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你们几个会在这里？？”
陆昭昭所属擂台下，等待开赛的人群之中，棕发的少年默默注视着几个人，而那几位少年，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其中一个打了个哈哈，用力拍了拍茶凉的肩膀：
“好巧啊！你怎么也来啦！！”
茶凉：“………………我来是很正常的。我是问你们几个怎么也在啊？！！！”
此情此景，盖因茶凉想着来看陆昭昭比赛，结果人刚到，一眼瞅见几个眼熟身影。一个特别高，一个特别瘦，一个看起来特忧郁——定睛一看，可不是他的三个冤种竹马？！
夏松。邵六良。宇文若。
茶凉的好基友，竹马四人组。过往在御灵宗，那是一起去后山搞过灵兽烧烤，被抓包后一起跪搓衣板的交情。他们是同门同辈，先前一起去了化雨秘境，这次当然也一起来青年大会。
茶凉并不奇怪他们会出现在青年大会会场，也并不奇怪他们会看陆昭昭的比赛，但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时候，因为——
他默默地盯着其中一人：“……你不是说你今天有比赛？”
夏松闻言看天。
茶凉又看另一个：“你说今天要看较艺呢？”
邵六良闻言看地。
“……你说天气太冷，你今天不出门？”
宇文若卑微地低下头。
是的——茶凉之所以反应这么大，盖因明明三个朋友各自都说有事，连他的比赛都没去看，结果好家伙，三个都在他心上人擂台这儿，这谁心里不一咯噔！
虽说之前也带他们跟陆昭昭打过照面，却没让他们见过陆昭昭的真容，而是面纱版本；平时也强调过很多次，这三个家伙应该不至于一下子成为情敌……
茶凉心中还是敲响警钟：“解释？”
“解释就是……阿松比赛完了，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阿若也在房间睡够了，我们就随便走走逛逛……”
邵六良——也即那位最瘦的少年，哈哈笑着用力拍了拍茶凉的肩膀：“就走到这儿看见陆姑娘有比赛，想着你现在没空，我们就帮你支持一下……”
茶凉：“……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与其相信这个蹩脚的解释，他还不如相信天上下红雨！都是一起长大的，谁还不知道谁？这三个家伙肯定是趁他不在，狗狗祟祟过来看热闹，搞不好还一肚子馊主意，要给他追爱路上横添无数绊脚石……
毕竟，他们虽是好友，却也是损友啊！
可事已至此，茶凉能说什么呢？正如他了解朋友们，朋友们也了解他，笃定他不会为此生气，他也的确算不上生气，就是感觉有些别扭。
说不上来。好像二十层羽绒被下压了半颗豌豆，好像一锅甜粥丢进去一颗辣椒籽，好像没什么，又哪里怪怪的。茶凉努力压下这种怪异的不适感，叹一口气。
“你们来就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也、也没鬼鬼祟祟——”
邵六良摸了摸鼻子，小声：“就是想知道陆姑娘到底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把他们的阿凉给勾得那叫一个神魂颠倒！要知道从前的茶凉虽然不算社恐，但也不大愿意跟陌生人凑堆，经常只和他们三个一起玩；可化雨秘境也好，青年大会也好，自从认识那位陆姑娘，他们都快见不到他人了！
十几年的交情，三人心中非常清楚，这对茶凉来说是何等异常的事态！不夸张地说，这种痴迷狂热，比起当年照顾那只亚圣兽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然难免好奇，那是个怎样的姑娘？而他们又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呢？好兄弟坠入情网，虽说他们仨也没感情经历吧，不过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要叫茶凉知道，心中肯定难免吐槽：俗话也说得好——防火防盗防兄弟！能和他这“废柴”御灵宗少主玩儿得好，这三个家伙很显然也都不是很正常……
他们仨别添乱就已经烧高香了，茶凉真没指望他们能帮上忙！不过……来都来了，他倒是也不至于把他们仨赶走。
“看就看吧，我还能拦着你们不成？”
他只是又叹口气，显出几分郁卒：“但等她打完，你们就别给我添乱了……”
“怎么会呢！”邵六良振振有词：“我们当然是来给你帮忙的——”
“也不需要你们帮忙啦！！”
竹马四人嘻嘻哈哈，擂台赛也即将开始。陆昭昭在擂台边休息——她今天是连场，之前才打过一场，干脆就没走。她的对手则刚刚赶到，和朋友们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这样……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茶凉隐约听到什么，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拍了拍胸口，好似在跟朋友们保证什么，又挤眉弄眼一番，才整理衣襟，上了擂台。
“姜同修士？”
“正是正是。”
天道盟人员又看向陆昭昭。戴着面纱的少女微微颔首，站起身来，表示自己已经休息好，随时可以准备上台。
“兵器还是拳脚？”
“兵器。”
陆昭昭看一眼自己的对手。他也佩戴着一柄剑，但看起来并非本命剑，剑鞘很随意的模样，也不像职业剑修。
修为倒还算高，但陆昭昭已经打过不少高修为对手，没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话虽如此，她也绝不会轻敌——虽说目前她还是擂主，可对手也越发强劲，早已不是大会刚开始时能随随便便秒掉对方的情况，有时甚至不得不动用【镜花】才能确保胜利。
当然，杀手锏的【时间停止】还是藏了一手的。
总之，哪怕对手平平无奇，陆昭昭也是警惕拉满，决定全力以赴。一开场便未曾留手，带着十二分的认真拔剑出鞘。
而她的对手，大概是研究过她的比赛，应对虽勉强也及时。二人浅浅过了几招，在试探中大致确定了彼此的实力水准。
【确实不是剑修。】
陆昭昭心里一瞬间这么想：【那就速战速决，过会儿去吃酒酿小圆子。】
战斗时不可分心，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全然未曾耽搁运起剑诀；然而在刹那之间，始料未及的是——
——————
“呼呼……这次终于赶上了！”
黑衣的少年——准确地说，身着修罗教标准弟子服的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巾，“看”向台上：“早就想来看，结果次次都没赶上！小和尚，我觉得这得怪你，你那论道一论没个点儿，我们为此耽误多少事了？”
“阿弥陀佛。是施主性子太急，想做的事又实在太多，总会有所错过。”
白色袈裟的小僧只是叹息，却不再说什么，也看向台上：“……似乎会结束得很快。”
“嗯嗯？我看起来打得挺热闹啊，你来我往的。”
“那是试探。这位道友的实力远不如陆离道友。”
小僧眼力非凡，一眼就看穿：“修为虚高，实力不足，这场比赛会结束得很快。”
他的看法，也是所有在场有眼力之人的看法。所有人都预料到这次比赛会结束得很快，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比赛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
在陆离施展剑招之时，姜同却丝毫也没想着躲避，他迎上去，却并非是想绝地求生，在陆离的剑横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抢在那之前，青年手中的剑迅捷地挑过一个弧度。
未有伤到少女身上任何一处，却轻盈地割断了——
面纱的系带。
陆离戴着面纱。
青年大会中，来往之人，少有覆面者。毕竟魔修……大家都懂，除了修罗教弟子，很少见人遮掩面容。
陆离却是从第一次登台，就戴着面纱的；并非清透隐约可见的薄纱，确实遮得严实；偶尔还会戴帷帽，遮得更严实。
大家倒是不至于因此猜测她是魔修，可对于她遮面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虽说没有鲁莽到当面问询的，私下也议论纷纷，甚至有好事者开盘：
猜一猜，陆离的面纱之下，是美还是丑？
黑马陆离，究竟为何覆面？
小报边角更是刊登了一百种陆离覆面的八卦故事，其剧情曲折程度，可以编排一出三百六十回的戏剧。可见八卦之心人人皆有，但有的人心里八卦，不说出来，而有的人不仅八卦，他还敢做！
比如今天的这位姜同修士。
正如所有人看得出的，他修为虽然虚高，实力却不咋地，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是不可能打得过陆离的。可他上台，却并非要打败她，而是因为和朋友们打了个赌——
【陆离的面纱之下，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群狐朋狗友你一言我一语，不知怎么就变成怂恿一人去揭开看看。姜同一个热血上头，道：“我去！”这才有今天这一战，有这一刻。
也因此，他压根儿没想过赢，只想着怎么找机会把面纱挑掉；陆离很显然也没有防备，她大抵从没想过，对手压根没打算打她，而是瞄准了她的面纱。
一个有心为之，一个毫无防备，结果似乎显而易见。在挑开面纱那一刻，姜同还挺高兴呢：那么多人猜来猜去，还不是他最有胆，直接揭露答案！但这高兴，仅仅维持到他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
那一刻，好像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丝带断裂的片刻，恰有寒风拂过，将轻薄的面纱吹拂而去。少女慢慢睁大双眼，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能够及时地做出反应，以至于露出了一个近乎有些呆萌的表情。
面纱掉落的那一刻，热闹的会场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直到姜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脖颈一道深深血痕，却恍然无觉，只抬头呆滞地注视着那张花容月貌的面孔，大脑一片空白地拽下了腰间玉佩：
“陆……陆姑娘……请、请和我结为道侣！！！”
陆离：“……？”
暂停键又变成播放键，爆发出的喧闹却更胜从前千百倍。黑衣少年人已傻掉，呆呆地舍不得移开目光，只是下意识拽着同伴的袖子：
“小和尚，我不是在做梦吧？”
“……阿弥陀佛。”
小僧竟也难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捏着念珠念“阿弥陀佛”。依稀听见身遭一片喧闹，似乎有什么少年在哀嚎：
“小凉你不厚道啊——我们公平竞争好不好？”
“？”
“我懂了，这不是小凉的未来道侣，这是我的未来道侣……”
“？？？”
——————
那之后的事，陆昭昭不想回忆。
单是为了拉住杀气腾腾的秦令雪，她就不知废了多少功夫，而那引起的骚乱……唉。
此时此刻，她在温影承院中，托着脸叹气：“所以我才要戴面纱的……”
现实中影视明星出现在街上是什么情况，她露脸出门就基本是怎么个情况。虽然自身没多少名气加成，可颜值太能打，太招蜂引蝶！现代还好些，修仙界就很乱。
掷果盈车、看杀卫玠，美人的杀伤力自古不俗。北海之城又更特别一些，有个颜值至上的龙女妖王，整个北海画风都跑偏，格外的关注长得漂亮的人。
也因此，其实不爱遮掩面容的陆昭昭，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身边秦令雪一直跟着，也没摘面纱。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哪想都一个月过去了，突然就……
她愁眉苦脸：“我还怎么出门呀？”
那天险些就没能回来，简直被好事者淹没，大修士都拦不住那么多狂蜂烂蝶。约战更是雪花般纷飞而来，不知道是真想跟她打，还是只是想一睹芳容……乱七八糟烦心事多得很，陆昭昭已经在水云阁躲了两天，宁可不应战把擂主身份丢掉，也不打算出门。
因为——太可怕了！！
温影承推门进来，就看见一个愁眉苦脸的小美女，蹙眉的模样几乎要叫人心碎了，嘴里抱怨的却是：
“我还怎么去摊子上吃小圆子呀！”
“噗。”
陆昭昭闻声抬头，眼睛亮了亮：“温温师兄——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吗？”
“有小师叔、司空剑尊和玉兄辛苦，楼下倒不见人了。”
温影承说：“只是……附近的人还是很多，不能靠近，就远远的蹲着。小师叔大发雷霆……唉，总之，你先避上几日吧。”
陆昭昭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怎么这样……”
温影承摸摸她的头，也很无奈。突发状况，不止陆昭昭愁，他们这些人也愁。
陆昭昭自己躲一躲倒还好，他们总不能一群人都躲着？可但凡出门，给人认出是陆昭昭的同伴，那是顶着大修士的低气压，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上来眼巴巴地问一句：
“陆离修士可有婚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天那手贱修士当场求婚的原因，这些天的提亲者尤其的多，可想而知秦令雪有多暴走。陆昭昭也拦不住，也不拦了，总之只要不打死人……唉。
“怎么办呀……”
陆昭昭很难过地趴着：“青年大会还有好久呢……我总不能一直躲着？我的小圆子……”
温影承失笑，仔细想了一想：“应该过了这几天就没事了。这也算情况特殊。”
事情会一下子变得这么麻烦，算是有很多重原因。一是陆昭昭确实美丽，说绝代佳人绝不为过，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二是陆昭昭之前一直遮着脸，好奇者众，还有不少猜她是毁容了的，猛地一露脸，还这样一张花容月貌，反差之下一石激起千层浪也十分正常。
再来，这是北海，还是天下修士齐聚时的北海，八卦的土壤格外肥沃，【美人】又是个超级关键词，天然聚集了无数关注的目光……一个个原因堆叠在一起，这几天水云阁的房间，单是高价转手，价位就已经出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无数修士一掷千金，只为那一丁点在水云阁里和美人偶然相遇的可能。
不过，温影承觉得这个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因人的本性除了八卦还有喜新厌旧，而见到陆昭昭真容的人并不算特别多，就算当时在场者，也不是所有人都看清了。
北海最近热闹，处处都是趣事，她的热度不会持续太久；还有几个大修士驱逐好事者，加上过不几天就是北海的龙神祭……温影承猜，躲过这几天，情况就会好转很多。
“委屈师妹了，至于小圆子……我叫阳漫他们带给你，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一同带回来吃，还是我给你做？”
陆昭昭感动地抬起头：“还是温温师兄好——”
说着一顿，歪了歪头：“唔……还是夫君对我好！”
温影承：“……”
他差点凭空被呛死，俊秀的面容上浮现一层浅浅的粉，无奈地“瞪”了小师妹一眼：“……不可妄言。”
陆昭昭“哦”了一声：“对，不是夫君，是前夫。”
温影承：“………………”
这个梗还要拿出来说多久？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游戏？他羞窘又尴尬：“……莫把游戏之事当真。”
陆昭昭嘿嘿笑笑：“我当然不会当真，毕竟温温师兄才不会婚后出轨——”
说着眼神陡然锐利：“不会吧？”
温影承：“………………我是哪里给了你负心汉的印象么？？？”
他真是不知道自家师妹这小脑瓜子整天都在想什么，抬手轻轻敲一敲她的脑门儿。陆昭昭就“诶嘿嘿”地笑笑，仰着头，稀奇地看他粉色的耳廓。
“原来，”她说：“温温师兄也会害羞。”
温影承想问，他又是哪里给了她不会害羞的印象？虽然他害羞的时候比较少……唉。
“不过，说真的，我觉得温温师兄很适合当夫君呢。”
“……”
不知为何，青年原本只觉无奈的心，忽地重跳了一拍。他立即垂眸，缓神片刻，才又看去，少女自己果然是丝毫没多想的，傻乎乎没开窍的样子，娇憨可爱得要命。
……还是个孩子呢。
这么想着，温影承又摸一摸她的脑袋，在得到一个傻乎乎的笑的同时，便将片刻紊乱的心绪抛去，再不去想。
“还要不要吃小圆子？”
“要！要温温师兄做的！”
青年于是起身，打算给可气又可爱的小师妹做小圆子去了。只还没走两步，门又被人忽地给推开，走进来一个臭着脸的秦令雪。
也没看温影承，只开口问自家徒弟：
“龙宫，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