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连芙比章云野有耐心。
一直等到画展举办前夕。
按纪连芙的意思，要向所有章云野的亲朋好友发邀请函。
包括“领航者”夏令营的朋友，“暴富”乐队的成员，关系不错的学弟学妹之类的。
章云野看着名单，把名字挨个划掉，视线落在最后一行，是他格斯里美术学院的导师Hans。
他顿了顿，还是划掉了。
至于周思语夫妇，虽然对章云野回国办画展的事耿耿于怀，但肯定会来。
纪连芙忧心画展宣传度不足，来看的人少，担心周思语不满意。归根到底，是担心章云野。章云野倒是云淡风轻，颇有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画展当天，汹涌的人群挤入展览馆。
她低调融入人群，站在画前，听到观众相继讨论画作与如潮的好评，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心绪激动间，转身撞到一位老人。
纪连芙忙道歉。
老人花发蓝瞳，拍了拍肩膀开玩笑：“还好还好，不如早上咖啡杯砸脚疼。”
典型的格斯里口音。
在国内乍听外语，纪连芙愕然，越瞧越觉得老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人却没在意，一直盯着画看，左右端详，甚是仔细。
纪连芙好奇：“您是……相关专家吗？”
“这幅画的主人，是我的学生。”老人异国他乡，遇到能流畅对话的人，便不吝啬话语，与她坦诚布公。
她想起来了，夏令营时，和章云野做小组报告时，他就是评委。
原来他也是章云野的导师！
是那个邀请函，被勾掉的最后一行的名字——Hans。
纪连芙心里尖叫，面上不显，半开玩笑道：“竟然是您的学生，那么您是专程来检验学习成果的吗？”
“哈哈，一半一半吧。”
“一半是……”
同行伙伴喊Hans，老人礼貌摆手，转身寻人去了。
纪连芙没等到答案，呆呆站在原地。
章云野从楼梯下来，便看见她穿着一袭红裙，化了妆，娇美的唇微张，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衣着向来简单清丽，难见这么妩媚的模样，章云野悄悄站在她身后，手掌贴上她的额头。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纪连芙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半分忧愁：“我刚才看见你的导师Hans了，他来了……”
章云野警惕：“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啊，你怎么了？”纪连芙感到握着自己的手收紧，有些莫名。
“嗯，没有就行，别在意。”
“你不吃惊？没邀请他，他还是来了！专程来看你的。”
“当然，他心疼我嘛，哪像你，半个月都不来医院看我。”
“……”
纪连芙无声控诉的表情颇为娇嗔，章云野温柔点了点她的额头：“你随便转转，Hans估计会去找我爸妈，我去看看情况，有事电话联系我。”
纪连芙下意识抓住他离开的手。
“怎么了？”章云野顿步，俯身询问。
“你，你，你。”纪连芙憋红脸，盯着二人的戒指，支支吾吾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词。
章云野反而心领神会，唇角微勾：“你不是说自己比我有耐心吗？这才半个月。”
“我，但是，我，好，没事，对，我可以等，你慢慢想，不着急。”纪连芙情绪一波三折。
她咬唇强撑的模样特艺术。
章云野忍不住逗她，又怕把她逗急：“今晚，今晚展览厅门口。我告诉你答案。”
说完，趁周围人群在看画，侧身悄悄在她脸颊印下轻轻一吻，起身办事去了。
纪连芙被这个几乎已经是答案的吻，弄得飘飘然。
像深一脚浅一脚踩进云里，绕着画展转了一圈又一圈。
等转到不知道第几圈的时候，她在角落见到个熟悉的人。
卫珩。
还是五月，男人穿着无袖上衣，外套搭在肩膀上，歪斜插兜站着，露出大片黑色纹身和巨好的身材。
接电话的手指微移，显出来的脸冷而邪，性感糜烂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画。
纪连芙冷冰冰观察了他一会儿，本想离开，发现他抽出支烟，步调一转，准备上前阻止。
“行啊，麦小公子，你弄这一手，也不怕彻底得罪你那可爱的姐姐。”
“我，我怕什么？我跟她的关系只是竞争对手，一切行为是商业行为，比起她，我更关心和你的合作情谊，麦总裁。”
“倒是你，可别做到一半心软，毕竟麦大公主那张脸，可是很有迷惑性的，见者心疼。”
“行，但愿你这个英雄，能坚持走过美人关，剩下的嘛，许润川那边要费点劲，不过我有办法。”
……卫珩邪笑着说话。
纪连芙不知道电话对面在说什么，但她能猜个大概。
卫珩要和麦砚联手对付麦琳，趁着麦琅和沈怡都卧病在床，要一举拿下麦氏地产。至于卫珩图什么，必然是麦砚许给了他超高的回报，高到让这个垃圾，不顾仅存的那么一点点情谊，将枪口对准麦琳。
理清头绪后，心越来越凉，憋着股邪火。
亏她以前还认为卫珩只是嘴巴坏。
忽然，电光火石间，她想：麦琅哥哥的车祸，不会是他们造成的吧。
卫珩打完电话就要去车库开车，离开画展，纪连芙开着录音，打车一路紧跟，跟到一家私人会所门口，进不去。
纪连芙赶忙给麦琳打电话，打到第二十遍的时候，终于通了。
麦琳听清楚后，疲惫不堪怒骂：“他妈的，我就知道卫珩没憋什么好屁！这事你别管，也别跟踪他，谁知道这自私自利狗东西能丧心病狂干出什么事。等着我的好消息。”
经这番事，已是晚上八点多。
画展六点就结束了。
纪连芙猛然记起与章云野的约定，一边慌张打电话，一边在路边招手打车。
结果，打一遍，不接。
打二遍，还是不接。
打到第三十遍，还是没人接。
偏偏又是路口，打车的人多，纪连芙等了十多分钟，始终没能排上。
两边不顺，她急出满头汗珠。
章云野很少有这种不接她电话的时候，就在纪连芙担忧他是不是被人绑架了，遇到生命安全，准备遇险报警的时候。
章云野回拨。
纪连芙赶忙接通，对方是阴沉的默然。
纪连芙着急：“你没事吧。”
“没事。”
纪连芙听出情绪有些不对：“真没事？”
“嗯，没事。”
“你在哪里，今晚——”
“今晚你先回家吧。”
“可是，你说。”
“先回家，明天，我来找你，告诉你答案。”
随即，电话挂断。
电话传来冰冷的嘟嘟声，对面街道灯火通明，路上车水马龙，组在一起形成五彩斑斓的夜晚。
纪连芙看着这繁华的景象，忽觉迷幻，右眼皮狂跳。
迷迷糊糊心想：右眼跳财，还是跳灾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