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刘鉴恰好就站在人群正中央,萧佛生的脸被帷帽挡着,看不见她的神情,观应心料她听到这样的奚落,即便在此地装出宽容大度的模样,心里也早恨不得将刘鉴千刀万剐了。

    但这会儿她的身边有柳延意,没等宫人斥责刘鉴,她先一步走到刘鉴面前,葱管似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刘鉴的脸上,也庆幸有一层白纱挡着,柳延意没有看清刘鉴的真容。

    她气急败坏地呵斥道:“哪儿来的穷酸书生,胆大包天至此,公主身份岂是你等小民可以质喙的。”

    “哎哟,主子没说话,怎么有只狗儿在叫唤呢!”刘鉴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后两指相搓弹出去,连个正脸也不给柳延意。

    柳延意一听火冒三丈,一跺脚,大喊道:“来人,给我抓住这个胡言乱语的鼠虫之民!”

    禁军虽是听令护卫萧佛生的,本不受柳延意指派,前头几名的禁军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其中一人眼尖看到了萧佛生左手在身侧比了个手势,遂提枪走向刘鉴。

    刘鉴眼观六路,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束手就擒,拔腿就要往远处跑,奈何人挤着人,他走得颇为艰难,仍不忘边拨开人群边喊着:“公主要杀人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公主要杀人了!竟不容辩惑质疑!”

    有刘鉴搅和还不够,这帮人里头总有看热闹的,也跟着叫嚷起来,街头街尾的人不清楚这儿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什么杀了人,打起了架,哪管有禁军在,也抄巷口小路绕过来看乐子。

    “给我抓住他!”柳延意连喊了好几声,俨然忘记了身后还站着一言未发的萧佛生,猝然听到一声:“延意,别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无知之徒,和他们计较什么。”

    说话的是萧佛生,待得场面不可开交时,她才开口说了句不痛不痒开解柳延意的话,然而便如烈火遇水,哪里治得住柳延意的愤怒。

    观应吹响藏在袖中的木哨,定国公府的护卫也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的,将她与许观知、傅宣华护在中心。

    可正因看榜之人众多,加上柳延意的言辞不当,叫看榜中多数的寒门子弟群情激愤,他们与禁卫两方在各处相碰。护卫簇拥着三人寸步难行,生怕是这些考生和禁卫一不小心伤到了她们。

    傅宣华平日看似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子,眼见一发不可收拾,也慌张了起来,紧紧拽着观应的袖子,小声问道:“我们还能走出去吗?”

    这会儿府学前乱成一团,街使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然成了不可控的局面,就地抓出个考生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反倒被撞到府学门前的柱子上,高呼数声:“上报!上报!”

    观应回头只见萧佛生身前禁军回护,严密如墙。

    观应也不免开始担忧,柳延意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她的嘴向来是不饶人的,萧佛生在事态失控之前也不曾阻拦柳延意,也不知如今的场面是她所想的吗?

    若是真如萧佛生所说奉旨而来,这场闹剧结束,她是否也会遭受惩处?

    “宣华,抓紧我,不要怕。”观应说完,右手一把抓紧了许观知,她柔柔弱弱的,生怕一个不仔细将她弄丢了。

    可是考生和禁卫当下起了冲突,从互相推搡逐渐演变为以武力镇压,考生里面大多是文弱书生,奔跑不及,一路上撞倒数人。

    其中便有观应和傅宣华,许观知稍好些,在将要跌倒时观应撒了手,被护卫正好扶住。

    “哎我的脚!”傅宣华抱住了右脚,眉头紧皱,表情痛苦地哽咽道。

    “是不是扭了,你先不要动!”观应才一碰上傅宣华的小腿,她又“哎哟”叫起来。

    观应和许观知都围着傅宣华蹲下来,眼下是回不到马车上了,看傅宣华的样子怕是不能轻易挪动,但街使也不知道往哪儿通风报信去了,半天不见个人影来。

    倘若要在这儿耗到午后去,只担心傅宣华伤势轻重,于是观应朝其中一个机灵些的护卫说道,“回府请再派些人来,顺道也去傅府知会一声,请大夫到府上先候着。”

    傅宣华忍着疼痛一把身子一歪一把抓住要去报信的护卫:“别,别去傅府,我不想我的兄嫂知道。”

    “你还知道害怕呀!”

    傅宣华听到这声立马惊喜地抬起头,说话的不是观应,而是匆匆赶来的崔檀,她登时委屈地嚎啕大哭:“我就是想来看你有没有中榜,谁知道还能碰上这事儿!”

    她虽然哭得撕心裂肺,手中仍紧紧抱着锦盒,这时护卫突然散开,观应才发觉原来与崔檀一同赶来的还有方衡和柳延昭。

    方衡赶来前预料事有突变,先一步提了治安官过来,柳延昭则是带着守军紧随其后,没过多久,府学前的考生及百姓有序离去,唯独剩下刘鉴及起哄的几名考生被禁军扣押到萧佛生面前。

    “从前没发觉你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方衡将观应扶起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观应听来却像是被奚落了一般,她拍了拍身上的尘泥,裙角污糟一片,可惜了这身衣裳。

    “连她们都能来看榜,我竟不能吗?”观应呛声回道,这个她们自然说得是萧佛生和柳延意。

    方衡令治安官疏散人群后,萧佛生越过重重禁卫看到了他,始终没有向前走一步,她知道今日之事不由他来上报,恐怕宫中已经得了消息。

    柳延昭向萧佛生行礼后,一把拉住柳延意往外走,柳延意挣扎着要将他的手掰开:“二哥,你弄疼我了!”

    “你不知今日的所言所行已然犯下大错吗?”

    “我有什么错?”柳延意仍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在意当着崔檀和傅宣华的面,被兄长斥责,丢了面子,竟理直气壮地质问起了柳延昭。

    柳延昭看了眼萧佛生,欲言又止,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地命令道:“跟我回家!”

    萧佛生倒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由宫人簇拥着往府学前停的那驾宫车走去,方衡斜挎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问道:“殿下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多日不见,表哥劈头盖脸这么一句,我倒不知从何说起。”她顿了顿,见方衡面色铁青,垂于身侧的拳头越握越紧,悠悠说道:“该说的,不该说的,同父皇回禀此事,我自有分寸。”

    她所谓分寸,必然不会抛开柳延意,更有可能会将自己明明白白地从这场闹事中摘出去。观应看着她嚣张的背影,对柳延意说道:“等宪台着人来拿你时,你最好也能像刚才一般。”

    “宪台?许观应,你少吓唬我了!别当我不知道,刚才就是你故意撺掇这人!”柳延意指着口中被塞了麻布的刘鉴说道。

    原没有以麻布塞口侮辱书生的先例,实在是刘鉴越说越难以入耳,再不加以制止,恐怕要从官吏一路骂到太极殿上坐着的那位了,柳延昭未免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在坊间传扬,这才随手拿了块麻布塞进去。

    “还不闭嘴?”柳延昭知道许观应所说并不是在恐吓小妹,然而他的这个小妹还懵里懵懂,不知道天高地厚。

    治安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打转,禁军又压着刘鉴等人不知该往哪处送,崔檀却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受伤难以行动的傅宣华,柳延意再有怨气此时也憋在嘴里,抽泣个不停。

    “宪台传唤时你只需将你所听所看如是告之。”方衡对治安官说完,又同禁军说道:“福嘉公主既然回去了,你们理当一同回宫交差的,这几个人寻衅滋事,改道一并送去宪台。就劳治安官一道看顾,切莫在去宪台的路上,少了一两个人。”

    刘鉴不服,口中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方衡挥了挥手,治安官为首,禁军两列包围着几名考生,唯有刘鉴被禁军双手押着往宪台走去。

    柳延昭将柳延意先抱上马,随即翻身上马环住柳延意,与方衡说道:“子平,我先走一步,改日在来侯府同你下完残局!”

    说罢看了眼许观知所在的地方,她身段修长,婉约曼妙,站在桂榜之下宛如翠竹。晚秋的风还不甚凛冽,吹拂着她所戴的帷帽,未及她转过身,柳延昭收回视线,带着小妹策马而去。

    “你既不愿回傅府,不如同我们先回去,只同傅府那儿递个信,说是在定国公府上小住些日子,你的兄嫂应当不会起疑。”

    “三妹妹说得是,卧云室空置了许久,你若要和三妹妹一处,问园也有闲置的屋子。”

    说完,崔檀便将傅宣华横抱起,生怕走路太快颠着她,放缓了速度,短短几步路倒走出几十步的距离,待将傅宣华安稳地放到马车上,因不放心她的伤势,索性策马跟在马车旁,说着玩笑话逗傅宣华开心,以便缓解她腿上的痛楚。

    许观知陪着傅宣华一同上了马车,傅宣华的双腿横躺着,观应再上车怕是会磕碰到她的腿,于是与许观知说道:“大姐姐,你陪宣华先回府,这儿离合庆巷也不远,我走回去便是。”

    傅宣华道:“这怎么行!”

    “是啊,绿蒲没有跟过来,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许观知也担忧地说道。

    “我送她回去。”方衡将缰绳解下,牵着马走到观应身后。

    傅宣华一听方衡开口,想也不想就催马夫:“走吧走吧,哎哟,我的脚疼得不行了。”说罢挤眉弄眼地装出一副受不了痛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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