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传出食物味道时已是深夜,十数个小伙子盯着锅里的面食,眼里冒着精光。
有的人太饿,干脆将碗塞进嘴里咬着。
当然,所谓的碗也只是几个破旧的瓦片,上面还依稀可见附着着一些黑泥。
柳惜茗郑重其事地夹起来一根面条微微用力,秒断。
“好了,开吃!”她大手一挥。
早就迫不及待的李悠立马带头端着锅就跑,人群乌拉一大片又涌到另一处。
“老大,给我们留点啊!”
“李悠你这臭小子可不能吃独食!”
原本拥挤的临时火堆,瞬间只剩下二人。
看着争相抢夺的众人,柳惜茗冲着有些呆滞的良工耸耸肩,颇为无奈。
“我没想到绥州已是这般景象。”他低声道。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柳惜茗的随口一答,两个人皆是一愣。
“什么意思?”良工觉察出异常,追问道。
他盯着柳惜茗的脸,企图看出什么漏洞。可对方的眼眸在闪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全然看不出情绪。
气氛莫明有些偏移,柳惜茗只好装作沉思,解释道:“从他们的武器去看啊,长刀长剑,一般百姓家里哪有这些家伙事儿?我猜……他们已经与官兵起了冲突,从对方手里夺来的。”
听到此处,良工转身捡来一把长刀,低眉查验了一番。
“确实是士兵所用的武器。”
“对嘛!”柳惜茗心里长叹一口气,“你再想想什么情况下一群少年人会集结在州外,手里拿着士兵的武器?”
“……”良工很不想说出口,但方才李悠的讲述可信度很高。
“士兵进入百姓家抢夺财物?”他询问道。
柳惜茗回头看了一眼哄抢食物的众人,离良工又近了些,几乎是附耳。良工有心想拉开距离,却被她一把拽回。
她低声道:“若只是士兵抢夺,他们会舍家到这破庙吗?”
温热的呼吸缓缓呼出,良工耳朵一痒,只听了一句就快速侧开身,留下一句我知道了便开始满脸通红,又急得背过身去。
“你能想到那层,我就不点破了。”柳惜茗看着他怪异的行为,心生疑窦。抬眼一看,那人耳朵红的滴血,倒也理解了。
这人还颇有同情心,能够知晓边境百姓的苦楚也是难得。
或许是游医的缘故?
“知道你很气愤,我明白我理解。”柳惜茗装作大哥一般拍了拍这个心理脆弱的小弟。
说罢,她便出门去收拾车上的剩余物件,招呼着几个少年人分发带来的钱粮。
过了许久,良工才晃着扇子施施然走到她身边。
走近一瞧,车上的东西几乎全无。
似乎……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是特意为这些流民准备的。
正这样想着,李悠突然搂住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少年人笑嘻嘻露出几颗白牙挠了挠炸毛的脑袋,瞧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良工微微挑眉,对李悠突然亲近的行为有些意外。
“有什么事吗?”他平静问道。
李悠左看右看,手臂一用力,将良工拉低一些,嘴里嘀咕着吃什么长这么高。
“你和我姐什么关系?怎会孤男寡女跑到如此偏远的地方,还一个护卫都没有带?”
“我……”良工想拉下他硌人的胳膊解释。
谁知,对方突然像打了鸡血莫名兴奋起来“哦哦哦”喊了起来。
良工不明所以,皱着眉看他。
那人又捂嘴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都懂的样子,低声道:“一定是……”
良工挑了挑眉,心想这姐弟怎么都是神经兮兮的性格。
“一定是我姐偷偷带你私奔的!”李悠叉腰笑着,眼珠子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她那么娇生惯养的人愿意与你跑来这荒野之地,哥们你挺厉害呀!当初我姐那么喜欢沈姓那小子都没有为他做到这地步,你真不简单。”
沈姓……沈余熙吗?
良工的眸色暗了几分。
李悠赞叹的话还未说完,一双纤细的手直接冲到他耳朵边,顿时,李悠的表情从窃喜变成了龇牙咧嘴。
“姐!姐姐!轻点呐!”少年捂着耳朵哀嚎。
柳惜茗从他身后绕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人家都开始分粮了,你跑来又傻笑什么呢?再晚些连底儿都没有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们还能不给我这个大哥留吗?姐你真是……”
李悠还想絮叨,结果被柳惜茗一个眼神截停。
“我走还不行吗?姐你一点也不温柔……”
李悠一步三回头,探头探脑的样子简直要将柳惜茗气笑,后者只能举着鞭子吓唬他。
好不容易,周围清净了。
柳惜茗才收起了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
“时间不太够了。”她道。
“为何这样说?”良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着天时离日出约莫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
“方才从他们口中得知绥州的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糕,我们早解决一时,州内便少受一时的苦难。今夜我们需连夜赶到沉叔的住所。”
“好。”良工也没有多问,在追查的事情上柳惜茗总给他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若不是用柳家安危做交换,他都要怀疑发生的一切是否都是她设下的局了。
*
卸下重物后,马车明显快了许多,不多时,两人便赶到了城门下。
此时已接近寅时,守城的士兵靠着两边的大门正呼呼大睡,时不时传来鼾声。
柳惜茗原本还发愁如何瞒过守卫入城,这下好了,直接大摇大摆进去。
二人在街道上并行,良工一手牵着缰绳,四处观望着。
夜里虽黑,也能趁着月光看清一二。
道路两旁的商铺全部闭着房门,甚至一些窗户破着大洞,看上去完全没有生气。
联系到如此松懈的守卫,良工的脸不由得黑了几分。
“这绥州有些不对劲。”他道。
“看出来了。”柳惜茗警惕地观察着,脚步越来越快,“我们要抓紧时间,瞧这商铺的模样,前段时间应是发生了大事。”
虽然她早就知晓绥州被乱党控制,百姓生活艰难,但也没有想到是这幅荒凉景象。
四周安安静静,连鸡鸣犬吠之声都未曾听闻。
有的院子里的大槐树都倒在了路边,俨然一幅战后场景。
莫非起了什么内乱,有人在这几天之内赶到了此处?
柳惜茗拧着眉,有些想不通了。
按照原著,马上就到了官兵围剿山匪的剧情,方才她已经告知李悠离开破庙去投靠柳项,但这城内未遇到一人巡逻看守,过于奇怪了。
带着疑问,柳惜茗久违地呼叫了系统。
或许是许久未联系,这次系统开启还有些迟缓。
过了五六分钟才响起机械的询问声。
【宿主,有什么需要帮助您的?】
“帮我查询一下柳沉现在的位置。”
【正在查询……】
【查询结果:柳沉正在绥州戍堡内。】
戍堡?
柳惜茗有些抓耳挠腮了。
戍堡是边关将士驻守的地方,如今应是刘潜领兵,柳沉为什么会去那里。
“能否查看柳沉的状态。”
【无权限。】
好吧好吧。柳惜茗挥挥手,好歹是知晓了具体位置,到了静观其变吧。
未与良工商议,柳惜茗便直接跳上马车,一拉缰绳将马车调转了一个方向。
“去哪?”良工反应自是迅速,快走了几步便翻身上轿,语气里有些疑惑。
远处的天空渐渐泛白,应是要天亮的节奏。
柳惜茗也不再遮掩,告知了柳沉的位置。
良工不疑有他,一个扬鞭便朝目的地奔去。
他对她的诸多疑虑,还是拿到包裹后再细细追问吧。
天蒙蒙亮时,二人才摸到戍堡。
只是里面空无一人,周围连士兵都不在。
柳惜茗与良工对视一眼,后者直接一个用力推开了一个石砌的小房间。
那开门的场面险些将柳惜茗吓得瘫软在地。
满屋子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总之,没有看到一个能动的。
“这里发生什么了?”她捂着鼻子问道。
良工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查看什么,听到询问后,先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柳惜茗瞬间明了。
地上的血迹未干,有的还在继续流淌,说明这里是刚刚发生变动,对方极有可能还在这戍堡之中。
猛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忙拉着良工冲出屋子躲在了一个拐角处。
良工被她紧紧拽着衣服贴在墙上,有些不舒服,刚想挪动一下时,柳惜茗立马惊恐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柔软的触感袭来,两人皆是一惊,但柳惜茗仍然没有放手。
因为在方才,她明显听到了那石屋外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两人稳住呼吸后,良工也察觉到了异样。
左侧方,有人在靠近。
他一手将柳惜茗捞至身后,一手抓在腰间的折扇,警惕着拐角后的人出现。
下一秒,一阵破空声传出,良工暗道不好,一把拽过有些惊慌失措的柳惜茗护在怀里。
恰好拐角处有些坡度,由于良工电光火石间的闪避,两人硬是被惯性甩出了几米远才停了下来。
柳惜茗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爬了好几次才踉踉跄跄站起来。
良工就更倒霉了,除了成了肉垫之外,自己的脸还被柳惜茗的胳膊肘狠狠杵了一下。即使带着面纱,柳惜茗也隐隐看到了他左脸的颧骨有团不小的淤青。
“谢谢好哥们的救命之恩,回去帮你敷药。”柳惜茗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良工白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隐藏在暗处的人也不躲藏了。
在二人的注视下,首先露出的是一把长弓,紧接着就是沈余熙那张人神共愤的帅脸。
良工颇感意外。
再看柳惜茗,淡然中还有一些无可奈何。
果然,主角就是主角。
她费尽心机想让剧情简单一些的计划全部破裂,名场面果然还是需要主角亲自创造。
而联系戍堡的情况,沈余熙恐怕在他们二人之前就已经消灭了刘潜的势力,成功与柳沉回合了。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人算不如天算。
柳惜茗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