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完全暴走型的花容时不同，拥有第二灵视的巫岐是能够掌控自己能力的。虽然代价是没有完全暴走的强悍，但他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
不要乱看。
毕竟直视灵魂这种事，就好像仗着神识强大穿过衣服偷看人身子……毕竟有那种说法嘛，躯壳只是皮囊，灵魂才是本我？反正很不道德的，巫岐平时并不去看，否则也不会陆昭昭面纱掉落，他才发现她很好看。
但就算控制自己不去看，他仍能模糊察觉他人灵魂的模样。比如迦境……他的灵魂多么纯粹，是知行合一的善良之人；而陆昭昭……她的灵魂也独一无二的纯洁美丽，而且和其他人似乎非常不同。
究竟哪里不同，他也没看过，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像陆昭昭这样的人，是不必去防备的。
哪怕刚认识，他全身心地信任着她。
有这样灵魂的她。
陆昭昭不算太知道他的想法，但意外发现他心还挺细……咦？怎么回事？虽然大众印象男孩子容易粗枝大叶，可她遇到的男孩子，怎么都好像是很细心的？
但她现在所关注的并非巫岐。
“……”
气氛正陷入胶着。
陆昭昭的场次没有排到太晚，今天便和巫谣正式对上。然而哪怕对手有个拼尽全力拖后腿的老哥，上台前也已经打定主意抢先手，但在拔剑出鞘的那一刻，还是立刻被控。
怎么说，果然还是思维比较快？陆昭昭算是理解了，巫谣的傀儡术——是套组合拳！虽然完全控制需要时间，但在技能发动的那一刻，就已经给对手套上了【石化】buff！
就像如今，她站在台上，能够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却动弹不得，好似鬼压床，想醒也醒不来。无法动弹哪怕一根手指，更别提出招，表面上看，她们和巫谣之前的任何一场对决一样，似乎都在场上陷入了僵直状态。
但这并不意味着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事实上，一场意志的角逐正在无形中激烈地进行对抗。陆昭昭处于绝对的下风——筑基期不是以灵识见长的阶段，而巫谣在这方面堪称bug。
连眨一眨眼都变得缓慢而沉重，这样的状态想要出剑简直是痴人说梦。但若是以为陆昭昭会像之前巫谣的对手一样轻易败北，以为她就只有这个程度而已，那也真是太过小看她最近的努力——
毫无疑问，她是不能动了，巫谣发动控制时好似也是不能轻易移动的，但在场上，其实还有能动的东西。
那是一道剑光。
五色的虹光，耀眼而雪亮，在台上短暂地闪现——正是飞虹！作为顶级灵材所铸就的本命剑，它生来便颇具灵性，可自行滞空甚至行动。
这一点不常被人注意，因为剑只有在剑修手中时才最锋芒毕露。陆昭昭从未让它在台上自由行动过，而寻常筑基期剑修——或者别的修士也一样，是很难拥有能够自由行动的法宝的。
所以，当飞虹按照主人上台前做过的最坏打算预备，自行疾射而出时，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巫谣也不能。她看起来完全来不及反应，但在那剑光临面之时——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好似锐器砍入一颗木头。却是巫谣怀中的傀儡娃娃自行飞起，将将挡住来自飞剑的这一击。
说来也怪，分明看起来是只布娃娃，面对飞剑袭来，非但没有受损，碰撞中还发出沉闷声响。这一切说来有些复杂，却都发生在登台后短短数息，连十秒钟都不到。此时巫谣才好似反应过来，退了半步。
陆昭昭却也猛地喘息一声——很显然，飞虹的突然发难打断了巫谣的施术。而她也当然不会错过机会，在恢复行动的第一时间，便急速冲去，抬手便握住自动飞回的长剑，挥剑直击。动作流畅好似早已演练千百遍——
“咚咚咚咚咚咚咚！”
“好、好快……我眼睛跟不上了！”
台下，巫岐不由惊叹：“呜哇，原来陆姑娘也擅长快剑！”
迦境皱眉看着：“陆道友的剑是很快……可巫谣道友也殊为不凡。”
或者说，巫铃娃娃殊为不凡？因为巫谣自己只是连连后退，一副稍显慌乱的模样；而跟陆昭昭在过招的——并非是她，而是那自由行动的娃娃。
虽然看上去仿佛是被巫谣所操控着，不过以迦境的眼力当然看得出，巫谣此时绝没有对那娃娃下达任何指令！不如说娃娃完全是在自己行动，飞舞着与对手过招，“咚咚咚”碰撞声响起的同时，层层叠叠的黑气从小小的躯体里涌动出来。
“啊？那是……巫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如说她真的很恐怖……”
巫岐仿佛回忆起什么，竟轻微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避过了这个话题：“但小谣应该反应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方才退了几步的巫谣，才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伸手一抓：“回来！”
漂浮在空中，正在散发黑气的傀儡娃娃发出一声尖啸，黑线缝纫出的面容扭动出一个冤憎的表情，最后还是不情愿地回到了她的手中。
黑雾也不甘地盘旋了片刻，慢慢消散。
“……”
迦境把眉头皱得更深。巫岐却是有点忧心：
“是吗，果然，又不听话了啊……”
——————
陆昭昭和巫谣的这场对战，结束得颇为虎头蛇尾。
“娃娃尖叫的时候，我其实吓了一跳！”
馄饨店中，陆昭昭心有余悸：“准确地说，那种黑雾出现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还以为有硬仗要打，可没想到就没后续了。”
是真没后续了，巫谣抓回娃娃之后一整个魂游天外、消极怠工，咒术和傀儡术一个没用，就象征性地躲了几下，还一个平地摔，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陆昭昭赢得何止索然无味，简直莫名其妙。这要是擂场里的比赛，观众看了要喝倒彩，怀疑打假赛，一片嘘声要求退钱；不过因为傀儡术意志对抗的原因，陆昭昭幻术易容被迫散掉了，结果是看到美人胜利，甭管怎么赢的，反正现场一片狂喜乱舞，人群的热情差点把陆昭昭给淹掉。
最后还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吧，在玉怜香掩护下逃跑出来，才能坐在这里缓口气，顺便复盘。当然，前半程没什么说的，她主要是困惑后面：“为什么巫谣道友没用其他术式？”
她回想一下：“如果用傀儡牵制住我，她再施术，我有很大可能会输。”
咒术这东西她真不了解，虽然也和修罗教弟子打过，但寻常修罗教弟子并不擅长正面对敌，往往输得很快，啥本事都没展露出来就下场了。
但陆昭昭并不觉得巫谣也如此……四个特质的SSR！不可小觑！
“喵喵……”
蛋黄酥很不满地舔舔她：怎么不让它上场？有蛋黄酥大王在，什么傀儡什么诅咒师，统统变挂画！
陆昭昭：“……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让你上台的啦！”
按照规矩，修士是可以带灵宠和法器上台的，只是规格受限。而蛋黄酥……虽然八成检查不出什么，但毫无疑问带它就开挂了……
到时候陆昭昭还要跪下求对手别死……干脆就没带。猫猫生气！爪爪在她掌心踩几下，又被抱进怀里，安静了。
“啊，这个……”
巫岐看起来有点沉重的模样：“我想那是因为，小谣已经分不出精力来应对你了。”
“哎？”
“陆姑娘没注意吗？傀儡娃娃并非小谣所操纵的。”
陆昭昭回想一下：“我注意到了，只是——”
毕竟巫谣一副慌乱姿态，傀儡娃娃的应对却反应太快了！陆昭昭感觉到傀儡娃娃是在自己行动，但她并没觉得奇怪，因为她的飞虹也可以自己行动，更遑论封印着死灵的娃娃。
但很快，她意识到了什么：“……莫非是，失控了？！”
同样自己行动，飞虹按照她的意志去行动，和完全不理睬她、甚至反戈相向，这可是两码事！前者还在自己的控制之内，后者就是失控暴走……
巫岐沉重地摇摇头，又微微颔首：“我之前说过，在小谣的傀儡娃娃里，封印着她的双胞胎姐妹，因而这只娃娃便是她的法宝，但这法宝……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听话的。”
世上最凶的鬼，便是婴灵与含冤而死的女子灵魂。前者虽然成形比后者难，可因为心思纯粹，却在出生前便死去，其所包含的怨恨是最纯净的，绝不包涵一丝人性的杂质，没有任何属于“光明”的部分。
那是世界上最纯粹的恨和怨，在修罗教弟子眼中，是最好也是最凶的灵性材料。这样的一份怨憎，虽然潜力和威能极大，但操纵起来也殊为不易，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遭受反噬的，通常来说唯有母亲培育自己夭折孩子的灵，成功率才会上升一些。
“巫铃比寻常婴灵要凶得多。如果当初降生的是她，恐怕她的巫术天分还会超过我和小谣加起来的总和。”
巫岐惆怅道：“也因此她的憎恨更加庞大……更加难以驾驭。小谣能够勉强控制她，是因为双生子本为一体，可巫铃也同样憎恨着小谣……时不时就会有失控的风险。”
巫铃憎恨巫谣，这再好理解不过了。双生的姐妹，一个活着，一个死了，死去的那个当然会嫉恨活着的——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
巫铃没有降生，没有成为过完整的人，自然也没有理智，但情感是相同的。她既受巫谣的掌控，会下意识保护“另一个自己”，但毫无疑问，她同样憎恨“另一个自己”，恨不得取而代之。
“现在的情况还远远算不上失控，最多只是小谣在会武中消耗精神太多，就难免有些压不住巫铃。”巫岐说：“只要不到最坏的情况，巫铃是不会伤害小谣的，正如你们所见，她甚至会主动保护小谣，对抗她的对手。”
陆昭昭琢磨着：“那听起来也不算坏事。”
巫岐叹气：“不算坏，但也必须得管。因为小谣控制不住巫铃的话，巫铃根本不知道分寸。如果小谣刚才没有及时抓回巫铃，陆姑娘你……很可能会被巫铃直接诅咒。”
陆昭昭若有所思：“……怎样的诅咒？”
“以巫铃的能力。”巫岐犹豫片刻：“……你可能会死。”
好在秦令雪今天没跟着，不知道跟司空琢干嘛去了，不然小心眼子可能要暴走。陆昭昭摸着蛋黄酥：“强烈的怨恨啊……”
怪不得在看到黑雾的一瞬间，就觉得很冷，很危险。也怪不得巫谣之后完全没了还击的意思，看来为了压制巫铃，她已经没空管其他事了。
陆昭昭忽然就觉得有点愧疚：她还打人家小女孩，害人家跌倒在地……怎么感觉在欺负人！这赢得还挺胜之不武……“那，巫谣道友没关系吗？”
“啊？”
“巫铃可能失控，她会有影响吧？”
陆昭昭有点担心起来。毕竟对手只是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小女孩……却要时时刻刻面对着憎恨自己的双生姐妹，感觉活得很辛苦的样子：“巫岐道友作为哥哥，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巫岐：“……”
他露出的半张脸上露出一个犹豫的、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我觉得……小谣她，是并不想见到我的。”
“……？”
他不说话了。看起来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关系也并非一言两语可以说明。陆昭昭意识到什么，不再追问，轻轻叹一口气。
“吃馄饨吗？”她问：“我推荐这家的虾肉馄饨……啊，迦境道友是不吃荤的吧？”
“阿弥陀佛。”迦境习惯性地念了一句：“其实是吃的。”
“我就知道……啊？？”
“我万佛殿只秉持不杀生之念，荤腥还是可食的，不过只能食三净肉。”
迦境解释道：“三净肉即，一、眼不见杀，即没有亲眼看见动物临死的凄惨景象；二、耳不闻杀，即没有听见它惨叫的声音；三、不为己所杀，即不是为了自己想吃才杀的。也即不造杀孽。不过即使是我万佛殿之中，也多是武僧才会食些三净肉，配合炼体之用，其他僧人……包括我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平日都不会食用肉类，辟谷后更是如此。”
陆昭昭点点头。她想起现实也是，据传原始佛教本也没有只能吃素的说法，传入中原后，在梁武帝时期才广令僧人只能茹素，也因此除了汉传佛教严格遵循吃素的规矩，藏传佛教、南传佛教、日本佛教等，许多都是不禁、或至少不禁所有荤腥的。
而日本佛教……自明治时期之后，僧人不但能吃肉，还能娶妻生子、带发修行……甚至有寺院是父子继承制，还拍了不少“霸道僧侣爱上我”的电视剧……咳，跑题了。
想着，她说：“不过大家一般印象里，僧人都不吃肉呢。”
迦境叹一口气：“毕竟不杀生，便很容易让人想到不食肉……可难道瓜果蔬菜、五谷杂粮便不是生灵吗？植物化作的妖修虽然少，可并非没有啊。”
那要戒荤腥，不如干脆一起全戒了？不是只有杀动物才算杀生……所以万佛殿的戒律并非严格的“只吃素不吃肉”这么简单，只是解释起来颇为麻烦，他只好说：“不过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食肉更少，食素更多，世人的看法大致而言并没有错。”
话这么说，他最终没有点馄饨，别说肉的，素的也没吃。而他虽然自己不吃，对于别人吃却没什么反应，既不怂恿，也不阻止，也不眼不见心不烦……不晓得万佛殿到底怎么个教义，陆昭昭对他们并不了解。
但她倒是很快乐地点了虾肉小馄饨，并和巫岐一致认为这家的虾肉馄饨果然一绝！不过还没吃两口，门口就又进来一个人，为首的少年一眼就落在陆昭昭身上，高兴地嚷嚷：
“昭昭！”
“哎呀，阿继哥哥？”
陆昭昭扭头一看，正是韩继几人：“你们也打完啦？”
“嗯，就比你晚了一点……没赶上看你比赛真可惜。”
韩继在她身边坐下。虽然陆昭昭现在披着伪装，但他认出她却并不困难：“我听说你打赢了？那不是又变回擂主了？”
“嗯呐，不过现在在七十三号擂台，不是之前的二十五号了。”
陆昭昭给几个朋友也叫了馄饨，顺便介绍：“阿继，阿迎……这两位是我昨天认识的新朋友，巫岐道友，还有迦境道友。”
“啊？”
很显然，韩继之前光顾着妹妹，压根儿就没注意她对面的人，还以为是拼桌的。可这会儿抬头一看，还没来得及客气一句“幸会”，目光落在巫岐身上，便是一个惊悚：
“魔修？！”
正打算打个招呼的巫岐：“……啊？”
同样迷茫的迦境：“嗯？？”
陆昭昭：“啊？？？”
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等等，巫岐道友不是阿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