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脚如麻，天地间蒙着一层浓重的灰色，瞧了便让人心中烦闷。
柳惜茗挤坐在马车前端，紧贴着轿门，与顾行之隔了十万八千米。
明明马车内只有两个人，硬是被她营造出里面有十几人的氛围。
看着女子随着马车左右晃动昏昏沉沉的模样，顾行之轻轻“啧”了一声，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里如此宽敞，妹妹为何偏与那木门过不去？”
“……”
还不是怕你再突然翻脸？
柳惜茗暗自腹诽，脸上还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是吧？”
顾行之露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
他慢慢放下自己飞翘的眉毛，轻轻咳了一声。
“是我考虑不周了。”
“啊，哈哈，没事……”
一会不要严刑逼供就好。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变脸，这会温文尔雅笑嘻嘻，指不定一到御史府会想出什么残忍的招数对付她。
偏偏她这身体也不靠谱，淋了点雨便头昏脑胀的。
突如其来的剧情整得她心力交瘁，这时才想起来前几日不用推剧情的幸福生活。
虽然平日里良工嘴巴欠一点，但总体的日子还算好过。
哪像这几天心惊胆战，饭也吃不上几口就开始处理事情。
苍天！
她只是想做一个正常人，平平淡淡地活下去怎么这么费劲呐！
少女靠在马车上，抬头望着车顶，目光呆滞。
顾行之一瞬间都觉得此人的魂魄若是能看见，怕不是早已飞出了九霄云端。
不自觉，他竟觉得柳惜茗有些意思，与传闻中的泼辣性格完全不符。
偶尔的小动作总是呆呆的，却又不显得傻气。
或许心中自有一方天地。
顾行之正看得出神，马车微微向前晃动了几分，密集的雨声中传来马夫一声问候。
“大人，我们到了。”
马车停靠稳当，柳惜茗因为惯性向前冲了一下，也幸亏是侧身坐着，只有脸颊猛地撞了一下，留下一个红印。
柳惜茗瞬间被拉回思绪。
她揉了揉发麻的脸蛋，悄悄眯了一眼另一个人。
果然。
顾行之看到了她的囧样，即使他尽量隐忍，但微微上翘的嘴角早已暴露内心。
罢了。
“想笑便笑吧，忍着也怪辛苦的。”柳惜茗自暴自弃道。
她本以为脸皮薄的顾行之，被戳破心思后会有些不高兴。谁知这人听到她的话后，不仅毫不收敛，还笑得越发灿烂，线条精致的桃花眼微微弯出一个弧度，瞧着更加勾人心魄。
将柳惜茗弄得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下车吧。”顾行之压住笑意道。
柳惜茗撇撇嘴，轻轻“哦”了一声。
下了车，府外早已有人接应。
顾行之唤他为“阿清”，两人低语交谈着什么。
阿清挽着手臂，歪过头打量了她一眼，顾行之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解释什么，二人的举止丝毫不像主仆。
倒更像是……先生和少爷的关系。
柳惜茗脑子迅速搜索关于此人的信息。
与顾行之关系密切，还能起到制约作用的。
似乎只有他的挚友兼恩师长子——叶河清。
这位不仅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还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俗称别人家的孩子！
成名之迹是十八岁中状元并在大殿上公然抗旨，请求皇帝收回封授官职的成命。
科举初兴，正是朝廷官员反对声音最大的时候。
叶河清是布衣出生，本身代表着万千百姓，一路披荆斩棘考到状元的位置并不容易。
皇帝对其也是寄予厚望，未曾想这少年人如此不中用，皇帝自然震怒，当即便要命人砍下他的头。
谁知叶河清朗声大笑，刀剑近在眼前也从容不迫。当即叩谢皇恩，表示自己即使不在庙堂也会为皇家办事。
他在朝廷之上不卑不亢，言明自己出身卑贱，本对朝廷的科举不予厚望，认为自己就算是有真才实学也会被世家弟子用手段去顶替踩压。便与同窗打了赌，若是真的中了榜也不会接受授官。
万不想，科举在皇帝的带领下，无人敢徇私舞弊。
他拒接圣旨是诚，表明立场是忠。
满朝文武缄默，皇帝也被他的气魄镇住。
再次询问真的愿意为了一句承诺放弃高官厚禄？
叶河清也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自此，叶河清名声大震。
同样的，科举被世家百姓纷纷重视起来。
街上的纨绔少了许多，寻常百姓家也会传来朗朗读书声。
身位九五至尊的皇帝怎会不知叶河清的良苦用心？
除却他一人名列前茅，其余皆为世家子弟。
倘若他正常接受封赏，不仅没什么水花，百姓也会简单认为科举不过是上层贵族新增的晋升渠道，与他们毫无关系。此后的科举怕是难以推行，底层人民走上朝堂的机会更少。
叶河清舍弃了自身的荣华，换来的却是千千万万苦寒之士的未来。
这样的人无人不钦佩！
而那个与他打赌的人正是当时与他闹别扭的顾行之。
在他得知自己的一句玩笑断送了挚友的未来后，特意求顾鸣将叶河清留在府邸做他的幕僚。
凡是有什么大事，顾行之必会寻叶河清去商议。
朦胧夜色中，柳惜茗看向叶河清的目光平添了几分崇敬。
顾行之猛一回头，看到她那略显花痴的表情，险些一个踉跄，急忙挡在了好友前面，幽幽道：“柳妹妹不会是看上我家阿清了吧？”
“嗯？”
柳惜茗急忙回神，一双灵气的杏眼顷刻间就将顾行之打量个遍。
我在看叶河清，你着什么急啊大哥？
柳惜茗将视线移回，欠身道：“久闻叶公子大名，如今见了真人，果真是如传言般芝兰玉树。”
“姑娘谬赞，快些进屋吧！雨夜湿冷，莫要沾了寒气。”
“好。”
柳惜茗一提裙摆，跟着小厮进了府内。
顾行之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和叶河清说些什么。
她微微回头，撇了一眼，险些惊掉瞳孔。
顾行之置气般斜着身子，胸前抱着扇子，似乎是在埋怨。
这人？
还有这样的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