：在理！进度+80%！！
但还有5%的理智，让他提出了最后的异议：“但、但是——”
“没有但是。”
少女放开他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迫使少年躲闪的眼神和自己对视，让他看到自己的认真：“小凉。”
“哎……哎……？”
“你很棒，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而且，会成为更厉害更厉害的人。”
少年呆呆地看着她。她的眼神也如此澄澈，如明镜，如湖泊，如温暖的朝阳，如轻柔的月光。
“我是这么坚信的……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
她说：“也请相信，相信着你的我吧。”
——————
“哇，虽然我也承认她说得很动人，但你这也太……呃，打鸡血过头了吧？？”
徐逸仙咂舌道：“你不是原本不打算上台的？”
“原先确实是那么打算……”
结束了一次擂台赛，茶凉喘息着，解开水囊咕噜噜灌下几口水：“毕竟之前觉得上台也是丢人……”
“现在就不觉得丢人了？”
“……还是丢人。但是难得有这样能跟人切磋的机会……”
少年缓了口气，垂下眼来：“……不过，现在我也已经不怕丢人了。”
在外人面前丢不丢人，他已经不在乎了。他现在在乎的只有一点，只有——
那个少女如何看他。
“虽然我自己依然不觉得自己是潜龙在渊……”
他轻声说：“不过如果她觉得我能化龙，那我即使是一条小小的鲤鱼，也想去跃龙门试一试；如果她觉得我是宝剑，哪怕我只是一块石头，也想磨出剑光。”
徐逸仙：“……你这种款式的情种我也还是头一次见。”
相识几个月，他对茶凉也算有所了解。甚至因为识人有方，搞不好比茶凉的父母更深刻了解这个少年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其实觉得茶凉是个危险人物。
危险——因为天性凉薄。他天生好似就没有什么同理心，无论是对动植物，还是人类；心思也敏感又偏执，表面可以自嘲、不介意的模样，甚至承认自己是“废物”，但假使他人对他流露出哪怕一丝的轻蔑，他高傲的自尊心便会被狠狠刺痛。
如陆昭昭所想，茶凉的确是一个极为矛盾的人。他自卑的同时又自傲，躺平的同时又好强……可他又其实并非一个矛盾的人，因为这一切一切，在于他心底里其实把自己放在高位，但现实却强迫他低下头来。
在徐逸仙觉得，这个少年好像一个被平均分割的太极图，既有好的一面，更有坏的，两面相辅相成又互相抗衡，而他走上怎样的道路，全看他受到怎样的影响。
如今他是御灵宗少主，生活平静幸福，白面压过黑面，因而也可以显得温良无害；可如果换个处境，遇上挫折，黑面压过白面，那搞不好会走上歧路，世间多一个大魔头。
很怪，但徐逸仙就是这么觉得。
只是他不曾开口说，却默认般留在了茶凉身边，乐于给他当“随身百科”。一方面是情势所迫，他一个石头也没权利选择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徐逸仙其实很希望，自己能对这个少年产生什么影响。
当然是好的影响。
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没他也无所谓？毕竟那个姑娘只一两句话，这小子就好像打了鸡血，无论修行还是比赛，都几乎要以拼上性命的气势去努力。
把玉钥都给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契约者莫不是疯了？但一听是为了仙女——哦，那没事了。
徐逸仙：“……”
怪不得能成伙伴，这两人也真是气味相投，都没救了！不过——不过，徐逸仙倒是也能理解吧。
“她长得确实是好看，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也是一等一，没人能比的好看。”
跟着茶凉，徐逸仙自然也见了陆昭昭的模样，确确实实是超能打的颜值，连他这个古董化石也要赞叹——
然而茶凉一听就支棱起兔子耳朵，警觉起来：“你少打她主意！”
徐逸仙：“……你倒是也别吃醋吃这么离谱，我就是想打主意，我也只是块石头啊！！！”
石头能干嘛？这人要不要这么离谱？恋爱脑都是这样的吗？？徐逸仙大为震撼！当然，他确确实实对陆昭昭没一点儿心思——不是因为石头，就算生前见到这样的美人，他也是不会动心的。
没别的，主要是他这个人吧……
“你愿意切磋，这倒是好事，不过我有点建议。”徐逸仙道：“我推荐你留一手……留亿手，不要尽全力。”
茶凉：“？”
“虽说青年大会的确是和同龄人切磋的好机会，但也很容易把自己的情况暴露无遗。”
作为前辈，徐逸仙开始指指点点：“虽说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进步也很快……总归防人之心不可无。被人摸清底细可是很危险的，我建议你无论何时，要针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留至少三个杀手锏，五个底牌，七条退路，十个备选方案，十八个盘外招……”
茶凉：“？？？”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少年人瞳孔地震：“这……这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多不多，基本操作。”
徐逸仙不以为然：“想我当年还活着的时候，单是不同的后手底牌就准备了九十九种……”
茶凉：“……”
茶凉：“那你怎么死的？”
徐逸仙：“……”
徐逸仙：“我——那——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证明我准备得还不够多，应该再多准备亿点！！！”
是的，徐逸仙的人生方针就是——苟。
只要够苟——咳，够谨慎，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绝不打无准备的仗，绝不去收集不到信息的地方，永远不暴露自己真实的实力，也永远不与人交恶，永远不做出头鸟，绝不自找麻烦……这就是他徐逸仙的生存法则！
正是因为这套法则，在那个并不算和平、魔修都敢屠城的年代，他一路都活得十分稳健，这就是这套方针成功的证明！至于最后嗝屁了……呃……徐逸仙只能说，没想到迷失之后混沌之中法则与修仙界完全不同，他的九十九个后手自然也失去作用……
但身为大概古往今来第一个、即使迷失也“活”了下来的存在，徐逸仙觉得自己的人生法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因此他也打算把毕生摸索和确认的理念教给茶凉——毕竟他俩现在姑且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主要是茶凉损，他也跑不掉不是。
“要谨慎！要稳健！要低调！”
徐逸仙倾囊相授：“你有热情和勇气去拼当然好，但一定要打有准备的仗！像现在这么胡来可是不行的，回去好好休息，我们研究一下对手，做他百八十套方案……”
茶凉：“……也行。”
主要是他虽然鼓起勇气，可输得也真惨。不怪他，现在青年大会进行了一个月，留下的擂主全是沙中淘出的真金，但凡本事弱一点儿，上台两三息就锤下来了。
而茶凉虽然修为也不差，在不动用身上那亿点点法器的时候却也就很一般，很自然的就没能讨好……
唔，虽然他能够忍痛，也能够承受失败和丢人，但输这么惨总归是不太开心的。茶凉想，徐逸仙说得也有点道理，他可能确实有点太冲动，虽说准备九十九种后手太过，可要打有准备的仗这点他倒认同。
“不过，现在还不能回去。”
略作休息，茶凉感觉缓过来很多。高强度战斗很消耗体力，他也受了点伤，之后没报比赛，理论上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但他此刻却没那个打算，而是起身，走向另一边。
“要等……看过她的比赛，再一起回。”
陆昭昭也有比赛，而且是连着两场。作为目前的会武区擂主之一，她每天都还挺忙，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要来看茶凉比赛才好。
如今茶凉的比赛先结束，很自然地，他就想去看一看她的比赛……
“哦……对，小陆姑娘也有比赛呢。”
徐逸仙知道这事儿，但很显然没有茶凉那么在意，砸吧砸吧嘴：“长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的小姑娘就更罕见了……可也更麻烦了。不是我说，虽然我们现在算是一边的，你要追人家可也差得挺远……”
茶凉垂下眼：“……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不用徐逸仙说。可怎么样呢？放手也不可能放手，无论再难，他不会放弃。
“你当初可还答应教我追女子，”他提醒：“你是不是忘了？现在还没给我意见呢！”
徐逸仙：“……啊哈哈哈哈……”
当初为了保命，好像是口胡了点有的没的？呃……但追女生这事儿他其实不熟，毕竟感情恐怖如斯！像他这样的苟道中人……不是，稳健人士，是绝不会碰一星半点儿的！
于是他想了想：“建议倒真有一个。”
“说。”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你是不是想念碎金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