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观应被层层叠叠的礼服压得透不过气,慢悠悠转过身来,佯装不知道她二人的谈话,笑说:“大姐姐,容妹妹,快些进来吧,秋风一阵阵的,别受凉了。”

    秋兰江离屋里屋外穿梭个不停,其实观应的行李并不多,因养性斋留着不少萧令淑的旧物,观应前些时日以悼念亡母为由请求将旧物搬去问园,太后应承了。因此这会儿秋兰江离正在收拾萧令淑的物件,只是叫观应意外的是,她向太后请告将秋兰江离二人送还内宫时,太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三姐姐不再在宫中多留些时日吗?我看太后娘娘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也舍得放你离开长秋殿吗?”许观容在屋内转悠着,养性斋内陈设古朴不似个年轻女孩儿的住处,瞧侍女们忙忙碌碌,她一屁股坐在观应身后的绣凳上,岔开话题问道。

    拒霜、木樨花、秋海棠、鹅黄小菊散落在妆奁前,观应搭手将耳坠拿下来,接过绿蒲递来的巾帕,看向镜中露出半张脸的许观容说道:“可是在宫里始终被拘束着,回府不仅行动自在不少,而且能日日与你们相见。”

    许观容探个小脑袋过来,促狭地笑着:“三姐姐在宫中还没将方大哥哥看腻呢!”见观应作势要抬手,一个闪身躲到许观知的身后,“三姐姐是想日日与方大哥哥见面罢。”

    她这话将屋里的人逗得咯咯笑,观应佯装着又恼又羞,转身往里间去更换衣裳。

    而前头长秋殿里,听完太后所说,柳闻音如坐针毡。柳闻仙在柳氏年轻一辈里,最是看重柳延昭,总时不时在皇帝跟前提及他的婚事,若叫她得知临到头是将许观知配了她心爱的侄儿,这消息就是一把催命刀了。

    “妾当然是为观知高兴的,然而婚期定在明年的三月初七,会不会太早了些?”连日子都算好了,昨日那么一提怕是早就在等着这个时机了。

    婚嫁一事,尚有准备个三五年的,中秋节至明年三月,统共不过六个月,也未免太急切了。柳闻音还想在拖延些时日,期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发生变故。

    太后掀起茶盖,拂了拂茶叶,只是嗅闻了下,便搁置在一旁。

    萧令澜在这件婚事上原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觑了眼难得露怯的柳闻音,泰然自若地饮茶,不欲为她说话。

    倒是皇后此时站出来说了句:“母后与陛下早在年初就为延昭挑选合宜的女孩儿,眼下大柳妃的病势,想必国公夫人也清楚。早些成婚,也是打算着为她冲喜。”

    从年初挑到中秋节才宣布这位合宜的女孩儿就是许观知,前面几个月瞒得这样好,临到中秋节这日给人狠狠敲了一记,还搬出大柳妃的病情作筏子,这下叫柳闻音再没有什么借口可以回绝了。

    太后悠悠开口:“我亦明白你与定国公的爱女之心,只是观知明年就十九了。国公常年求仙问道便罢了,你作为嫡母至今也不曾为她选婿,高门贵府的女眷自然不会多说,可这底下平头百姓的嘴巴可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

    柳闻音的脸上是白一阵红一阵,强作笑颜地起身施礼:“妾目光短浅,多谢娘娘为妾思量。”

    刘姑姑将她搀扶起来,从女官手中接过锦盒,递给柳闻音。

    太后令她打开一观,是金嵌珍珠红宝项链并一对手镯,“权当作给观知的添妆吧。我唤令澜过来,便是让她随后同你一起去柳府,颁下赐婚的诏书。”

    萧令澜的眼前随即出现一只匣子,不用刘姑姑多说,就知道今次是皇帝亲笔写下的诏书放在其中,她双手接过,与柳闻音齐声谢恩。

    太后赏赐给许观知的项链手镯比起方才戴在观应头上的凤头钗显然是差了些意思,然而亲疏有别,两个女孩儿虽然都是定国公府出来的,未来她们的嫁妆只怕会更加悬殊。

    二人一同踏出长秋殿,萧令澜笑吟吟地说道:“恭喜国公夫人了。”

    柳闻音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瞧了眼她手中的匣子,回道:“不日殿下与妾也是亲家了,何必再称国公夫人呢?”

    “国公夫人僭越了,孤的亲家是永安长公主。”萧令澜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留下柳闻音咬紧牙关,她连一句回嘴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柳闻音。

    刘姑姑在她俩身后看了出好戏,忍下笑意,提醒柳闻音:“国公夫人快些启程吧,大小姐和四小姐随后会同三小姐一起出宫。咱们可不能令殿下在柳府外头干等着呀。”

    柳延昭与许观知的婚事没有几日就传遍了东都,人人皆说二人郎才女貌,许氏一族天大的福气,竟得宫中赐下两桩婚事,真是前所未有的荣宠。一时流传到江南,南北的青年才俊黯然神伤,日夜倾慕慕的许观知终归是姓了柳,但观自身与柳延昭相比,又觉心服口服。

    有了许观知点头,许执信也渐渐打消了要为她违抗圣意的冲动。他心知柳闻音会照猫画虎般收拾出一份和观应一模一样的嫁妆出来,但观应那儿有着萧令淑的嫁妆作为添妆,柳闻音却不会为许观知再多添一份,于是连日来将库藏的古玩字画、金银珠宝搬出来尽观知挑选。

    而柳延昭本无意于男女之事,得知与许观知的婚事,道是许承言之姐,又是名满大端的才女,还有甚可挑的。柳氏一族对此婚事颇有微词,柳老夫人却言一切以柳闻仙为重,一时也没了反对的声音。

    倒是柳延昭其父柳闻礼喋喋不休,一连数日每逢见着面就唉声叹气,大概是因为许观知的母亲柳柔出身过低,难以助益被宗族寄予厚望的儿子,堪堪算得上是如花美眷。

    柳延昭被吵得烦了,索性收拾了几件常用衣服直接跑去平阳侯府,到方徇一处躲个清净。

    “其实东都这些世家里,心里明镜似的,都知道当年你祖母为了搭上定国公的关系,才对外宣称许大小姐的生母乃是河东柳氏远亲。如今反倒不认,旁的不说,你们柳氏在这事上就占了下风。”

    因秋闱三场考试皆以落幕,方徇被擢选为同考,一连数日至英华殿阅卷,至晡时才归。前脚才踏进院门便听得柳延昭同方衡讲起天子赐婚一事,言语中多是无奈,方一边净手,一边开解他。

    方衡手捧兵书,倚靠在狐皮榻上,看得很是认真,先前方徇没有回来时,便寥寥数语应付着柳延昭。究竟是天子降旨,为人臣者只有感恩戴德领受皇恩的份,更何况他的婚事亦是皇家做主,此事上他反倒没什么可劝导柳延昭的。

    方徇此言说得直白,柳延昭也一时缄口,末了问起秋闱阅卷一事:“前日遇着王翰林,说起今年参试的寒门较往年多上数十人,其中不乏来自江南的檀干山斋,你阅卷至今,他们与世家出来的子弟当真可比么?”

    方徇入内换了家常袍服,发冠取下,另用一只玉簪代替,抚了抚鬓角。他就柳延昭对面坐下,待侍女上完茶点后,支开伺候的仆人,清咳了一声:“檀干山斋里出来的那批人行文之上简要平淡,而另有数份空疏繁缛的文章,两相对比,我倒是更喜欢前者。他们毕竟是宿太傅教出来的学生,我说多了,你倒觉得我在替寒门子弟说话。”

    “王翰林那日也觉得他们那批文章做得清爽利落,颇有宿太傅之风。但真要到放榜之日,我看未必个个榜上有名,叫宿太傅教了几日,寒门便压过南北的世家子弟,岂不可笑?”

    柳延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哪怕这群从檀干山斋里出来的学生文章做得再好,考卷之上皆有名姓,该位列几名,至终还是由崔学士协同王翰林决定。王崔二人又皆出自世家,其中的门道自然比旁人更清楚。

    方徇却不以为意,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笑道:“可笑之事也不是第一回了,裴献,你认识么?”

    “裴献?”

    柳延昭皱眉复念了一遍裴献的名字,似是对这个名字无甚印象,而埋头于兵书的方衡忽停下翻页的手,将兵书撂在案上,抬眼看向方徇。

    方徇不曾发觉大哥扫射过来的眼神,尤然看着柳延昭,摇头叹道:“你是在凉州呆久了,东都旧闻一概不知啊。裴献就是三年前那个寒门状元,去年因牵涉私盐一案贬黜出东都,前些日子竟又被调回来了。”

    柳延昭恍然大悟,一夕想起来的不是这个寒门状元的名头,而是后头的私盐案,啜了口茶道:“他本事不小。”

    这时方衡突然开口问方徇:“金陵谢家的老六,也在名列之中?”

    “你是说谢无咎?”方衡面无表情,目光流连于兵书之上,像是随口一提,方徇却踱步到他身旁,拿起他手中的书:“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他在檀干山斋也学了数年,与许三小姐可谓是青梅竹马。”

    方徇是知道如何一句话惹恼方衡的,话音才落,眼瞧着方衡黑了脸,方徇瞥见他腰间悬挂的玉章,急忙道:“人是你要问的,我说了,你还生气了。前几日遇着崔檀,还说起你这块玉章,那日原来是谢无咎在叫价,最终还是没有争过许三小姐。你们这算什么?新欢和旧爱?”

    方徇嘴上说得花里胡哨,方衡劈手夺走他手中的兵书,落下一句:“你少在这里编排小应和谢家老六。”三步并两步离开了方徇的院子。

    柳延昭起身拍了拍方徇的肩膀:“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何必同子平说玩笑话,还是开那位许观应的玩笑。”

    方徇脑海中闪过观应的模样,她是个说不得几句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女子,无辜天真的外表之下实则藏着谋算心计。方徇耸了耸肩,挑眉奇道:“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了许三小姐吗?”

    “娶许观应的又不是你。”柳延昭轻笑,食指向上指了指,压低声音问道:“是定了谢无咎吗?”

    谢无咎出身世家之中的金陵谢氏,且又受学于檀干山斋,上至身份背景,下至所书答卷,秋闱头名怕是非他莫属。方徇二指岔开比作八,意思八成王翰林已定了谢无咎为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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