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云寺3

    宁微蘅几日前递过条子给方丈,纸上只写了四个字。方丈便迫不及待,诚惶诚恐来见她。

    “太后。签筒。”

    宁微蘅见了方丈,说自己能掐会算,测到太后明日会来鸿云寺,而太后喜欢来鸿云寺,因为此地签筒总是能抽出上上吉签。

    宁微蘅所言之事,乃是绝密。太后来鸿云寺,十日前由宫中内官传旨,仅有方丈和两位长老知道。

    鸿云寺的签筒有猫腻,只有方丈一人知晓。

    太后会来鸿云寺,宁微蘅是通过前世知道。

    至于签筒。哪有一个人去抽签,从来上上吉签。必然,方丈为了讨得太后欢心,做了假。

    签筒作假,抽出假吉签,是杀头抄家灭门的重罪。方丈为了发达,令鸿云寺走了险招,若是被揭发,谁都吃罪不起,阖寺僧人皆被株连。

    宁微蘅猜也猜到了。

    只是太后当局者迷,又信功德卦象,想着鸿云寺方丈大师戒空,是得到高僧,怎会如此行事。

    卦象吉利还是不吉利,无伤大雅的事情,旁人也不会去提醒太后,触太后娘娘的霉头,自寻麻烦。

    两件绝密一说,方丈戒空自然深信不疑,相信侯府四小姐宁微蘅,自小师从高人,善于推演天机。

    鸿云寺方丈戒空十分害怕,宁微蘅把签筒作假一事捅出去。自然是,宁微蘅要什么,他给什么。

    戒空方丈靠着太后礼佛,提高声望,积攒了不少香火钱。又将鸿云寺修缮一新,得了不少自愿给佛像贴金身,善男信女的银钱。

    戒空大师一个出家人,根本不缺钱。倘若,宁微蘅借此敲诈他再多钱财,他也不在意。

    宁微蘅又说,自己此番特来化煞,太后娘娘来寺庙烧香,会遇到凶煞非常的大事,只是她若是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倘若太后娘娘在鸿云寺遇险,方丈大师自然难辞其咎。

    鸿云寺如今香火鼎盛,信善者如云,和尚们地位非凡,财富亨通。而方丈却被小小的没有任何地位的宁微蘅拿捏住。

    怪的是,宁微蘅一不要金,二不要银。

    方丈戒空许诺她大把钱财银票,宁微蘅不收。方丈打算直接向太后引荐这位侯府庶女,宁微蘅也不要。

    她只要方丈向以往一样,给她和她姐姐改卦象。

    这才有了宁微蘅得复卦,巧妙化解宁微萱的否卦。

    宁微蘅眼见,太后已经走远,而宁微萱又哭着被打发走。她终于有机会说出心中所想,不由心潮澎湃。

    太子正调遣他身边的禁卫,命他们在大雄宝殿附近,搜查线索。前面的人派出去,后面的禁卫立即补上。

    宁微蘅正思量,如何向太子开口。

    太子楚景湛在门口,吩咐完毕后,又转回来,“你与儿时不一样了。”

    这一句着实把宁微蘅惊到。

    先前因思量着太后遇刺的事儿,宁微蘅没来得及细想,自己什么时候和太子见过面。

    她站在佛龛跟前,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她和太子什么时候见过面的。

    对于太子来说,这是十年前的事情。

    宁微蘅重生后,六岁距今已是二十年前旧事。她根本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太子。

    宁微蘅豁然抬头,对上一双寒潭似的眸子,原来是楚景湛凑过来。

    眼前的宁微蘅,眉蹙春山,眼颦秋水。

    宁微蘅急急往后退了两步,俯首道:“望太子殿下恕罪。奴家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殿下。”

    楚景湛未命她起身,睨着下跪的宁微蘅,“那你为何费尽心机面见本宫?”

    宁微蘅心里一惊,他居然知晓自己在玩花样。便悄悄抬起头,望了一眼,发觉太子玉雪容颜,看不出喜怒。

    宁微蘅心里直犯嘀咕。她依旧趴着,只得说:“望太子殿下恕罪。”

    只听头顶上,“本宫还未想好,是否处罚你。本宫只给你三十下的时间,把你花费心思来见本宫的目的说出来。”

    言毕,楚景湛朝外拍拍手,招来一个在外候着的东宫禁卫。

    居然是一身禁卫装束的谢容昶。原本,轮不到谢容昶这个小侍卫站这么前头,只是太子把其他人都派出去了。

    宁微蘅来不及惊喜在此处遇见谢容昶。在太子的授意下,谢容昶已开始计数:

    “一。”

    “二。”

    宁微蘅当下收敛心神,凝练语句。

    可谢容昶一下一下的数数,令她心神涣散,加之,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一下竟想不到怎么开头。

    她在家中,一件事接着一件,本没有多少时日准备。尽管已是竭尽所能抽出时间,来捋顺自己思路,可是突然开头,宁微蘅一下懵了。

    谢容昶已经数到了,五。

    她抬头,楚景湛紧紧凝视着她。

    她求助似的望向谢容昶。谢容昶温柔的眼神如一汪春水,只令人想起,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谢容昶显然鼓舞了她。

    宁微蘅咬咬牙,艰难开口:“启禀太子殿下,请恕不以奴家开言,只以我开言,我之所见,我之所想。我所言实在大不敬,于世人眼里荒诞不羁。请太子殿下先行恕罪。”

    “十二。”

    “我朝大楚偏居一隅,北有夷,南有戎,西有凌。如今天下四分,为何我朝未能一统四国,定鼎中原。皆因一件事。”

    “十六。”

    “若说国是一车,那男子和女子便是两个车轮,而我朝恰是一辆独轮车。盖因我朝女子被束缚家中,致使我朝女子未发挥其用,只有一半才俊为朝廷所用。试问,一辆独轮车怎能跑过双轮车?”

    “二十三。”

    “戎国女子也可为官,戎国恰恰是一辆双轮车。然而女官并非戎国首创。”

    “二十五。”

    “殷商有女将军妇好,前朝亦有开国女将李三娘等人。若论祖宗礼法,从未限制过女子为官。故而,我朝不应限制女子为外官。”

    “二十九。”

    “世人都为女子所生,没有女子谈何夫妇,没有夫妇谈何家国。但女子没有获得相应的地位... ...”

    楚景湛举起一只手,制止宁微蘅继续说下去。

    宁微蘅小心察言观色,发觉太子并非生气,只有些到此为止的意味。

    有那么一瞬,宁微蘅观他面容悲悯,带七分怜惜。楚景湛并不是他人传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只是给宁微蘅的三十下,时刻到了。

    宁微蘅曾经想要再张口说些什么,却见一边的谢容昶朝她使眼色,摇头不让她继续。

    太子楚景湛是坚守原则之人,说好给三十下机会陈情,便是三十下。若是多说,楚景湛倒会觉得宁微蘅得寸进尺。

    谢容昶毕竟在东宫听闻过太子脾性。他示意宁微蘅别再继续。

    楚景湛面无表情,沉思片刻。皇室之人一向禁忌喜形于色,所以通常看不出太子喜乐。

    “此番言语,为何不向父皇提及。以你只能,便是想要觐见父皇,亦非难事。”

    宁微蘅心头一动,太子定是知晓,她使了些手腕,方能来到此处。

    她低头,道:“因为我相信,不让被父兄所卖女子为倡的太子殿下。太子如红日初生,其道大光。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太子是国本,国之未来。国强弱与否,不在今日而在未来。”

    “大胆。”楚景湛呵斥宁微蘅,不许她说下去。

    宁微蘅心中一凛,抬脸,对上楚景湛不怒自威。

    楚景湛看着宁微蘅窘迫的面容,终是清浅地笑了一笑。

    宁微蘅心想,俗语有云,伴君如伴虎。连太子也这般阴晴不定,方才还怒着,转眼又笑。不时片云致雨,不时春日和煦。

    “今日你我所言,不许与第四人知晓。我会思量你之所愿,派内官告知你。”

    楚景湛又对列边的谢容昶正色道:“你若将所见所闻外传,或外议论,本宫必定严惩不贷。”

    谢容昶领命,退了出去。

    宁微蘅也行礼后告辞。

    楚景湛殿内等候,京兆伊与大理寺的人过来,勘察线索,侦办案子。他已经在心中暗自拟着,回宫后面见皇帝的说辞。他又忧心自身前途,无闲顾及宁微蘅的提议。

    宁微蘅出得殿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殿中面见太子时说的话,她于心中,已抽空反复联系过数次,然而,临场游说太子,才发觉自己情怯胆小。

    端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恨自己没说好。

    太后娘娘遇刺后,向太子殿下提出自己的建议,并非好时机。太子正忧心如焚案子。可若是此次抓不住机遇,还会有什么机会呢?

    正在下山路上恍神,赫然,宁微蘅听得耳边一声搅扰。声音虽不大,宁微蘅饶是一惊。

    “哎呦。”她不由得一声叫唤,脚下一绊,险些摔个大马趴。幸亏宁微蘅有些功夫,及时稳住。

    边上伸出一只骨节匀称修长的手来想要拉她,手上略有薄茧,顺手往上看,是谢容昶。

    他虽是男子,但害羞起来眼似春水,面泛桃晕。

    谢容昶习武之人,双肩宽阔,胸膛开阔,却一副羞赧神情。宁微蘅见了,不由得笑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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