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一趟，晚饭你们自己吃，不必等我，给我留个门！”
艳丽少年顿了顿，诧异：“你又要去找姓陆的？你这几天怎么天天去找她？？明天可就是最后一场花车游行了，你都不打算做点准备吗？？？”
“什么姓陆的，人家有名字，可好听了，叫陆离！”
余桃顿住脚步，下意识反驳一句，又突然很骄傲：“反正我是铁板钉钉的第一名，准不准备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哈……第一名可真是自信呢~”
少年阴阳怪气一句，上下打量她：“……今天倒难得不见你打扮得花枝招展。”
不似前几天，去找姓陆的修士，那是像个斗鸡，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沙滩上那挂满彩绸的松柏龙门！但今天的妆容虽然也精致，和之前相比，却堪称是朴素了。
“哼……说得跟我打扮就有用似的。”
余桃有片刻郁卒。要说之前她还有点不服，这两天下来也彻底歇菜——不服，那是在认为自己还有胜算的情况下才会产生的情绪；而她余桃不傻，意识到自己和那人的差距宛若天堑，很自然偃旗息鼓。
不然呢？像个小丑一样不自量力地跳脚吗？她才不要！
少年好奇起来：“真就那么漂亮？”
余桃“哈”了一声：“那可不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
是人和仙女怎么能相提并论！余桃坚持认为，自己的容貌依然是人类巅峰，但陆离……陆离那脸，该不会是天仙转世，下凡历劫来了吧？！
她不理解！
少年：“？”
他挑一挑眉：“若非我没那个余裕，倒也真想去看一看，到底是怎样的美人，能叫我们的头名也甘拜下风？”
他又想了想：“这么漂亮的人，最近又颇负盛名，该不会也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罢？！”
哪怕只差最后一场了……因为长相太漂亮横插一脚的黑马，历史上可也是有过的啊！
余桃摆了摆手：“不可能！你看过她就知道……这样的人，压根就不会参加选美！”
对仙女来说，在人间争个第一美人的名号，莫非有什么意义？这就像天鹅没必要参加野鸡的比美一般，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少年：“？？”
他颇为新奇：“看来我们的头名小姐是被彻底折服了。”
又想了想：“如此说来，她恐怕和龙神殿下有些关系。”
“哎？”
少年默默看了余桃一眼。他们这位头名小姐啊，除了一张脸能看，脑袋里大约塞得都是些稻草。分明也明显接受过良好教育，偏偏是个大聪明，平日里偶尔用错成语谚语也罢，此时看来大抵是仗着自己美貌横行霸道，平日里脑子也不动的。
但他又懒得解释：“你问她就知道了。说不定还能通过她走个后门？”
别误会，他这可不是给竞争对手好心提点，而是若是余桃能提前被挑走，那他这个第二岂不是就成为第一了？自然，每届的选美龙妃只有一人，但龙宫龙妃同期可不是固定一个，毕竟平日里敖海若看上什么美人，也偶尔会带回去养一养的。
所以他这难得的善意提醒，算是对二人都有好处。可惜稻草脑袋听不懂的，胡乱摆摆手：“行吧行吧，神神叨叨的……我走啦！”
她风风火火闯出去，少年叹一口气。看见另一个少女倚靠在门边。
“又出去找陆修士了？”
“可不是呢。”
少年耸耸肩，若有所思：
“不过，能让余桃也折服的美貌啊……倒还真让人好奇呢。”
——————
“嗯？桃桃又来啦？”
接连几天被余桃找上门，陆昭昭对她的称呼已经十分熟稔。余桃也是个毫不见外的，或者说有种被追捧出的理所应当，一点儿也不拘束：“我就来听听你拉曲子！”
先前给她撞到玉怜香送曲谱，之后再来又撞上陆昭昭练习曲子，稀里糊涂的，余桃就作为临时评审员来提供意见参考了。陆昭昭倒是也不介意：“那你坐。你来得正好，我刚打算给香香拉一曲完整版来听，你也一起。”
陆昭昭正在练琴。
她现在真的很忙——一半是会武，一半就是练琴。会武不多说，可鉴于灵力体力消耗，也不可能打上一天；余下的时间就练琴，不是为了较艺，是为了敖海若。
陆昭昭一直念着要给敖海若送份回礼，又正好能赶上贺礼……思来想去，送些物质类的都庸俗，不如送一支乐曲，小提琴版本，敖海若肯定没听过。
而关于曲子的选择，陆昭昭也颇为用心。她之前就察觉敖海若很爱听戏——团海城戏院不少，龙宫也专有个戏台——而敖海若最爱听的一出戏，据她打听，是《皇女传》。
说来有些好玩的是，北海这边的戏曲选题颇为有趣：大概是因为龙女的爱好，几乎全都是凡人为主角的大女主爽剧。如一出《海姑娘》，讲的是渔家小女被退婚后成为大海商；一出《梨花枪》，讲的则是女将军。
而敖海若最爱的，也是北海最经典的一出戏，便是《皇女传》。讲的是一个凡人王朝，男尊女卑，一位皇女出生后被伪装成男子，长大后加入夺嫡，并在暴露身份后仍以女子身份登基，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皇……的故事。
跌宕起伏，不断逆转，有权谋也有感情戏，女主人设也杀伐果断双商在线，令人欲罢不能。陆昭昭之前去看了，大开眼界，因此也琢磨着，以此为题来给敖海若选曲。
送礼物，就要投其所好嘛！
可《皇女传》相关的曲子多是多，也很经典，却都没什么新意了。毕竟是流传已久，敖海若看了几百年的经典戏剧，历代同人创作层出不穷，也都口耳相传，想选出一首来演绎，恐怕很难能有惊艳的效果。
况且改成小提琴曲，也颇为艰难，陆昭昭很是发愁。她更想送一些更为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作为礼物，便把目光投向了——
现实。
现实中，虽然当然没有那位皇女，可是却是有女皇的！
尽管细节不同，在【男尊王朝的第一位女帝】这方面倒是完全一致，所以有些曲子也能拿来代餐。陆昭昭于是仔细翻找了武周皇帝武则天相关的创作，却又开始犯难……
相似是相似，可还是不同。而她的音乐水平虽然演奏技术颇高……在改编方面，却是捉襟见肘啊！
不过，好在，她身边有个非常擅长这件事的人。
“嗯……这一版我觉得不错了。”
玉怜香微微颔首。乐律也是他擅长的事物，因而在发现陆昭昭的苦恼时，便毛遂自荐；帮她修改了曲谱，陪她调整练习，如今已经基本成型：“过会儿我拿琵琶来跟你合奏，想必效果更好，让余姑娘听一听，提个中肯意见，若是没问题……就再练习几次，过几天给敖海若一个惊喜。”
陆昭昭点点头：“时间有些短，我得多练练……桃桃能帮忙听吗？我很需要你的意见！”
虽然朋友们也能帮忙，可余桃是正宗的北海人！也会一些乐理，又是本地人……如果能得到她的认同，陆昭昭就更有把握了！
“啊？嗯！我不是在听吗？”
余桃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敖海若……这名字挺熟……咦？！啊？！那不是——”
她瞳孔地震：“不是龙神吗？！！”
北海当地人叫敖海若，多半叫“龙神”“龙王”“龙女殿下”，反而不常提本名。所以余桃愣是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啊！你认识龙神？！你是要给龙神献艺？！”
“啊……对，原来我没说过吗？”
“没有哇！！”
余桃还以为，她是为了青年大会……听说也有较艺？结果……“哇，你真的和龙神有关系？！”
“哎……我觉得……算是好朋友？”
陆昭昭不太确定。因为敖海若看起来，像是把她当特别特别喜欢的邻居家宝宝……但确实关系很好，哪怕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我听说十年一次的祭海也约等于龙女诞辰，所以想送贺礼呢。”
“啊……哦……”
余桃有点儿恍惚。她本就是小镇凡人女孩，龙女在北海人心中又差不多是真神，这会儿难免接受不良：“那你要在送亲节表演吗？”
“送亲节？”
玉怜香适时解释：“选美出结果后便是送亲节，也就是祭海结束之时，叫这名字是因为这天是新龙妃入龙宫的日子。按照惯例，参与选美排名靠前者这天都要登台献艺，算是进龙宫前的告别……不过你听听就算，毕竟这既不是真的结亲，也不是一去不回。”
只能说北海人民戏很多，敖海若又乐于配合，整出这些民俗来：“有送亲也有迎亲。那天敖海若会去看表演，所以倒也是个机会，说不定还能给她个惊喜。”
陆昭昭有些心动：“但是……只有选手能表演吧？？”
她对选美，实在是不感兴趣！不只是选美，换句话说，她对在竞争里夺得头名，本身就没什么执念。
本就不爱争斗，自然对第一没欲望。要陆昭昭来说，她其实更想当台下给人鼓掌的那个，人人都想在舞台上绽放光芒，她却其实更愿意看人绽放光芒。
“话虽如此……”
余桃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终于想起：“有……有先例！曾经一次龙妃选美，有位女修在不明情况的前提下参与其中，后来知道后退赛，却还是在送亲节奏了一曲才离开……只要长得足够好看，在我们北海，就是可以破例的！”
她很骄傲：“在我们北海，长得漂亮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陆昭昭：“……”
颜、颜值即正义？？
属实给了她一点小小的北海震撼。余桃还越说越兴奋：“而且我看你们这曲子虽好，可加上歌舞才更妙！正好我都没想送亲节表演什么，要不我给你伴舞吧！”
“哎……？”
可见余桃这姑娘真的大大咧咧，但陆昭昭居然觉得也不是不行，毕竟只曲子当然不如歌舞赏心悦目：“但是……”
就算余桃跳舞过得去，她也愿意：“可没剩几天了，还要排歌舞……这……”
来得及吗？举棋不定，她看向玉怜香。
青年微笑着微微颔首，平静地说：
“放心，有我。”
——————
“来了？你这来得可是够晚，表演都开始好一会儿了。”
正月廿七，团海送亲节，也是祭海最后一日。龙女庙附近海滩上，之前搭好的戏台此时又一次成为主舞台，选手们轮番献艺，好不热闹。
而在天边云端，敖海若早早设下阵法，美滋滋地躺倒在软塌上欣赏歌舞演出。仗着没人看见——有人看见也无所谓——的心态，此处VIP观赏席被她布置得不知多么舒适豪奢，这会儿不仅半躺着十分懒散，还顺手倒一杯小酒。见敖孟章来了，她也没动弹，很随意地指了指一旁的躺椅：“坐。”
高大的少年臭着个脸，也不说话，自顾自坐下了。身旁侍女便为他呈上果盘，他也不看，整个人就很阴沉，散发着一种独属于叛逆期青少年被迫家庭聚会的非暴力不合作气场。
“啧，来都来了，摆个臭脸给谁看？”
敖海若就看不惯她老弟这幅阴沉样子。分明小时候还挺可爱一条小龙，这几年脾气越发的臭，她看着也心烦：“又不是我想请你来。若非先前几次你都乐颠颠自己要来……我可懒得讨这个嫌。”
青春期臭小孩是世上最古怪的生物没有之一，刚少年期的小龙也是人憎鬼厌，敖海若可不惯着他。殊不知她烦青春期老弟，老弟也烦死她，闻言，敖孟章蹭地又站起来，闷头又往外走。
“慢着。你说来来说走走，一声姐姐都不叫，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敖孟章停住脚步，回头想恶狠狠瞪她一眼……没敢，目光只落到她身下的软塌上，表现出一种高度不配合的沉默。敖海若盯着他看了片刻，小酌一口酒，忽然又懒得去计较。
“算了，想走就走，多大的龙了，我懒得管你。”
这么说着，又顿了顿：“不过，你小子最近好像不对劲。”
敖海若不是那种照顾幼弟无微不至的温柔贤惠长姐，教育方式更接近于放养，孩子犯事儿了才揪过来打一顿……说起来好像不是太好的教育方式，不过妖族都这样，凑合凑合也就过了。总之，她虽然有关注弟弟的生活情况，却不会事事插手，因而这会儿才忽然想起，最近他是有点不大对。
好像……没犯什么事儿，也没招猫，也没逗狗，也没去追凡人家漂亮的小朋友，也没爆锤一顿哪家倒霉海族……
想着想着，她的神情慢慢变得凝重，从软塌上直起身，狐疑地打量着臭弟弟：“你……”
敖孟章：“……？”
他这会儿也算是心烦意乱。其实从前，敖孟章很爱看送亲节表演，小时候还嚷着求着来看，就算开始叛逆也没缺席过，毕竟……历任北海最漂亮的一群人演出，这哪个颜狗能够拒绝呢？
但这一次，若非敖海若邀请，他还真不愿意来！没别的原因……
既见过了最美的明月，谁还会被凡俗野花野草吸引呢？
但这会儿被老姐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尽管敖孟章本人是很想很酷很拽地扭头就走……但事实是他心虚腿软，动弹不得，脑海里甚至在反思：
【我最近又犯事儿了吗？？？】
没有哇！他什么都没干啊！！
“嗯……”
敖海若若有所思：“我听说，你参加了会武？”
“……”
“这可真稀奇，你以前对这些可不感兴趣，毕竟按你的话……【一群加起来不够你一尾巴扫的】？”
敖海若思考着：“其他地方也不对……之前见宝宝两次，一次说话结巴，一次直接晕了……”
“。。。”
种种反常汇聚在一起……敖海若之前是懒得思考，却不是傻子：“哦？你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
“什——”
少年猛地抬起头：“我才——”
但反驳刚出口，就卡在喉咙里。因这短短几个字，仿佛为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春心……萌动？
敖孟章之前虽也喜爱美人，甚至在心底有个“北海美人排行榜”“颜值评分量表”，但这喜爱就和敖海若一样，是一种与“爱情”无关的喜欢。像养花，像对待宠物，像看到美丽可爱的事物，却绝非动心。
敖孟章也没有动心的基础——他真的只是一条小龙，之前甚至还只是童年期！进入少年期，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连发情期都还没出现过，对情爱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虽因寿命漫长，见闻不少，也看过许多戏剧话本，知晓情情爱爱。他之前却都是嗤之以鼻的，毕竟敖孟章作为一条小龙真的很难理解——
为什么这世界上总有痴男怨女，哭哭啼啼，为了爱情要生要死，脑子都没了？
不懂，不理解，也从未动心。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
直到看到陆昭昭的那一刻。
胸膛之中的鼓动，从未如此剧烈，到他甚至以为自己得了心疾的地步，还回去看过医师。他其实一直不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呢？他知道自己喜欢陆昭昭，可那种看到她就难以呼吸的，心脏砰砰乱跳的，又想靠近，又想远离的……
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呢？
在这之前，他不解却不敢多想。听到敖海若这一句话，却好似拨云见日了。春心萌动，情窦初开——
……啊。
……这是，莫非这就是……
他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有脏器正鲜活而蓬勃地跳动起来：
“……这就是，爱情吗？”
敖海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