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红森的种种,于纪连芙来说,清晰如格斯里碧河底的石块,低头可见。

    然而她最忘不了的,是周思语请求她弯下的腰,以及章云野决绝的脸。

    章云野中弹昏迷的隔天,章雄林与周思语闻讯赶来。

    她与二老时隔五年的再遇,竟又是在章云野的病床前。

    岁月对他们尤为宽待,章雄林依旧儒雅,周思语依旧舒展大气,纪连芙对他们的愧怍,也一如往昔。

    对她的道歉,章云野只是不断摇头叹气:“原原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错不在你,是他的命。”

    一语双关。

    纪连芙想起那把小提琴,低下了头。

    食指上戒指夺目。

    周思语原本在替章云野擦额头,瞥了一眼后道:“他向你求婚了?”

    纪连芙愣住:“您怎么……?”

    “我们见过这枚戒指,原原高中的时候给我们看过,设计师是我的旧友。他当时说想跟你结婚,我只当是闹着玩,哈,你们那时候才十六七岁……”

    纪连芙不断摩挲着戒指,回忆起他的第二次告白。

    那时紧闭的黑丝绒方盒,终于还是被打开了。

    十七岁啊。

    纪连芙苦笑,只有章云野这个傻子才会干这样石破天惊的事。

    周思语道:“所以你答应他了。”

    纪连芙摇摇头。

    在章雄林夫妇不解的目光中。

    纪连芙注视章云野昏迷的脸答:“他没有向我求婚。”

    凭心而论,周思语虽然理智上知道章云野受伤是咎由自取,但情感上无法不怪罪纪连芙。

    听到并非求婚,周思语心里稍稍安心,可还没松口气,便听到女孩又道。

    “但我准备向他求婚了。”

    *

    因为绑架风波,章云野原定的画展没办成。

    周思语和章雄林接替纪连芙,守在章云野病床前。

    纪连芙腾出时间去警察局做笔录,顺手给麦琳打电话,打不通。

    向许润川询问过后才知,麦琳的哥哥麦琅车祸撞到了脑袋,情况不乐观,怀疑是商业对手的报复,但暂时没查明结果。麦氏集团现在乱成一团,公司不可一日无主,麦大富的意思是让麦砚暂任董事。沈怡受双重打击,气到住院。麦琳如今焦头烂额。

    纪连芙心揪成一团,恨不得立马飞去京华,许润川劝她:“别来,你来了没用,麦琳还得分出精力顾你。”

    纪连芙:“那怎么办?”

    对方顿了很久,才慢条斯理道:“你别慌,如果她下了决定,我会帮她的。”

    得到许润川的肯定,纪连芙才安心挂电话,耐下性子等。

    随后马不停蹄找江为商量重办画展。

    若照江为的意思,里面牵扯的关系太复杂,纪连芙处理不了,还是等章云野康复后重新策划,往后推迟三个月。

    纪连芙深思熟虑,说她可以,她来联系。

    江为扶眼镜,上下左右审视她一圈:“这么着急?”

    “一个半月内,医生说章云野可以康复,到时候,我想让他以最意气风发的姿态开办第一次画展。”

    “你要一个半月重办,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做为章云野的朋友,用现在说风凉话的功夫,帮我理清头绪,说不准可以压缩到一个月内呢?”

    面对纪连芙笃定的眼神,江为头一次正眼看她:“你……”

    “现在就告诉我流程,现在。”

    纪连芙说干就干。

    岭山周刊的日常工作节奏已然很快,她只能抽出所有空闲时间安排画展的重办工作。重新预定场地,调配安保,以及制作宣传手册……

    接连半个月天,纪连芙忙成飞速旋转的陀螺。

    又是深夜,树影斑驳,路灯昏暗,街上没几个人,居民楼也只有零星灯火点亮。

    纪连芙抱着没处理完的材料走在青花溪路上,五味杂陈。

    切身体验章云野的工作流程,纪连芙才真正明白他的处境。

    画画很纯粹,艺术是无价的,可人干哪行都是俗人。

    每一步都是利益的斡旋。

    联想到明天紧凑的工作,纪连芙暗叹今晚又是不眠之夜。

    走到自己楼下,纪连芙下意识往对面看了眼,黑漆漆一片,心情莫名失落。

    已经半个月没见章云野了。

    一是画展的事实在忙,二是她没想好用什么态度面对章雄林夫妇,三是……

    纪连芙边思考,边上楼从包里掏钥匙。

    腾手的功夫,抱着的资料撒了满地。

    纪连芙暗骂自己笨手笨脚,忙不迭蹲下一张张捡。

    一双白色运动鞋站在高她一阶的楼梯,闯入视野。

    与此同时,修长有力的大手捡起材料,轻柔揽住她的腰,重重压在自己怀里。

    软软的声音靠在自己耳边,控诉道:“蓉蓉,你都不来医院看我,忘恩负义。”带着哀怨的委屈。

    纪连芙心怦怦跳,反手搂紧,生怕怀里的人飞了。

    “嘶——”

    “是不是压到伤口了,是不是还没好,是不是你偷偷从医院跑出来了,快让我看看!”

    “没事,只是小小压了一下,问题不大。”章云野捉住她手忙脚乱的手。

    纪连芙凝眸盯着他,见他笑得没心没肺,扭头抱着资料往家里冲。

    章云野心下一沉,追上去后,果然看见她激红的眼眶与忍着的泪。

    懵懵懂懂问:“你怎么了?我没有真的责怪你不来医院,我听江为说了,你在帮我重新策划画展。我都知道,所以我来……”

    “你真的不知道吗?”

    纪连芙泪眼婆娑瞪他,章云野一愣:“我真的……”

    “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不管不顾冲上来,轻而易举受伤流血,让别人为你担惊受怕!几年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能不能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那可是枪啊!会死人的!你死了我——”

    “我死了你如何?” 章云野插兜盯着她,神色难辨。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怎么不敢说,我要是真死了你会难过吗?”

    满不在乎的模样把纪连芙杀得片甲不留,她几乎立刻红了眼睛,死死咬住呜咽。

    “哦,我懂了,你向来不喜欢欠人情,怕是觉得又欠了我一次,所以没法一刀两断了吧。赶着帮我策划画展,是不是也是想让合约尽快结束,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像五年前的冬天一样!”

    “章云野!”

    “我说的有错吗?纪连芙,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是真的爱吗!”

    章云野捉住她的胳膊,越掐越紧,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逼问,含泪的凤眸压抑着躁乱的疯狂,似乎只要等她没给出他心里的答案,就会爆发。

    纪连芙强撑着不想让他看见脆弱,要解释:“我。”

    可刚一开口,多年来积攒的委屈,忧思,害怕,惶恐与思念不安,一股脑涌上来,与连日工作的疲惫感迸发,通通变成嚎啕大哭,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哭。

    在安静的夜晚,尤为清晰。

    章云野很少见她这么难过。

    女人眼泪像刀,刺得他心脏疼,眼泪颗颗砸下。

    他冲上去抱住纪连芙,前言不找后语混乱道:“对不起,蓉蓉,对不起,我胡说,我鬼话连篇,你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疼,原谅我……”

    纪连芙摸一把泪,挣扎着站起来,把整排柜子抽开,翻来覆去找。

    对心慌要过来查看的章云野吼:“别过来!”

    “可是。”

    “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

    纪连芙翻东西的手又急又乱,章云野不敢动。

    眼见她翻出一个黑色小盒子,眼角还有泪光,光着脚急冲冲朝自己扑过来,章云野展臂,把她揽入怀里。

    纪连芙眨眼:“给你,你想不想打开看看?”

    伸到他眼前时,她食指上的指环正正闯入视线。

    章云野心绞,见面就吵架,他竟然才发现纪连芙戴上了戒指。

    此时像被一闷棍敲到脑袋的路人,摸不清状况重复:“你,你?”

    纪连芙叹了口气,自己将手中黑丝绒方盒打开,取出里面的指环,握住章云野的大手,把戒指戴入他的食指上,分毫不差,贴合地宛如长在手指上般。

    “章云野,和我结婚吧。”

    “和我?”

    “对,你,我,结婚。”纪连芙盯着他,手指着二人。

    “……”

    纪连芙见他头发乱糟糟,忧郁白皙的脸上还有未平复的激动潮红,听到话的一刹那,眼里露出想哭的怔愣。

    她握住手下的大掌:“听清楚了吗?”

    “嗯……”他眼里还有不可置信的迷茫。

    “你不要死,不要受伤,不要因为我难过。假的合约没就没了,男女朋友这样的关系太浅薄,我想和你走近真正的婚姻,章云野,我爱你。”

    食指的指环在月光下流转亮银,与纪连芙手上的那枚紧密贴合,宛若天成。

    “我办画展,是因为你想办,不来医院见你,是因为没想好要以什么样的形式向你求婚。戒指是我两年前买的,如果不合你的心意,现在也不要说出来,我有点紧张,我是个喜欢逃避的人,说实话,我现在腿还在软,如果不是怕你生气,可能还要纠结好久。求婚有点仓促,但我心是真的!你要相信我。”纪连芙长呼一口气,鼓足勇气,颤抖着声音解释。

    章云野猛抬头,湿漉漉的眼睛还在惊惶无措:“我……”

    纪连芙轻轻捂住他的嘴:“不用着急回答,我是个有耐心的人,我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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