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云寺1

    京城地势,西北高,东南低。

    玉浮山坐落在京城郊外西北处,迎东风阵阵,享紫气绵绵。玉浮山山顶,星峰磊落,坐落着鸿云寺这座明山大殿。

    自打太后常来鸿云寺,鸿云寺便香火鼎盛,繁荣昌盛。历经数次修缮,从山顶一座小庙,一路延伸至山脚下。

    矗立在山下,只消抬头,便能看见顶上香烟缭绕,紫气升腾,钟声悠扬。

    三月十五日,宁微蘅早早便到玉浮山脚下。

    原本草木繁茂的三月小阳春,因为上山人太多,踩踏草木,山下已是光秃秃一片。

    今日来烧香的善男信女,与前两日宁微蘅独自来寻方丈时,人数差不多。

    如此看来,太后和太子上香的消息没有走漏风声,否则,这里一定是人山人海。

    自然,其中算不得前世知晓的宁微蘅,被宁微蘅刻意透露消息的宁微萱,以及不知何方势力的刺客。

    世人皆知太后每年都会去数次寺庙,但不知是什么时候。

    从昨日夜里,玉浮山上的鸿云寺便不给入内。今早,宁微蘅到时,山脚下一聚集了不少百姓。

    宁微蘅环顾四周,瞧见一个意料之中的熟人,本想着躲过去。谁料,熟人随从众多,耳目众多。

    采星昂首四顾,大嚷:“小姐你看。是四姑娘。”

    六个盛装丽服的丫鬟簇拥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正是宁微萱。

    她一身奢靡,头上金八宝簪子插满头,顶上牡丹髻一颗硕大红色宝石。身侧两缕头发,从头至底,一串别着四个大南珠。齐眉勒着双凤翡翠抹额。耳上璎珞流苏垂到肩,脖上挂着八宝玲珑项圈。

    上回宁微蘅见宁微萱穿的衣裳,已然十分夸张。这回,宁微萱恨不得当一个博古架,把所有奇珍异宝都穿身上。

    宁微萱一双凤眼,上下打量眼前站立的宁微蘅。

    宁微蘅只穿了家常衣裳,绾一支银簪。

    宁微萱讥道:“瞧瞧,哪来的乞儿。真是可怜见的。采星,拿几个铜板赏她吧。”

    一群女婢都轰然大笑。除了采星,还有杜若。杜若受宁微萱赏了不少衣裳首饰,打扮起来,险些让人认不出。

    宁微萱不卑不亢,道:”二姐姐,这么巧,你也来上香?“

    宁微萱白眼一翻,”怎的你今日来上香。晦气。“

    宁微蘅笑笑,无视她,道:“眼下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各宫嫔妃、朝廷命妇,都为之减膳谢妆,宴乐皆免。二姐姐如此铺张浪费,却是为何呀?”

    “你!谅你也不知道,今日会见到什么大人物。一会只能排队去,我可好心提醒你,乘早打道回府。今日你就别想进庙烧香了。”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正待说着。

    突然,远处遥遥传来一众内官不男不女的叫嚷: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莅临,百姓退避。“

    开道的金吾卫把百姓驱离大路,赶到左右两边,让出道来,给宫里人马车辙通行。

    宁微蘅和宁微萱刚好被分散到两边。宁微蘅也就不用劳神,和宁微萱斗嘴皮。

    前头队伍长度,人数之众,比宁微蘅上回在宫门口看见的,尚且多了一倍。

    宁微萱在仪仗过去时,一直抬着头看。她的头在人群中太过扎眼,沉甸甸满是珠宝,金光灿灿。宁微蘅就算在对面也望的真真切切。

    伞扇去了,羽仪去了,华盖去了,手持幡的宫女也过去了。左右下跪的百姓已按耐不住,纷纷抬头看皇室的排场完否。

    由金丝楠木打造的白玉辂驶来,便是太后所乘。玉辂盖高半丈,金色圆顶,侧边镶玉。名副其实的金镶玉车。

    镂金垂云的车身覆三层锦缎,每层绣有金云龙羽花纹。四根金青缎系带绑于车轸,下缀五色流苏。

    太后銮驾后,终于得见太子所乘金辂。

    一见太子金辂现世,下跪之人皆昂首仰视,想要一睹太子谪仙姿容。

    金辂明黄,圆盖镶四圆版金。幨帷与玉辂不同,用四根黄缎幨帷。四柱绘腾云之龙。车门垂下鲛珠珠帘,朱漆雕栏以金彩涂饰。

    左右车轮各有十八根辐,以美玉镂花装饰。前有两根轴辕,分别饰四爪金龙。金辂行驾,以朱绶驾七匹马,引车前行。

    太子坐于嵌珠镂金车窗帘里,外头下跪之人根本看不见太子清贵容颜。

    宁微萱不顾缀着满头珠翠沉重,伸长脖子不够着望。她连太子一缕发丝都没见着。

    宁微蘅周围的女子也无不哀叹,未能见到太子尊容。

    宁微蘅心里觉得奇了,周围之人大约没有亲眼目睹过太子,光凭道听途说,就这么想看太子何等模样?

    皇权最具神秘之感,加上太子容颜被传的神乎其神,更蒙上瑰丽面纱。

    宁微蘅倒不在意太子模样。一国储君应当为所有百姓谋福祉,和他什么相貌毫无干系。

    太后和太子的銮驾,一众侍卫、宫女、内侍过去后,队伍才得见尽头。

    这队伍浩浩汤汤,是许多人平生见过最长的队伍。人数多到,若是里面有个把自己认识的人,也瞧不出来。

    跪了许久,有些耄耋之年的妇人,已需要人搀扶方能起来。

    山脚入口由金吾卫把守,依旧不给放行。

    抬头看去,沿着山道的两边各站了一排和尚沙弥,都在恭迎太后和太子大驾光临。

    车驾不能上山,为显诚意,太后每次都徒步上山。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内侍传太后口谕:太后娘娘仁慈宽厚,与民同乐,恩准百姓与她一同祈福。

    话虽如此,众人也不能一窝蜂上去,需得一个一个通过金吾卫查验,才能从山脚处上山。

    今日,又多了太子同来,为保安全无虞,金吾卫只许老弱妇孺上前,青壮年男子一律轰出来。

    等着上山验明正身的队伍,刷啦一下老长,蜿蜒绵亘数里地。

    这就是宁微萱前面得意洋洋说的,宁微蘅你只能排队,今日就别想进庙烧香。

    宁微蘅瞧得真切,宁微萱被一个沙弥领着,从边上一处小路过去,果然不需要排队。

    很快,又有一个清瘦的小沙弥,领宁微蘅走了小路。

    上山的小路,亦有金吾卫把守,只不过人少放行快。

    宁微蘅正要上前,小沙弥说:“女施主且慢。”伸手给了那两个金吾卫一人一张银票,又掏出一叠银票,说:“这个给大人。”

    金吾卫这才放行。宁微蘅心内震惊,脸上却故作镇定。

    一为,和尚,一个出家人,掏出一票都是一把一把的,这样有钱。

    俗话说,财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神佛看来都是一致的,不保佑穷人。

    二为,金吾卫,皇帝的禁军,居然徇私枉法,只要有钱就能面见太后、太子。保障王公贵族安危的禁卫军,有钱便可收买,倘若国家动荡不安,真是不可想象。

    大约先前也有人走过后门,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如此,内宫之人的消息只要有钱就行,也难怪太后会被轻易刺杀。

    宁微蘅一边上山,一边不慌不忙地问:“这一趟要多少?”

    她想知道,宁微萱花了多少冤枉银子,才能见太子殿下一面。因为她前头不知道提前上山,还要和金吾卫行贿。

    “横竖不是女施主出,女施主不要多问了。”小沙弥有点到此为止意思。

    方丈是真的很怕宁微蘅,所以才会甘愿给金吾卫银子,当这冤大头。

    他们二人一路上了捷径,快到山门时,宁微蘅隐隐见到前头的宁微萱。

    宁微萱比她早一炷香时间上山。可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娇小姐,爬山路,走得是摇摇晃晃,气喘吁吁。

    只宁微萱一个人上去,周围无人服侍,仆婢仍在山下队里。

    宁微蘅故意放慢脚步,不想让宁微萱瞥见她是怎么上山的。

    一会儿,宁微萱在寺里,猛然见到宁微蘅,定然能吓上她一吓。

    自侧边小门入鸿云寺,看见寺里草木繁盛,由回廊经转,一路绕行到大雄宝殿正门。

    小沙弥宣了一声佛号,示意宁微蘅独自走进去。

    宁微萱已跪在殿内佛像前,她磕完最后一拜。

    等到宁微蘅跨入门槛,宁微萱站了起来。而太后和太子,已经上完香,正被方丈领着。

    方丈戒空大师,双耳垂肩,霜眉长垂,一副活佛面相。

    宁微蘅冲着方丈一笑。

    方丈不知是不想搭理,还是假装不曾看见。只见方丈大师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四大皆空。因宁微蘅使他万分闹心。

    宁微萱见了宁微蘅略一吃惊,佯装镇定,心下却恨极,想着四妹妹定是来坏她的事。不过,她到底是大家出生,假模假式惯了的,立即遮掩过去。

    宁微萱站起来,故意挡住宁微蘅进路,对着太后甜甜一笑。

    宁微萱道:“臣女惶恐,竟冲撞了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太后雍容丰腴,面容宁静,看不出喜乐。一个六旬老妇,保养得当,身体微福,又吃斋念佛,所以祥和可亲。

    太后娘娘道:“哀家瞧着面善,是宁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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