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榜之下

    大端的秋闱之试历来在九月初放榜,因崔檀今年也跟着凑热闹参加了秋闱,傅宣华对他初次参加秋闱的成绩表现得颇为在意。

    她前一天晚上才得了消息,又碍着母亲训导的女子言行须得克己奉礼,凡事皆以矜持为重。可她毕竟是傅宣华,哪里忍得住心中雀跃,趁着天色尚早连忙遣人到定国公府上递帖子,借邀请观知观应明日去西寺进香为由,将二人约了出来。

    帖子上写着卯时国公府外相候,傅府的马车鸡鸣之时就在巷口停着了,观应与许观知向柳闻音请安时,柳闻音心料不过是几个小丫头的小把戏,就拨了几名护卫一道跟着过去。

    定国公府的马车甫一出现在合庆巷口,傅宣华本是只掀开车帘一角,她立马挂起车帘,招手道:“我在这儿呢!”

    许观知听到她的声音,揭帘侧身看过去,令车夫停下,温声说道:“久等了。”

    傅宣华一眼就瞅到马车后头跟着的便衣护卫,又向定国公府的马车里打量了几眼,二话不说抱着锦盒跳上定国公府的马车,笑嘻嘻地说道:“我随你们一起。”随后不忘探出脑袋和随侍吩咐:“你们晚些时候再来合庆巷等我。”

    “去府学。”待傅宣华坐定,观应说道。

    傅宣华捧着锦盒十分小心,仍不忘问道:“容妹妹怎么没跟着来?”

    许观知淡淡道:“她受了风寒,母亲拘着她在家养病呢。”

    “你这锦盒里装着什么?这样宝贝?”

    傅宣华故作神秘,朝着观应狡黠地眨了眨眼,手掌笼在一起放在嘴边,小声说道:“秘密。”

    观应和许观知都不禁笑了,她上马车时锦盒中的物什因碰撞发出“哐咚”一声,观应佯装思考的模样,蹙眉道:“让我猜猜,是件瓷器吧?送给崔四公子的?”

    话音才落,傅宣华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磕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除了我的贴身侍女,我可没告诉别人。”见观应笑而不答,恍惚想起她还有后一句,羞赧地垂下了头,不好意思地嘟囔道:“为了贺他榜上有名。”

    观应扑哧一笑,傅宣华却恼了,轻轻一拳头捶在观应的臂膀上,力道很轻,嗔怪道:“不许笑!你不信檀哥会中试?”

    “这倒不是,崔氏家学渊源,崔四公子博识洽闻,其名理当在榜。你也只有在和崔四公子的事情上才会流露出小女儿情状,这时的模样甚是可爱,崔四公子一会儿若是见了定爱不释手。”

    观应笑盈盈地说完,已预料到傅宣华听完羞恼的样子,先一步歪倒在许观知身旁,朝着许观知撒娇道:“大姐姐救我。”

    傅宣华佯装要举起的拳头,缓缓落在了锦盒上,摩挲了几下,脸上溢着思慕情郎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道:“檀哥很好,我时常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上回也瞧见了,柳延意很是喜欢檀哥。东都就这么大,我们几个同龄的少年一起玩大的,哎……其实要论家世,她与檀哥才是最相配的。”

    崔皇后的弟弟崔汲在老昌国公过世后顺利承袭爵位,柳延意的父亲柳闻礼则是当今陛下亲封的乐成侯,她的两个姑母又是盛宠不衰的大小柳妃。而傅氏仅仅是伯爵府,地位便差了一截,柳延意更是个向来喜欢用身份迫人的,傅宣华面上不在意,心里到底还是记着。

    她的手指在锦盒上画圈,继续说道:“从我记事起,他一直都在维护我,我有时候也在想他是否在可怜我被柳延意欺负,才会屡次帮我……檀哥无谓家世,亲口向昌国公求的这门亲事,我很感动,当然我也不是只因为这个……”

    傅宣华的回忆很快就被喧闹的人声掩盖掉了。

    观应戴上帷帽,掀开帘子一看,离府学还有几十步路的距离,前头已经是人潮涌动,各家的车马聚集在一起,将府学大门前堵的水泄不通。观应担忧地说道:“看榜的人家太多了。”

    她们三个女孩子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桂榜前围着乌泱泱一群人,白衣连接成云。三人要挤进去谈何容易,更不要说与男子亲密相贴,若被人认出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傅宣华频频向外张望,脸上写了两个大字:“急切”,要不是一只手被观应牵着,早跳出马车冲过去了。

    “少等些时候,江南春摆下鹿鸣宴,中榜的考生随后就会过去赴宴。”许观知安慰道。

    但考生汇集于此,三三两两地走了没几个,大多数照旧在桂榜下交谈不止,府衙派出管控的衙役一时也有控制不住的情况。

    直至西边两列禁军整肃而来,将人潮划开南北两道,喧嚷之声戛然而止,一驾宝马香车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停在府学前。

    傅宣华觑见车马后跟着的宫人,顿时心下分明了,摔下车帘,鄙夷地喝道:“就会狐假虎威!”

    两名衣着华贵、举止骄矜的女子就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到桂榜前,观应自然也认出了随侍的宫人,她们便是数日不见的福嘉公主萧佛生和柳延意,但能认出她们的人并不多,众人纷纷窃窃私语猜测来者身份。

    观应叹了口气摊开双手,无奈说道:“你竟不说是冤家路窄。”

    傅宣华道是柳延意既然能狐假虎威,何妨让她们也借一借这威风,于是二话不说拉着观应和许观知下了马车,一路通畅地走到桂榜前。

    萧佛生和柳延意虽带着帷帽,但观应却能分辨出哪个是萧佛生,哪个是柳延意,那位昂着头、踮着脚、几乎要掀开帷帽的也只有柳延意了。

    傅宣华怀中抱着锦盒,也抬头在榜上搜寻崔檀的姓名,萧佛生对出现的三人生了疑心,乜了眼观应和许观知,与宫人耳语了几句。

    观应站得稍远些,但也帮着傅宣华在桂榜上扫视是否有崔檀二字,冷不丁身侧出现一个宫人,仗着主人的气焰眼睛斜挑地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没规矩。”

    观应轻笑,款款转身,看着萧佛生说道:“什么规矩?都是来看榜的,好像拦人的是你们吧。”

    观应说罢,环视了一圈被禁军拦住的考生,他们还沉浸在探讨来者何人之中,观应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近处被拦着的考生耳中。他们仿佛被敲了一棒子,于是对着宫人高喊道:“这位小姐说得不错,这话才是该问你家小姐,竟役使禁军对付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读书人!”

    一声落,群声起。禁军只是辟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来,期间多有推搡,却始终没有用兵戈以待,但被挤到后头的人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也顺着前面的人叫喊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话就变了个意思,等传到方衡耳中的时候,就成了“五名世家小姐仗势欺人,用禁军欺压考生”。

    方徇正在一旁看方衡与柳延昭对弈,听到这消息,都纷纷看向亭前摆弄花草的萧玉润,这个描述十分像是萧玉润会做出来的事情,然而经前几次被萧令澜训诫后,她安分了不少。

    方衡和方徇对视了一眼,不是萧玉润,难不成是萧佛生吗?

    能调用出禁军的除了她似乎也没有旁人了,在府学前闹事,传到朝堂上只对如今形势有害无利,激起民怨沸腾只会加深世家寒门之间的沟壑。今日到府学前看榜的大多是寒门之子,若所说属实,只叫他们以为东都亦是个驴蒙虎皮、倚官行权之地。

    方徇摸着下巴笑道:“延昭,打个赌。”

    柳延昭和方衡已起身要往外走,他很清楚方徇下一句要说什么,撂下一句:“不赌了,那五个人里面必然有个延意。”

    柳延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平日张扬跋扈些也就罢了,今次又是哄着萧佛生出宫来看榜的,她大概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成这样。

    萧佛生伫立在正前方半句话不说,直待柳延意寻到崔檀的名字,在榜二甲十一名,喜笑颜开地跑来同萧佛生说道:“他中了!我就知道,檀哥哥一定会中的!”

    “能使唤禁军的也只有宫中的人,瞧这两位的打扮,天家女眷,抑或公主郡主?”

    “东都如今的风气败坏至此了吗?已成强权制人之地了吗?”

    “是不是贵人还两说呢,谁知是不是请了戏班子做戏装出来的阵仗!”

    随之而来的指责痛斥似是给柳延意泼了盆冷水,不出观应所料,柳延意抬手要指人,一时又不知道该指谁,在空中胡乱晃了几下,索性叉腰道:“我们奉旨而来,你们这群人简直放肆!不过参加个小小秋闱,就敢如此猖狂!”

    傅宣华早已看到了崔檀的名次,因人群骚动,去路已被考生堵上,她忙不迭跑到观应身旁,这仗势着实让人心下生惧,急忙说道:“糟了,好像摊上麻烦了。”

    许观知拉住了观应的小臂,摇了摇头,示意她在此时不要开口。

    “大姐姐放心。”观应朝着柳延意走了几步,笑吟吟地问道:“奉谁的旨?令旨又在哪里?”

    柳延意本就是个纸糊的老虎,她这时怒意冲上了头,丝毫没有听出是观应的声音,而萧佛生从容不迫地说道:“三表妹问得好。孤奉父皇之命,代览桂榜,孤在此地,孤即是令旨。”

    孤,父皇,令旨。

    众人哗然,为首的那名考生也顿时噤了声,开始用另一种审视的眼光开始打量着萧佛生,柳延意,还有被萧佛生称作三表妹的观应。

    因帷帽遮掩,围观的人群里仍是有人不相信此人就是福嘉公主。

    “今儿你说是公主,明儿她说是公主,都靠着公主的噱头狗仗人势,以后咱们大端朝要出多少个公主?”

    说话的是江南来的刘鉴,观应认得他,除了他恃才傲物,口轻舌薄,更因为他相貌奇谲,初来檀干山斋时曾吓得谢无咎连做好几日噩梦。他在檀干山斋一年多,自认学有所成下山赴考,数年过去,不成想今日还能在秋闱放榜之时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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