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临近,夜晚风声阵阵。高悬的皓月似乎也沾染了几分寒气,透着惨白的光。
良工绷直了身体,看着眼前一圈又一圈手持凶器的草寇蓄势待发,他不自觉退后了几步将一旁莫名兴奋的柳惜茗护在身后。
“别傻笑了,你先进庙里。”
哪知后者像是完全没有听懂良工的意思一般,直接绕去他面前,奔着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就跑了过去。
“你们来,过来!”
这下,良工被她吓得不轻,急忙上前去拉。
这大小姐是脑子坏掉了吧,真当自己武功盖世,对方这么多人,一人一刀就可以把她剁成肉泥。
良工一把抓住柳惜茗的小臂,企图阻止她作死,柳惜茗却还像头牛一样硬要往那人身边跑,嘴里还念叨着“别拦我”如何如何。
她怪异的举动将周围的草寇都镇住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到底要做什么?”良工压着怒意,低声问道。连向来沁满笑意的桃花眼都染了几分阴鸷。
见人似乎真的有些生气,柳惜茗只好先稳住他。
“放心,我有计划。”
说罢,柳惜茗轻轻拍了拍良工紧抓她右腕的手。
良工指尖明显一僵,眉头皱起一片,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半信半疑地松开了被禁锢的细腕。
安顿好友军,她才方便实施自己的计划。
“你们两个什么人?闯入我们的地盘是想挨几刀试试吗?”
为首的草寇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多少有些不耐烦,语气间带了几分凶恶。
若是寻常女子听了必会被其吓得泪眼婆娑,偏这柳惜茗是个另类,对方气焰嚣张,她更是不肯落下风,直接呼其大名,那语气别提有多欠揍。
“李悠!你小子不认识姑奶奶了?”
良工痛苦扶额,今日的恶战是逃不掉了,他将手摸向腰间的扇子,突然动作一滞猛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
李悠?莫非柳惜茗与他们认识?
“你?”
良工的疑惑还没有问出,黑影中的那位领头人左右看了看,抬起手挠了挠头,方才的土匪气势全无,猫着腰朝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
“你谁……”
话刚说了一半,李悠就已经看清了女子的容貌,险些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良工本来看着渐渐靠近的草寇头子很是警惕,哪知对方直接来了一个变脸,嘴角向下一弯便直奔柳惜茗而去。
趁着月光,他甚至清楚看到名为李悠的人容貌清秀,瞧上去不过弱冠之年,只是生得高大,声音又粗犷,导致他方才在黑影中将其误认成了穷凶极恶之徒。
其余几个同伙也颇为疑惑,三三两两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良工细细观察了一番,均是年纪较轻的少年。
即是少年人,又怎会在这山中为寇?
他站在柳惜茗一旁,挽起手臂,面无表情地盯着人高马大的李悠抱着她涕泗横流,柳惜茗一个劲地扶他,奈何对方过于沉浸在情绪当中,扶了几次都纹丝不动。
此处离绥州不远,过了这座山便是,柳沉治理的地方不该出现草寇,更何况还都是年轻人……
总觉得有些怪异。
怕是这绥州早已生了变故。
“啊——姐啊——你可算来了——”李悠的嚎啕声划破天际,良工的思路猛地被打断,心里有些烦闷。
低头一看,柳惜茗已经彻底放弃,不知什么时候盯着看了他好久,眼神里颇为无奈。
“看我做甚?”良工瞥了她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劳驾帮我把他拽起来,我有话想说,但插不进去嘴。”
“早说。”良工胳膊一探,从地上一拽,李悠便被他拉着后脖颈的衣领站了起来,瞬间闭上了嘴,“我以为你们姐弟还要多哭诉一番。”
柳惜茗机械道谢,内心吐槽这平日里瞧上去只会抓草煎药的医生单手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不由得有些震撼。
李悠眨巴着眼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袖子一抬,擦干了脸上的泪。
“姐,他是?”
“这是我堂弟,这是良……”柳惜茗正打算介绍。
“你弟弟挺多啊。”良工猛地哼笑一声,眼里有些看不清楚的情绪。
“……”
笑屁。
柳惜茗白了他一眼。
一行人洋洋洒洒涌进了破庙,良工跟在最后,朝着黑暗中歪了一下脖颈,林间传来一阵微弱的沙沙声后,他才悠闲进了庙内。
柳惜茗被李悠拉着进了他口中所谓的议事厅,顿时傻眼了。
“这地方你们呆了多久?”她指了指地上堆放着的乱七八糟的床褥,有的已经布满补丁,五颜六色的碎布兜住薄薄的一层棉花。
李悠大概是觉得有些寒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嘟囔道:“没多久,也就……两个月吧。我这已经算不错了,起码有容身之所。”
周围几个年轻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其中一个略显消瘦,眼睛大大很有神的小兄弟挤到李悠身后,略显腼腆地悄悄望了柳惜茗一眼,轻声道:“镇上还有不少人没有跑出来,我们几个已经算是命大了。”
“跑出来?”良工很敏锐地发现了关键之处,“为什么要跑?”
“自然是镇里不能再待了,这还用问!”李悠听到这个话题火气一下便上来了,不知不觉间语气也重了些。
柳惜茗早已知晓情况,却也不能提前透露,只能暗自叹气。
瞧李悠的反应,怕是比原书的情况更甚。
原著里,顾鸣的队伍在绥州大胜,但战火延绵许久,州内的百姓在战争中死的死,逃的逃。边境人口本就稀疏,遭遇战事后更是不必说,除了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几乎就没有什么人留下。
战后凯旋,朝廷得知顾鸣被刺杀,众官员更是对绥州这一地界有了堤防,谁也不愿去接手这个烂摊子。唯有柳沉主动提出回到绥州,所以也没什么阻碍。
只是边境终究是边境,即使百姓不愿留下,也还是需要驻军去守卫国土。
一切本没有什么问题,哪知丞相明敬突然起奏,说柳家军队刚刚参战元气大伤,建议换一批军士。
先皇觉得有理,当即下了诏书。
柳沉成了州官,驻守边境的将军却换了他人。
一定程度上,他算是受了牵制。
也因此埋下了祸根。
驻绥将军刘潜是明敬的下属,为人跋扈蛮横,接管绥州主要是为了监视柳沉找到顾鸣留下的包裹。
可时间久了,刘潜没有带去任何有关信息,明敬忙着狸猫换太子的大业自然也就不再多注意他。
边境苦寒,即使是军营也常常吃不饱穿不暖。混混出身的刘潜自然就将歪主意打到了百姓身上,渐渐开始烧杀抢掠,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柳沉没有兵权,只能不断上书,结果可想而知,无数的奏折石沉大海。他只能尽量去保护百姓,与刘潜拉扯。
良工听完李悠的解释,眉头越皱越紧。
原是他平日里过得太安逸,想象不到京城外的水深火热。
柳惜茗见气愤有些沉重,只好先招呼着李悠去马车上搬东西。
李悠撩开马车的帘子顿时傻眼。
“这小小的马车竟能塞下这么多东西,姐你是有备而来的吗?”
听到这话,良工也不自觉地歪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柳惜茗生怕他察觉到什么,连忙装作随意:“女孩子出门不就得多带些东西吗?”
“啊……哦……”李悠看了看从马车取下的铁锅,挠了挠头,“可为什么出门要带锅?”
柳惜茗有些气急败坏,拽着他耳朵问道:“你就说你需不需要吧?”
“要要要,正好带出来的锅破了一个洞,姐你真是我们的及时雨。”李悠揉着耳朵谄媚。
柳惜茗笑出了声。
站在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良工,挽着手臂看着眼前笑得明媚的女子陷入了沉思。
还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