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时澜洳揉着手臂抬起头来,四下里寻望了一番,想找出罪魁祸首,却不想那人竟主动向她招手示意,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身滚金边的月白襕袍,人长得不赖,但一脸的精深狡黠,他坐在男席首排,比晏翎越的位置还要靠前一些,光看长相气质就知道,此人必定不是善类。

    她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的转移了目光。

    可是没过一会,手上又传来一阵刺痛,那人又用青豆打她,力道很重,手法奇准。疼的她皱起眉心,连忙拿手去揉,但依然不抬眼看他。

    有什么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遇到这种事情,除了忍只有忍。所幸,从小到大,她是忍习惯了的,不至于冲动行事,惹祸上身。

    但那人似乎不肯放过她,只要没有人注意,瞅准了时机,就往她胳膊上扔青豆。

    她只好忍着疼,不停的劝诫自己:“不可以自不量力,不能逞匹夫之勇,比起受辱,比起死,这点疼不算什么。煎熬的人生走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希冀,飞蛾扑火,螳臂挡车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大概是觉得无趣吧,那人自娱自乐了一会儿,就停手了。可她依然强装着淡定,警惕了好久,直到确定没事了,才敢抬起头来,用余光往那人的方向瞥一眼。竟意外的瞧见,晏翎越与他坐在一起。此时两人正把臂畅饮,谈笑风生,看上去,私交甚好。

    心中薄怒渐起,果然物以类聚。但转念一想,眼下的她,自保尚且不能,哪有置喙人家的余地。于是不再关注他们,抬起手来,打算再揉一揉手臂,却发现已经碰不得了,疼得她直想哭。心里怨怪着,这顿午膳到底何时才能结束啊。

    为了分散痛意,扭头看了看身旁的祖母,只见她正与邻桌的官眷聊得开心。又回过头来看看袁梦娢,她更是一脸悲戚,比她还要惨然,借酒消愁,不知所以。

    唉,轻叹一声,调转视线,看向凤座上的太后,却见她此时正搀着侍女起身。

    心道真好,终于结束了。

    垂眼整理整理衣裙,瞥见杯中还剩半盏果酒,便将酒杯端起,打算一饮而尽,忽听见大殿里,响起了一个尖脆嘹亮的嗓音:“太后起驾。请诸位稍事歇息,于未时三刻,共赴蹴鞠场观赛。”

    惊得她险些拿不稳手中的杯盏,太监说话她也不是没有听过,只是像这样瘆人的怪调,还是头一回听见。

    太后一走,大殿里的人瞬间松泛起来,妇人三三两两聚到一处,各家的王孙贵女们,相继去寻熟人叙话。袁梦娢也有两个闺中密友,此时正拉着手来寻她,一坐下就附上她的耳朵,说秘辛。

    三人说一会,气一会,又笑起来。

    时澜洳融入不了,也不想参与。于是提着裙裾站起来,打算出去寻采萝。

    为了不引来人的关注,她特意低垂着眉眼,从后排绕着走,可快要来到门上时,还是被叫住了:“袁家二姑娘请留步。”

    她可以装聋作哑走出去吗?显然不能。因为叫住她的那个人,不仅力道大,声音十分洪亮,地位,估计也高。

    罢了,既然躲不过去,就沉着应对吧。于是她肃容转过去,欠身行礼,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便只能静待下文。

    “姑娘好大的架子啊,本公爷三番四次与你打招呼,你都视而不见。”只见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近她,语气轻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时澜洳是不想惹事的,但果真面对这样的刁难,却也能镇定自若,在生死边缘游走过的人,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区区几句话而已,并吓不着她。于是,她一脸水波平静的说:“公爷误会了,小女子坐在靠后的位置,难以察觉前方的人事,并非有意不回应您。”

    这时,众人纷纷聚拢来,有劝说的也有拱火的,但高显垒都不买单,继续道:“哦?看来本公爷的一弹指还是练不到家啊,五六颗豆子扔进水里,都要溅起点水花,怎么打在袁二姑娘身上,竟令你毫无察觉?”欺负人的话,说起来明目张胆,毫无顾忌。

    这却让围观的人很感兴趣,大家就像窥探到了隐晦密事一样,兴奋不已,彼此不可言说的面面相觑起来。

    这时,有好事者捂着嘴大声议论:“我竟不知,用个膳还能发生一段故事,这女子欲擒故纵,不简单呐。”

    有人叹服:“是啊,同样是用膳,人家就能搭上一段姻缘,我怎么只光顾着吃了,唉!”

    也有人嗤笑不已:“哈哈哈,活该你攀不上小公爷啊。”

    时澜洳设想过,他也许会讥讽她,也许会吓唬她,但万没想到他会暴露自己的行径。这着实令她大吃一惊,可是挨打的,忍耐的分明是她,为何遭人取笑,无地自容的也是她?

    还有晏翎越,平日里对她百般殷勤,为何今日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所以,万事都要权衡利弊,人家承袭的是公爵,他不过是个侯。果真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对强权,他都显得那么无力,遑论自己。

    而且,又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此时他若出面,帮不帮得了还未可知,但一定会惹祸上身,他凭什么为她冒险呢?

    眼泪,是最能暴露软弱的,无用的东西,她向来嗤之以鼻,即便很想哭,也要憋回去。相比之下,笑,却是铠甲,是武器,就像晴洳那样,袁梦娢那样。

    虽然,她从来不会刻意讨好别人,也不爱违心的笑,可是想通了,也没什么不可以。

    于是,重新调整好心情,她笑起来,双手交叠,又给高显垒纳了个礼:“小公爷莫怪,还请给澜洳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还真别说,她这一笑,竟把眼前的人看呆了,不止他,还有周围那群捧高踩低的人。虽然,妒忌也很快接踵而至,但那又如何,命要紧,不是吗?

    见冷傲的美人服了软,还对他示好,高显垒满足了征服欲,这才开怀的大笑起来,忙上前去扶住她,怜香惜玉道:“二姑娘言重了,说什么赎罪不赎罪的,蹴鞠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你就站在边上,帮公爷我助威吧,我定赢来个彩头给你。”

    说罢,便要来牵她的手,见她握着粉拳缩回去,就直接一把拉起她的手腕,走出了大殿。

    当袁老夫人发现不对劲,急忙赶来的时候,聚在大殿门内的人,刚好散开。

    袁梦娢看见晏翎越还站在原地,便抓住机会,上前去落井下石:“长明哥哥,你瞧见了吧,这便是我那妹妹的真面目,原先还缠着你不放,如今遇见了小公爷,她又去另攀高枝了。”

    这话却引来晏翎越的一顿斥责:“还请袁姑娘慎言,澜洳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外人欺她辱她也就算了,你身为她的姐姐,这般诋毁她,委实不应该。这话要是传出去,就该说你们袁府人心不齐,家教不严了。”说罢,便不再理她,往蹴鞠场走去。

    未时三刻,蹴鞠场。

    伴随着一声鸣笛,击鼓之声响起,蹴鞠比赛正式拉开帷幕。晏翎越和高显垒,各带领着一支十二人的蹴鞠队,在赛场上展开了如火如荼的竞技。

    时澜洳其实也会蹴鞠,但她眼下是被迫观赛,所以很没心情。坐在看台上,心不在焉的想着,今日过后要怎么办,能不能摆脱掉那个小公爷。

    采萝站在一旁干着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肯说。

    倒是坐在隔壁看台上的两个贵女,一直在不停的议论:“哎,你说晏小侯爷,今日怎么也有兴致上场?平日里,除了圣上,不是谁都请不动他的吗?而且,往年他也从没来赴过春华宴,今年可是头一回。”

    “这还用说嘛?你没看见方才在福蓉殿里,陈怡给他送花了吗?若不是十拿九稳了这桩亲事,她如何敢在大庭广众下献丑?”

    “叫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的,那晏小侯爷并没有拒绝她。只不过,你说陈怡为何没看上高家的小公爷,却选择了与晏家联姻。真要算起来,晏武侯那昭武将军的官阶,不过才正三品。”

    “你是刚来京师的吗?还是成日躲在闺房里绣花绣傻了?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嘛!高小公爷的父亲定国公啊,如今上了年纪,岁末就要卸甲归来,即便圣上体恤给他加官进爵,那也只能是,空有贵气的散武官,没有实权了。

    而晏家却不一样,你瞧着吧,待岁末武定侯归朝述职,必然会被加封为镇国将军,爵位也自然荣升镇国公。届时,晏小侯爷就是晏小公爷了,更何况,太后是他姨母,圣上是他表哥,换成是你,你选谁?”

    “可是高显垒的姐姐,不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吗?就算定国公卸了甲,他将来也会被器重的。”

    “你怎知贵妃受宠,不是因为她爹爹定国公手握兵权?待到卸了甲,宠妃不就换人当了吗?榆木脑袋,我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和你做了手帕交。不说了不说了,快看,小公爷已经连续踢进五个球啦。”

    “瞧把你给得意的,哎,不都说晏小侯爷是蹴鞠、捶丸、射覆的高手吗?今日怎么节节败退啊……”

    听到这里,时澜洳才知道这位小公爷是谁,也才知道晏翎越要娶陈阁老的女儿。忍不住穿过人群,再越过两个看台望过去,只见那陈怡坐挨在太后身边,眸色艳丽,是一个甜美可人的姑娘。

    又望向球场上的晏翎越,意气风发,一脸轻松,半点也不见输球的愤懑。

    此时的他,正用双脚稳稳接住了散立传来的球,一个退步翻身,把球抛向空中,接着来一个利落的回旋踢,将球径直往风流眼射去。

    可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因为高显垒不偏不倚的挡在前面,他只需要跳起来,就能用头把球顶开。

    当然,结果也如她所料,高显垒确实跳起来了,也把球顶开了,只不过,在落回地面的时候,他与两个急冲过来的散立撞到一起,远远的摔了出去。

    这一摔,良久都没有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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