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白鹭

    宁微蘅听戏时,趁热打铁,和老夫人禀过,想要一个贴身丫鬟。

    老夫人一口答应,既然大夫人无人,特准许宁微蘅出府去挑。

    淑蕊心里还有一事,“我原不叫淑蕊。这名是青楼浑取的,小姐对我恩同再造,想请小姐给我赐名。“

    眼见淑蕊又要跪下,宁微蘅连忙拉住她,正色道:”你这动不动跪人的毛病,到我这里得改。你原先叫什么?“

    ”先头是娘给起的,叫鸢儿。“

    ”既然你娘给你起的,你便仍叫鸢儿。“

    ”小姐,鸢儿虽是我娘起名,但纸鸢之意实在不佳,随风漂泊,风止坠落。所以,才想请小姐另赐我好名。“

    宁微蘅摇摇头,”非也。鸢仅为纸鸢,实属谬误。这鸢本是苍穹之上翱翔的鹰,是展翅猛禽。“

    ”原来如此。我娘想令我成为搏击长空的鹰。“鸢儿转忧为喜,“雄鹰展翅。”

    说着,鸢儿双手挥舞,似是能遨游穹宇。

    宁微蘅手指点点鸢儿小巧琼鼻,“可又错了。不是雄鹰展翅,是雌鹰展翅。”

    天空之中最大的鸟是鹰,群鹰之中,最大的又是雌鹰。故而,用雌鹰展翅才对。

    新的名字意味新生。新的注释更正昔日错误。

    鸢儿眼中似有泪光,凝望宁微蘅。眼前便是她新生的希望。宁微蘅救她于水火之中。

    宁微蘅害人为救人,朝廷讨不来的公道。她见一个讨一个。她不觉杯水车薪,更坚信星火可燎原。

    领了新名字,又无他事,鸢儿欢欢喜喜地去了。

    宁微蘅才回到院子,还未及坐下歇息,外面进来一个婆子,是老夫人房里的。

    她道:“郡君叫我一阵好找,宫里来人宣你呢。”

    宁微蘅心里饶是一惊,她还没想好到底谁是太后遇刺案的主谋,那边太子就遣人来寻她了。

    她略略梳妆,急忙到正厅去。

    却见,不是太子殿下的人,一个宫装丽人约莫桃李年华,正和老夫人寒暄。

    老夫人见到宁微蘅来,慈眉善目,“姒姒来了,快见过郑女史大人。”

    女史缓缓走来,翩然婀娜,行动端的和宫外女子不同。

    来人是,尚宫六局二十四司之司记司女史。执掌文书的女史,虽品级不如老夫人,但毕竟是宫里来人,姑且还是称一声女史大人。

    宁微蘅行礼,道:“见过郑女史大人。不知郑女史前来,有何公干?”

    郑女史回礼。对坐着的老夫人,她笑道:“我乃司记司女史,执掌宫内封授女官文书。现将宁郡君品貌记载,是以前来查访机会。并携女官名册一本,请宁郡君观察。”

    每一个授封的女官都由司记司记录在册。同时,每一个新授封的女官,都有机会一观这本册子。

    大楚女官在世之人的册子共装有十个大橱,每个橱上皆有各省地名。

    宁微蘅是京城人士,便也记载在京城名册中。

    郑女史递给宁微蘅京城中册子,令她读自己那页,纠察改错。

    宁微蘅扫了一眼记录自己那页的,上面有她身份、年纪,录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父亲何人,祖籍何人。

    却没有自己母亲的内容。原是,宁微蘅生母凤氏是贱籍,贱籍女子不记录。

    又记下了宁微蘅的身高、相貌、气质、谈吐等等。

    她自己的事情,自是都知道。宁微蘅匆匆扫过自己那页。

    宁微蘅心下略过好奇,想看看别的女官是何等样子,便乘着女史和老夫人说话的功夫,悄悄往前翻了几页。

    身量、样貌、年岁,宁微蘅一下记全。在自己之前一个封女官的,大名唤:爱霅妠,弘文馆馆主长女。

    爱霅妠于元月因贺联极富文采,才华横溢,授封县君,没有封号。

    一般郡主娘娘之下的,都不给封号。宁微蘅的平安郡君是特赐,故不在此列。

    爱县君被册子夸赞,是山中高士,才华为霁月风光,高洁视绮罗艳俗。

    宁微蘅正读的起劲,突闻郑女史轻咳。

    原来,司计司的郑女史发现,宁微蘅在读不该读的,属于别人的那几页。

    大抵女史见过这么多授封女官,没见过宁微蘅这般胆大。

    寻常闺阁女子皆亦步亦趋,见了宫中女官,肃穆到大气都不敢出。而宁微蘅胆大妄为,肆意翻看其他女子名册。

    老夫人冲宁微蘅摇摇头。宁微蘅只得立即把册子还给郑女史。

    郑女史本就来确认关于宁郡君记载是否有误,既然无误,她便告辞。

    郑女史走后,老夫人提点宁微蘅,教她关于宫中之事,切不可多看多言,需恪守本分,不得逾矩。

    老夫人虽然没有怪罪宁微蘅,但多少也有些不满于她。

    宁微蘅只得回礼受教。

    回去的卵石路上,根据册上所记的内容,宁微蘅眼前赫然浮现一妙龄长衫女子:

    她形容瘦削,面容忧愁,将言未语。只因恪守女子无才辩,而不能为外人言语。她莲步乍移,却徘徊不前,不得不困于闺阁。

    她慢慢行过朱栏石桥。“爱霅妠。”宁微蘅依在朱栏边,念着方才所见之名。

    眼前,白石为栏的水池里,白鹭徘徊水上,若飞若扬。临水照花,清溪似雪。

    仅凭一副贺联,便能获一个县君名头,可见其文采斐然。其文若龙游曲沼,其神如月射寒江。

    这样的女子只能在后宅虚度一生,怎能不算憾事一件。

    若是宁微蘅所行之事能有所成就,爱霅妠这般的才女可有机会离开绣楼,一展抱负,施展才华。

    宁微蘅回去后苦思冥想,太后遇刺案的主谋是谁,一直不得解。她一时焦躁难安。

    和太子达成交换,是宁微蘅唯一的机会。举国上下,还有哪个达官贵人会像太子一样为女子说一句、半句?

    大楚等级森严,男尊女卑。宁微蘅一人之力,便是撞破头颅,也是枉死。

    可她实在是解不开迷题,不由着急得嘴上燎泡。

    想来太子楚景湛也不好过,应当在查他才崛起的政敌,四皇子。

    上一世,太子殿下顺着四皇子,查到底一无所获,反而还为自己竖了记恨手足的骂名。太后遇刺案成了悬案。

    宁微蘅白白又苦思冥想了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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